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篇遠道而來的客人

  清清淡淡的一股幽香，不知出自哪一戶人家的暮夏花苑，隨風暗然浮動於涼晨的空氣裏，若斷若續的，一路將慕容紫衣吸引到了這條看似尋常又略有些異樣的小小巷間。


  “尋常巷。”低聲對照著斑駁銅牌上的字樣念出聲，慕容紫衣終於輕籲了口氣，心道總算是找到正確的目的地了。


  他的目的地是一家餐館，一家貌似是叫做白夜蓮館這樣子怪異名字的餐館，但是雖然一大早他就從落腳的驛館裏雇車趕了過來，卻到底還是因為迷路耽擱了這麽半晌。


  倒也並非是不知道具體的地址，長安城、斜陽街、尋常巷、白夜蓮館，嫣兒飛鴻傳書給他的紙條上的確是這麽清清楚楚寫著的，如今這那字條就被他攥在手裏。他本以為應該不會很難找尋到，畢竟好歹也是一家餐館，隻要找到了所屬的大街，然後順著招牌一家一家地挨個尋過，那麽應該很快便可以找到了吧。所以他才敢才進了斜陽街就下了車，爽快地付了銀錢打發走了送他過來的馬車。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等他徒步走完整條斜陽街之後，也愣是沒有發現白夜蓮館到底在哪裏。別說是白夜蓮館了，就連所謂的尋常巷那麽大的一間巷子，他也壓根沒有注意到。直到這個時候，慕容紫衣才開始有點對自己那麽早就放車夫走感到後悔了，可是沉默寡言的本性又讓他沒辦法做出開口向附近的店家問路這樣的事，所以他隻好耐著性子一個人繼續找下去。


  直到在斜陽街來來回回走了第三遍，連街角賣混沌的攤主都忍不住拿懷疑的眼神一直悄悄瞥他之後，他才終於察覺到了鼻息間那一抹忽然闖入的黯淡香氣。


  是花香嗎？在大漠難得一見鮮花的慕容紫衣下意識地便抽動鼻尖去嗅，這香氣，是來自蓮花？

  總給人一種似睜未睜的朦朧感覺的細長眼眸忽然亮了亮，竟然是蓮花啊，這條街上難道有蓮花不成？而且，這清新淡雅的味道，八成還有可能是出自十分稀有的水蓮花。慕容紫衣喜歡花，十分喜歡花，可是從小生長在大漠的他，卻是很少能夠見一眼真正的新鮮花卉。他對花味的精準嗅覺，當然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來自於天生對於氣味的敏銳，但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跟他經常是泡在香料裏有著極大的關係吧。


  他雖然生在王室，可是對於安逸地享受貴族生活他從小便不怎麽感興趣。這並不是說他就沒有絲毫的野心，野心總是有的，如果能夠繼承王位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可他並非是長子，又是庶出的，光看出身來說，王位對於他便已經是有點遙不可及。當然大漠的習俗並沒有中原那麽嚴苛，關於王位繼承也並非是一定要那麽嚴格地講究什麽嫡庶長幼之分，如果第一順位王位繼承人的資質過於平庸，實在不適合擔當樓蘭之王的重任的話，那麽身為次子的他也還是很有希望的。然而問題就在於，他的那位嫡長子王兄慕容白衣，不但有著比自己更高貴的出身，就連天資也比自己更加優異了那麽幾分。也不是他缺乏自信心，故意長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說起來他慕容紫衣還是相當自負的一位王子的，可是就連這般自負的他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的確確不如王兄慕容白衣更適合成為樓蘭王，可想而知那麽慕容白衣的資質到底是有多麽過人了。


