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仙人一怒
湊近那個破舊的木門，石小龍終於聽清了唱詞。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羸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幹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刹那……”聽的時間久了些，石小龍漸漸不覺得這唱詞難聽，相反的，腦海中居然出現了一個長袖絕色翩翩起舞的場景。
之前好似鬼叫一樣的戲曲，在石小龍耳中變得淒美了起來。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於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石小龍終於知道蘇軾沒有騙人，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讓人肝腸寸斷的音樂。
不知道過了多久，石小龍已經淚流滿麵。
“小心一點，你中了他的攝魂術。”石子衿手掌貼在石小龍的後背上，緩緩輸送靈力。
一絲清明從石小龍背部傳來，他身體一抖，才發現自己剛剛的異樣，那首曲子又重新變得難聽起來。
“二位，請進吧。”戲曲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嘶啞的蒼老聲音。
沒有絲毫猶豫，石子衿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一把推開房門，呼嘯的北風瞬間灌入房間。
“天樞仙君！請進！”站在石子衿的身後，石小龍看到了昏暗燈光下，跪倒在地的兩個人影。
“怕什麽！”石子衿瞪了眼石小龍，一腳踏進這個不大還有些髒的房間裏。
石小龍看著石子衿的背影，給自己壯了壯膽，緩緩走進房間。
“我們隻歡迎天樞大人。”老者之外的另一個人扶著老者站起來，看著吊兒郎當坐在屋子裏唯一一個椅子上的石子衿，聲音冰冷。
石子衿沒有理會“潘祥林”，而是看著老態盡顯的老者，冷冷說道：“隻要我想，你們隨時會成為枯骨。”
“我知道。”老者在“潘祥林”攙扶下，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既然知道為何還不下跪？”石子衿身子向前探出，美眸中紫火閃爍不定。
短暫的沉默之後，老者不顧席東的反對，跪倒在地，額頭緊貼著地麵。
“師尊！”席東悲憤欲絕。
“跪下！”老者低喝。
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師徒倆，石子衿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起碼現在，你們不會死。”
“嗬，不要以為自己修為高就可以為所欲為。”席東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的名字，底細，還有動機。”石子衿看向老者，再一次無視了席東。
“左枯道人，早些年師從龍虎山天師，後來被趕出師門，就一直在江湖裏討生活。之所以要對二位動手，也是受人驅使，不得不從。”
左枯道人在石子衿麵前倒是十分配合。
“誰！”石子衿厲聲道。
“不能說！”左枯道人的整張臉都快貼在地上了。
看著匍匐在地上的老人，石子衿雙眼凶光大盛。
“難道你認為不會殺你嗎？”
“前輩！那人同樣會殺了我，而且一定會比死在你手下痛苦！”左枯道人沉聲說道。
石子衿沉默不語。
左枯道人繼續說道：“前輩您自己心裏應該能猜到吧，那人給了我滅神散，還有三道天階符咒。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應該不多。”
石子衿何嚐沒有想到這裏，但是她不敢想，那個在嘴邊呼之欲出的名字不是她能說出來的。
她不配！
“我知道前輩此行為何，這是剩下的半道殘符，應該夠用了。”左枯道人抬起頭，從懷裏掏出一張殘破的黑黃紙符，雙手捧過頭頂。
石子衿兩指捏著紙符，端詳片刻，看似平靜的表情下，心情卻已經是翻天倒海。
“絕對是他！隻有他才能畫出這樣的符咒！”石子衿低聲喃喃。
“即便是這樣，前輩還是要取走我們師徒二人的性命嗎？”左枯道人小心翼翼的說道。
看著一直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席東，石子衿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她將紙符收起，拉著一直沒有說話的石小龍走出房門。
