第699章 【家人團聚
救贖這個詞，讓希爾瓦娜斯本能地感到厭煩。
就好像對方打心底裏認為，她和她的被遺忘者，他們這些遭受遠比死亡更為可怕的厄運的自由亡靈，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家夥，連今後該何去何從都不清楚。
但……
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她沒有反駁，隻是打落安格瑪攥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靜靜等待對方的後話。
“虛空永遠不會放棄荼毒物質宇宙的渴望。沒了天災軍團，還有上古之神，沒了上古之神，還有燃燒軍團，就算我們除掉了目所能及的一切威脅，終焉之刻也會悄然降臨。對艾澤拉斯，這個宇宙中最為特殊的星球而言，浩劫永無止境。我可以為你提供一條道路，希爾瓦娜斯，一條洞悉宇宙奧秘，洞悉自身何以存續的真理之路。”安格瑪說道。
“你三番五次來找我，不厭其煩地向我講述你的理念，究竟是為了什麽？對如今的你而言，我真的有這麽大利用價值嗎？”希爾瓦娜斯的神情依舊寒冷，語氣卻緩和了許多。
“利用價值？”安格瑪搖了搖頭，“沒有，可以說幾乎為零。”
“那……”
“因為你是希爾瓦娜斯·風行者。”
說著，安格瑪將一枚流轉著金黃能量的魔法石放到了希爾瓦娜斯手裏，“如果你想通了，可以來找我。不管是北伐前，還是北伐後，隻要你思考清楚了，什麽時候都行。”
說罷他便扶住希爾瓦娜斯的腰肢，微微用力，將她扒到了一旁，然後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早在溫暖的手掌觸及到自己冰冷肌膚的一瞬間，希爾瓦娜斯的身體就猛地緊繃起來，直到安格瑪走後很久才鬆弛下來。
她怔怔地凝視著房間中那一抹驅散黑暗的燭火，久久不能自已。
“救贖麽……”
……
離開幽暗城後，安格瑪返回了奎爾薩拉斯。
回到艾澤拉斯，就是為了解決所有事情。
諸族聯軍與被遺忘者間的矛盾已然化解，北伐一事隨之遙遙在望。但如此規模的戰爭，不要說放眼艾澤拉斯曆史都十分罕見，參與北伐的諸族也從沒有過相應的經驗。
十幾萬來自多個種族的精銳部隊，不僅指揮階層需要磨合，戰前所需籌備的物資軍備，也是個可怕的天文數字。更不要說，還需要派出先頭部隊，對諾森德的天災軍團部署進行全麵的偵查，並在綜合考量航線、水文狀況、地形地貌等諸多因素後，選擇最完美的地點建設前進基地作為攻打冰冠冰川的大本營。
這所有的工作，都非一朝一夕之事，無比費力。
實際上，安格瑪大可以召來自己的嫡係部隊。
那個他在過去一百三十多萬年間，在聖光軍團拯救的無數類人種族中遴選出的精銳組成的無敵軍團。他們曆經戰火洗禮，手刃的惡魔與虛空生物不計其數，在一次次與燃燒軍團和虛空勢力的戰爭中，磨練出了鐵一般的意誌，戰功赫赫，威震物質宇宙，甚至足以與薩格拉斯最精銳的惡魔部隊正麵抗衡。
不管是天災軍團，還是克蘇恩麾下的其拉蟲人，亦或是在這一萬年裏稍稍恢複了元氣的尤格薩隆和潛伏在深海的恩佐斯，麵對這支無敵之軍，都不會有任何還手之力。
但他並不準備這麽做，也不想把聖光軍團那套無疑比艾澤拉斯高明無數倍的戰爭理念帶進這個世界。
這樣做，隻會讓艾澤拉斯諸族成為亦步亦趨的跟隨者，而無法成為那個因泰坦星魂的存在而擁有無窮潛力，可以引領物質宇宙抗衡終焉之刻的領導者。
艾澤拉斯需要磨練，也需要砥礪。而最好的試金石，無疑便是接下來的一次次浩劫。
“我們什麽時候去黑石塔？”走在通往縈語水池的小路上，奧妮克希亞再一次問道。
處理完諸族聯軍那邊的事情後，她幹脆把消弭此前在暴風王國造成的負麵影響的爛攤子，都留給了幾名手下，自己則安心地以人形態跟在安格瑪身邊，整天追著他問個不停，什麽時候去黑石塔救奈法利安，什麽時候去深岩之洲見自己父親。
“我理解你的迫切，”安格瑪無奈地回答道，“但事情這麽多，我總得一個個處理吧，我的‘公主殿下’。”
“可你卻在浪費時間。難道這時你不該在前往蘇拉瑪城的路上，去籌備針對其拉蟲人的戰爭嗎？”奧妮克希亞不滿地說道。
受到淨化……或者說，棄暗投明以後，奧妮克希亞便越發渴望著，安格瑪能將自己的父親、母親，哥哥，能將自己的族群一並從瘋狂的魔掌中解救出來。
隻有切身體會過與黑暗為伴，耳邊無時無刻不繚繞著上古之神的黑暗低語的感覺，才會明白這有多麽可怕。
“安格瑪？”
安格瑪還沒答話，隻聽不遠處傳來一道無比熟悉的嗓音。一個青春靚麗，活力滿滿的女孩飛快跑來，直接撞進了他的懷裏，然後上氣不接下氣地哭了起來。