  好在他慕容紫衣自負的同是也是個相當聰明的人，自從他明白了自己與樓蘭王的位置基本無緣之後，他便徹底打消了自己的野心，專心將全部的經曆都投入到了研究經商上去了。他並不是放著好日子不過自甘墮落，也許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即使當不了一國之主，那麽做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也是十分舒服的吧，可他慕容紫衣卻偏偏不肯安分當一個悠閑王爺，非得跑去學什麽經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其實他並不是放著安生的日子不願意過，他又不是傻子，隻是他明白，讓他安心於當一個閑王的話並不難，難的是他的王兄慕容白衣有朝一日繼承了樓蘭王之後，看著自己這個說到底比他樓蘭王差不了多少的弟弟，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樣安得下心呢？


  他可不想等日後王兄登基了，自己就要開始過起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日子。整日裏即使在自己的王府裏說話做事也得句句留意事事小心，不然不知道做了什麽惹王兄起疑的事情，自己的項上人頭可就要保不住了。他這麽說可不是自己嚇自己，因為根據他從小生長在王室的經驗，真到了那個時候，他的好王兄是一定會像他們的伯父、逝去的前任樓蘭王對待他們的父親一樣，在他的王府裏到處安插了宮廷的眼線，把自己自己的行為舉止全部如實上告給王兄。讓他過著那種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在別人的監視之下的日子，他可是片刻都忍受不了。


  所以他才會提前下手轉向經商，以便能為自己的未來多爭取一點自由。已經說過了他慕容紫衣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所以他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決定人在這世上的地位的其實無非就是兩種東西，一個是權利另一個就是金錢。他一向很討厭那種成天抱怨著自己家境不好便因此覺得人生無望從而借機不思進取的人，在慕容紫衣看來，如果能夠天生便擁有高人一等的地位自然是極好的，那樣可以在未來拚搏的道路上省不少時力。可是即便是並沒有高貴的血統，那也不是自怨自艾的理由。他覺得上天是公平的，擺在每個人麵前的道路其實都是差不多的，要想走向怎樣的道路，關鍵還是取決於這個人拚搏的程度。想要怎樣的美好生活，就該付出怎樣的努力，隻要付出努力了，就一定會有相應的收獲。但努力也不代表著就要盲目，所以在他明白了自己繼承王位無望之後，便毅然決然地轉向了經商。既然不能抵達權利的巔峰，那麽他就在金錢上達到頂點好了。他做不了樓蘭的君主，那麽他就做一個金錢王國的主宰。隻要他掌握了樓蘭國的經濟命脈，那麽即使是貴為一國之王的王兄，到時候恐怕也不能夠對他任意妄為了。


  但是經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經過他的仔細研究之後，他發現樓蘭現有的可以做大的生意途徑幾乎完全被幾家曆經數百年的古老商行給壟斷了，他即使有著王子的身份，想要冷不丁地就這麽摻和進去估計也是十分困難的。畢竟王室的日常運作都靠這幾家大商行給讚助經費，他即使想靠權勢來壓人，他的父王估計也是不會答應的。伯父去世也並沒多久，父王才登基，是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那幾大商行的。


  因此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對自己的無從下手感到十分苦惱，幾乎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偶然有一天王宮裏來了幾個中原的使臣，那些使臣們帶來了許多新奇的中原玩意，父王將使臣們的禮物分賞給了眾人之後，他發現人們對那些中原玩意都是非常喜歡。尤其是後宮的那些妃嬪們，對於那些中原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釵環香料什麽的簡直就是愛不釋手，於是從那時起，他心中便開始將主意打到了中原人身上，隻是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先從什麽東西上做起。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忽然從堂妹慕容婉身上嗅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清新香味，好奇之下向堂妹打聽過之後，才曉得堂妹原來是使用了中原的香料。他一下子便被那種從花草中提煉出來的天然香氣吸引住了，並且等到堂妹離開了很久之後，他仍然陶醉在那種香味之中無法自拔，直到下人叫他他才驚醒過來。


  那一刻他覺得心中一亮，一個關於做中原香料生意的思路在腦海裏逐漸清晰地浮現了出來。他很快便打定了主意，他決定走一條前人從沒有走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