“你們的命，暫時放在你們身上。”石子衿聲音冷漠。
“狐妖！等我修為足夠，一定會取你金丹！”看著石子衿的纖細背影，席東低聲吼道。
石子衿沒有回話，不多時間，二人已經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師尊，快起來！”席東拉起一直跪在地上的左枯道人，神色恭敬。
被席東扶著坐在椅子上，左枯道人長長出了一口氣，他自己清楚，他們二人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師尊，為什麽要這麽怕那狐妖，我們背後不是有……”席東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左枯道人死死捂住嘴巴。
“你敢！”左枯道人怒目而視。
長久，左枯道人放下手掌，長歎一聲道：“難道你還沒有清楚嗎？你我不過一介凡人，無論是在那狐妖，還是在那人的眼裏，都不過是螻蟻一樣的存在。她沒有殺我們，不過是怕麻煩罷了，而那人，也絕不會因為我們的死亡而感到生氣，不過就是在去找一個為他們做事的狗腿子罷了。”
“我們不過是螻蟻？”席東喃喃自語，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他嘴裏的那個狐妖石子衿，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一次。
左枯道人點點頭繼續說道：“我想我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現在我們要立刻離開西河市，走的越遠越好！”
“現在？”望著窗外的一片漆黑，席東瞪大雙眼。
“就是現在！”左枯道人低喝道。
半個小時後，這片漆黑的夜中出現了一對互相攙扶的師徒倆，他們在逃亡。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一個隱約可見的人影正靜靜站在房頂，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算你們識相，聰明的人可以活下去。”黑夜裏，那人低聲自語。
淡淡的金色在那人的眼眸中流淌……
“這麽說，您已經知道幕後人的身份了？”回去的路上，陳雨溪看著後視鏡裏一言不發的石子衿，低聲說道。
“嗯。”石子衿沉聲說道。
看著石子衿冷峻的表情，陳雨溪很知趣的不再多話，他知道，事情已經發展到他這個小小修士無法參與的地步了。
匹夫之怒，伏屍二人，天下素縞。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成河。
修士之怒，呼風喚雨，撒豆成兵。
仙人之怒，天崩地裂，六界不安！
窗外是陳雨溪遠去的燈光，屋內，石小龍站在床邊，看著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的石子衿。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眼前的石子衿好像失去了神誌，就像是小孩被嚇得不敢說話一樣。
難以想象，是什麽會把石子衿這個法力高深的大妖精嚇成這個樣子。
那已經超出了身為凡人的石小龍的想象範圍。
“大仙？”直到天色破曉，東方露出一抹魚肚白，石小龍才低聲說道。
他已經陪著石子衿坐了一夜，而石子衿一直沉默不語。
“幸好今天是周末。”想到這裏，石小龍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有人要殺你。”忽然，石子衿開口說道。
“我知道啊。”
“你不怕嗎？”
“怕啊，但是我應該死不了，這不是有大仙您嗎？有誰能打得過您啊。”看著石子衿，石小龍露出一個崇拜的微笑。
“我？”想到這裏，石子衿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的確，在石小龍的麵前，她很強，但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麵前，她與螻蟻無異！
捏死一隻螞蟻和處死她這隻萬年狐妖，在每一位仙人的眼裏都是一樣的簡單。
想到這裏，石子衿開始瑟瑟發抖，恍惚之間，她好像看見了鮮血染紅了整片天空，大地上屍體堆積成山，奔騰的河水上漂浮著望不到盡頭的殘肢斷臂。
青丘的梯田失去了以往的寧靜，因為那裏同樣堆滿了屍體，生長了千萬年的古樹接連倒下，大火焚燒著青丘的一切！