“王子殿下送來消息時，我們還不敢相信。你……你終於回來了！你究竟去哪了？”
在這個世界上，會如此為安格瑪擔心的人，隻有一個。
安格瑪輕輕拍打著姐姐莉婭的後背，側頭朝奧妮克希亞送去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就像是在說“你看，這不算浪費時間吧”。
魔力流轉間，安格瑪一頭枯槁發白的頭發頃刻間恢複了原本的金色，眼中的深邃感也消失不見，又變回了那個年紀輕輕的血精靈。
完成這一切後，他滿是歉意地對把自己從小拉扯到大的姐姐說道：“其實就是跑到別的世界轉了一圈而已，那邊沒法跟這邊通訊，害你們白為我擔心了。對不起，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你可真是，你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父親都瘦得不像樣子了。”莉婭抬頭撫摸安格瑪的臉龐，多有些埋怨地說道。
“你這麽穿成這個樣子？”安格瑪注意到，莉婭穿著一身翠綠色的長袍，但她從來就不喜歡這個顏色，應該說沒有任何一個高等（血）精靈喜歡。
“我現在是一名德魯伊學徒啦！”莉婭頗為自豪地說道。
“德魯伊？”安格瑪故作驚訝道，其實他早就從艾薩拉那裏聽說了這件事。
“嗯，”莉婭點點頭，“你走以後，魔導師們就在銀月城裏搭設了通往海加爾山地區的永固傳送法陣，許多暗夜精靈的德魯伊，都來幫助我們研究如何才能清除死亡之痕帶來的腐化，讓永歌森林和幽魂之地得以恢複生機。伊絲塔瑞亞也一直陪在我身邊。跟著他們，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伊絲塔瑞亞說，我在這方麵很有天賦呢。”
“真是太棒了！”安格瑪由衷地為姐姐感到高興。血精靈德魯伊……多麽不可思議。
在原本的曆史中，因大災變造成的自然能量噴湧，連腐化最嚴重的瘟疫之地，都恢複了一定的生機。若是得到暗夜精靈、半神，乃至於綠龍一族的幫助，這一幕未必不能提前發生在奎爾薩拉斯。
看著這姐弟團聚的一幕，奧妮克希亞心中五味雜陳，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她真的很羨慕。
這時莉婭終於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奧妮克希亞，見這麽一個身材凹凸有致，容貌俏麗的人類女性和弟弟同行，不由眼前一亮，而且在所難免地猜到了什麽。
高等精靈蔑視人類，卻不是絕對，至少莉婭從不歧視人類。
“安格瑪，這位是……”
安格瑪急忙為兩人介紹道：“噢，這是奧妮，我的同伴。奧妮，這是我姐姐。”
“你好，莉婭，我經常聽安格瑪提起你。”奧妮克希亞回過神來，極具涵養地與莉婭握了握手。
喜笑顏開的莉婭簡直對這位“奧妮”滿意得不得了，“啊，你好你好……來都來了，就一起留下吃個飯吧，我正要去晴風村買菜呢。”
“哇，你親自下廚？太好了！在外邊這麽久，我最懷念的就是你親手烘烤的麵包，”安格瑪笑著附和道，“奧妮，留下來吧。”
奧妮克希亞沒有馬上作答，雖然心中所想沒有表露出來，但看得出，她似乎不太想這麽做。也不知是不好意思攪擾好不容易團聚的這一家人，還是觸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親眷。但最終，在莉婭誠懇的目光中，她還是點了點頭。
……
一行人結伴返回了縈語水池。
安格瑪的養父，素有指引者之稱的前魔導師安瑟隆，就是在這裏開設課堂，奉行有教無類的理念，為那些頗具天賦，卻苦於無力承擔魔法學院高昂學費的平民學徒提供免費的魔法教育。
為此，這位因魔導師群體逐漸被政治腐化而毅然辭去所有職務的前魔導師，幾乎花光了本就不多的積蓄。安格瑪和莉婭小時候，堪稱是家境貧寒。
安瑟隆教出了很多才華橫溢的法師，他們有的被享有皇室資助的法瑟林皇家魔法學院招為進修學徒，有的被安瑟隆的故交同僚看中收為助手，甚至還有人加入了軍方，成為了永歌遊俠的隨軍法師，守禦在東南邊境抗擊阿曼尼巨魔的前線。
雖然安瑟隆還遠遠不能被稱為桃李滿天下，但至少效力於王國的這一代年輕法師裏，倒是有很多人，都是他教出來的平民學徒。
安格瑪聲名鵲起，成為奎爾薩拉斯的大魔導師，並且專門負責對族人無比重要的太陽井聖殿後，安瑟隆的境遇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本就有超人一等的施教能力，得到凱爾薩斯王子的重視後，更是一躍成為魔法教育界的紅人。王子甚至希望撥款建設一個魔法學院，請他擔任院長，卻被他婉言謝絕。