鬼界的大門空開，數以億計的鬼魂在嘶吼哭泣，它們也在逃亡，因為鬼界也得到了徹底的摧毀，每一層地獄都化作無數的碎片，又或者說，整個世界都成為了地獄。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裏發生了一場戰爭！
六界不安！
“大仙，究竟怎麽了？”石小龍將渾身戰栗的石子衿摟在懷裏，眉頭緊皺。
“哦，沒什麽！沒什麽！”感受到石小龍胸膛的暖意，石子衿緩過神來，低聲說道。
“可是，你在發抖。”
“我知道。”
“那麽，就告訴我一切吧。”
石子衿抬起頭，與那雙清澈的眸子對視。
一個十七歲男孩的眼睛，總是這麽幹淨，這麽純粹。
想到這裏，石子衿臉上露出一絲柔軟，一絲心疼。
“你就要回到仙界了。”石子衿俏臉微紅，錯開與石小龍對望的眼睛。
“真的嗎！”石小龍臉上露出激動的表情，隱藏在記憶深處的感覺讓石小龍知道回到仙界，才是他的最終願望。
“是。”石子衿輕聲說道，可是眼睛裏的神采卻是越來越弱。
“他還不知道回到仙界意味著什麽。”石子衿低下頭，垂下的長發遮住了她美麗的臉龐。
“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到仙界啊？最好過幾年，我還是想上完大學。”石小龍笑著說道，上大學是他為數不多的夢想。
“輔仙聽從仙君的一切安排，隻要你願意，你可以在人間界上完大學。”石子衿強顏歡笑。
“太好了！”石小龍歡呼起來，還不忘抱住身體僵硬的石子衿。
“等我回到了仙界，我們還可以見麵的吧？”想到要和石子衿分離，石小龍竟然有一絲不舍，這段時間裏，他已經將石子衿視作家人。除了剛剛的瘋狂，就算是現在石小龍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那種事情。
“可以的。”石子衿點點頭，眼角卻已經出現了點點淚花，不過因為屋內的昏暗，石小龍並沒有注意到。
“謝謝你，子衿。”石小龍摟著石子衿，沉聲說道。
“不用謝。”石子衿伏在石小龍越來越結實的胸膛上，低聲喃喃。
太陽已經從東方升起，半邊天空染上了朝霞的色彩紛呈。
而石小龍則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幾乎一夜未睡，石子衿看著枕著自己大腿酣睡的石小龍，臉上露出介乎於慈母與愛人之間的表情。
忽然，屋內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漩渦，空間在那裏劇烈扭曲。
一個瓷娃娃般可愛的精致女孩，從漩渦中走出。
“看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石子衿沒有因為大姐的忽然出現而露出驚訝的表情，雙眼還是留在石小龍的清秀麵容上。
大姐站在原地，看著石小龍和石子衿兩個人，輕歎一聲道：“我也是剛剛知道，父親得到了仙界的消息，最快一年，他們就會動手了。”
“他會死的。”石子衿輕輕撫摸石小龍棱廓分明的臉，低聲喃喃。
“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裏，所有人都會死！你會死，我會死，就連父親也會死！他為什麽不會死？而且他必須要死，隻有這樣天樞才可以回來。這不正是你的使命嗎？”大姐冷冷說道。
“我知道，但是.……”說到這裏，石子衿的聲音被哽咽所代替。
“你怕天樞醒來之後忘記你？就算是現在你還是搞不清楚，長安城裏對你深情表白究竟是天樞還是賀季真？”大姐的聲音冷的像是一塊鐵。
“對！”石子衿擦去眼淚，抬頭看著大姐。
望著那個淚眼婆娑的親妹妹，大姐又是一聲輕歎。
“早在當初，我們的祖輩選擇站在芥什一方，你我的宿命就已經被注定了。子衿，你為什麽總是如此執迷不悟呢？”
“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隻要天樞不回來，我就可以一直留在他身邊，隻要他還是一個凡人，我總有辦法讓他愛上我。但如果他變回那個天樞，我.……”石子衿痛苦的搖頭的說道，冰涼的淚水如泉湧。
“你還真是癡情啊，或者說，整個狐族的人都是癡情種子。”說到這裏，大姐臉上露出一份黯然，顯然是想起了什麽傷心往事。
“你特意來這裏，恐怕不是為了說這個的。”石子衿擦幹淚水，聲音冷冷。
“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兩個凡人修士的身後，究竟藏著什麽人嗎？”大姐看著石子衿，嘴角露出一絲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