他放棄了王室特意在奎爾丹納斯島的太陽井高地為自己興建的豪華宅邸，繼續回到縈語水池，向有誌於成為法師的平民學徒傳授技藝。
父子相見，自是免不了一番長談。
如莉婭所說，安瑟隆瘦了很多，讓本就清瘦的臉龐更多了幾分棱角，看起來也更嚴厲了。但見養子平安歸來，卻樂的合不攏嘴，難得的給所有學徒放了一天假，拉著安格瑪返回家中暢聊起來。
而“奧妮”則在莉婭的盛情邀請下，一起乘著每半小時就會往來一次的公用陸行鳥車，到晴風村買菜去了。回來以後，兩人一起下廚，忙活了起來。
讓莉婭喜出望外的是，奧妮這個人類姑娘，居然對做菜很有一手！經她烹調過後，普普通通的食材，居然變成了美味的珍饈。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這位“奧妮”，便是死亡之翼的女兒，黑龍公主奧妮克希亞，便是在暴風王國和諸族聯軍攪風攪雨的女伯爵卡特拉娜·普瑞斯托。
為了便於打入人類之中，對人類七國的禮儀、政治、文化種種方麵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準備。而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便是飲食。對掌握著魔法，又心智超凡的黑龍公主來說，隻是草草了解一番，就能具備比浸淫此道數十年的頂級廚師還要高明的廚藝，簡直就和吃飯喝水一般容易。
入夜時分，讓安格瑪和安瑟隆在莉婭的呼喚下來到餐桌前，看著滿滿一桌的美味佳肴，驚訝的簡直連嘴巴都合不上。得知大部分菜，都是養子帶回來的人類女孩做的，且在用餐間留意到，這女孩不僅容貌姣好，禮儀還很得體，似乎對連人類七國的王室成員都不甚了解的奎爾薩拉斯禮儀有著十分充足的了解後，安瑟隆就更滿意了，不時看看安格瑪，看看女孩，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位頭發已然有些斑白的前魔導師，甚至借著去取窖藏多年的星辰葡萄酒的機會，私下向安格瑪問詢了一番關於“奧妮”的事情。聽完安格瑪的話，知道這女孩還是一名一點也不比兒子弱的傳奇法師後，安瑟隆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隻是拍著安格瑪的肩膀，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東西。
什麽“你終於長大了”呀，什麽“不用顧忌那些想把女兒嫁給你，借著你的身份提升家族影響力的貴族，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呀，總之就是念叨了很多遍，聽得安格瑪哭笑不得。
而奧妮克希亞也在這一家人團聚，從未體會過的溫情氛圍中，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雖然她是龍，一頭黑龍，卻不免羨慕安格瑪能有這樣一個平凡卻難得的家庭。五色龍族中，哪個龍族沒有親情呢？唯獨為黑暗所腐化的黑龍，沒有凡世間所有生靈最為珍視的事物可以依賴。
吃完晚飯，安格瑪扶著微醺的養父躺下，也與姐姐莉婭告別，在莉婭似乎永遠也說不完的囑托中，踏上了自己的征程。
月明星稀，晚風習習。
奧妮克希亞默默跟在安格瑪身後，低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羨慕你。”
“不用羨慕我太久，‘公主殿下’，”安格瑪歎息道，“不久後，你也會體會到一樣的親情的。”
言下之意自不用多說。
奧妮克希亞聞言抬起頭，盯著他的雙眼問道：“什麽時候？”
安格瑪啞然失笑：“我本來想，再跑一趟蘇拉瑪城見見艾利桑德他們的。但既然你這麽著急，那我們現在就啟程前往黑石塔吧。不過……”
奧妮克希亞眼中才剛湧現出希望的光芒，聞言不由一皺眉，“不過什麽？”
安格瑪指了指銀月城的方向，“去之前，我恐怕還得見一個人。”
奧妮克希亞放開感知力，循著他指的方向望了過去。隻見月色中，十幾公裏外的大路上，一個身材高挑的女血精靈，正騎在一匹十分罕見的奎爾薩拉斯戰馬上，朝著縈語水池行來。在飽含期盼的神情裏，還夾雜著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