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草原明珠
謝蘊周庭讚從隊列中出來,耷拉腦袋站在秦蒙麵前,一幅殺剮由你的樣子。
秦蒙也並不是說就要把二人怎樣,而是借著這個機會,發發自己心裏的不滿,以及通過訓話增加士卒們的站立時間,讓他們有個緩解身心極度緊張疲勞的時間。
嘮嘮叨叨訓斥了半天,秦蒙一轉頭,點指著眾人說道:“你們都行啊,我看要不要我這個長官都行了。好,你們先給我歇著,然後起來打掃戰場,解散!”
眼見秦蒙氣哼哼走到一邊休息,謝蘊周庭讚亦步亦趨跟在後麵,見秦蒙坐地上,也隻敢垂手低頭站立。
謝蘊先忍不住,拱手道:“長官,我和庭讚兄弟,真不是……”
“真不是什麽?來,坐。”秦蒙臉上忽然大變,跟剛才潑婦一般罵街,簡直判若兩人。
“長官,您,您沒事吧?”周庭讚小心翼翼問道。
秦蒙一擺手道:“我能有什麽事?趕緊坐下!有什麽事情不能坐著說麽?”
兩人相視一眼,坐到秦蒙左右。
周庭讚道:“長官,適才說有無您皆可,這話,這話……可是傷了弟兄們的心了。要知道,沒有您帶著兄弟們,我們可能早就被突厥人滅了。大家夥可是從心眼裏服您啊。”
秦蒙笑著搖搖頭,緊接著麵色一沉道:“兄弟們待我如何,我豈不知?一令擲出,雖蹈火亦往。為將至此,幸莫大焉。然……”
說到這裏,秦蒙一聲歎息,他把自己心中所想所慮跟謝蘊二人說了一下,二人不覺對秦蒙更是敬畏。
謝蘊感歎道:“達奚將軍曾言,將不在勇而在謀,觀長官所為,信之矣。謝某拜服,未知接下來該當如何,還請長官示下。”
秦蒙微蹙沉吟道:“突厥人雖已膽寒,但畢竟勢重。輕之蔑之,其必不敢近我。謝蘊,找兄弟再給突厥傳話,就說今日乃我與突厥約定鏖戰之日,我大隋將士清理戰場,可不必理會,隨時可攻。我率部隻待一日,明日,就要回弘化了。”
謝蘊周庭讚聽罷,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越加敬服的神色。
“喏!”謝蘊領命起身,按照秦蒙的吩咐,派人去給突厥人傳信去了。
事態的發展,也果然如秦蒙所料。
隋軍這邊打掃戰場,掩埋戰死兄弟的屍體,平平穩穩,突厥那邊,僅僅是派了幾騎遠遠觀望,被脾氣燥的隋軍士卒罵了兩句,便轉身離去了。
到了天黑,秦蒙十分謹慎安排了夜哨,也沒有出現偷襲的情況。
轉天天明,秦蒙集結隊伍,令謝蘊周庭讚各選五十還有戰力的士卒斷後,他則是帶領剩餘一百多傷兵,簇擁著被抬著的達奚長儒,慢慢向弘化城方向撤退。
隊伍行進極慢,一方麵,秦蒙是出於戰略的考慮,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表現出逃跑的跡象的。
另一方麵,士卒們確實是把生命都透支了。
別說秦蒙領的這些傷兵了,就是謝蘊周庭讚領的斷後尚有戰力的士卒,哪一個身上沒有掛彩?
此時的秦蒙,當真是無計可施了。
快至晌午,秦蒙正想約束部眾原地休息的時候,忽然間,耳際間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所有人都是一凜,在這樣的環境下,馬蹄聲意味著什麽,誰的心裏都明鏡似的。
大家夥的眼睛,又都集中到了秦蒙身上。
秦蒙側耳聽了一下,擺手道:“不必驚慌,聽聲音,也就是一騎,且等片刻,謝周那裏,自然會有消息。”
馬蹄聲停下,過不一會兒,周庭讚趕來,拱手道:“長官,來一突厥女子,自報姓名叫阿史那羅煙,想要麵見長官。”
秦蒙一撇嘴,鼻孔幾乎要朝天了:“見什麽見?告訴她,老子沒空。”
周庭讚嘴唇動了動,再拱手道:“長官,這阿史那,乃是突厥貴姓,此女身份不一般,我也說了,長官不見外人,有事跟我說便可,可她還是堅持,說有要事必須麵見。”
秦蒙還沒說話,身邊的士卒倒是炸鍋了。
一名手臂滿滿纏著破布的士卒憤憤道:“特麽的,什麽突厥貴姓賤姓,就一蠻夷,我們長官什麽身份,哪是她說見就見的?長官,不如我過去,一刀砍了清淨。”
秦蒙一轉頭,抬手就給這人一脖貼子:“你特麽豬腦子啊?我們兩千兄弟,打的那是突厥十幾萬人馬,哪一個不是堂堂正正,無比壯烈?現在,咱們二百多人,對麵就一個突厥人,還是個娘們,你殺了,傳出去,這不是給死去的兄弟們臉上抹黑麽?”
說話之人耷拉下腦袋,不敢言語。
周圍的士卒感覺秦蒙說的太有道理了,紛紛伸手推那人的腦袋,嘴裏罵的也跟秦蒙一樣:“你特麽豬腦子啊?”
秦蒙一轉頭,十分不耐煩衝著周庭讚擺手:“去去去,給老子趕走,我可不想跟突厥女人磨嘰。”
周庭讚並未退去,說道:“阿史那羅煙言道,莫非大隋猛士,尚懼一婦人哉?”
“這特麽就是激將之法,不予理會。”
“那阿史那羅煙,提了一個包裹,說是療傷之藥,要麵呈長官。”
秦蒙一聽,眼睛一亮,現在隋軍士卒人人掛彩,缺的就是傷藥啊。
“周庭讚,你說話不能一下子說全乎了啊?你拉屎都半截半截的拉麽?”秦蒙感覺自己有些粗俗過分了,不過,在一幫糙老爺們中,不粗俗就顯得太格外一路了。
“走,兄弟們,去會會這個突厥娘們。記住啊,跟婦人,動嘴可以,千萬不能動手啊。”
秦蒙說著,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大搖大擺走向了隊伍後方。一眾傷兵,也都在後麵,跟秦蒙一樣大搖大擺,鬧哄哄跟著。
哇——
等到看到阿史那羅煙,除了秦蒙之外,幾乎所有人都發出了驚歎之聲。
在一匹雄壯的白色駿馬上,端坐著一個一襲白紗,白紗下隱隱浮現出漢服,頭上卻是帶著突厥貴族婦女佩戴的珍珠串飾。
她的臉,就如同大理石一般潔白細膩,彎彎的峨眉下,一雙眼睛,猶如清澈的湖水一般靈動。
帶有明顯異域風情的高鼻梁,一張櫻桃一般的小嘴,完美詮釋了,一個完美女人應該具有的臉頰該是怎樣的。
高貴,美麗,所有美好的詞匯,也似乎都為她而產生的。
“我是阿史那羅煙,請問對麵哪位是行軍將領?”
秦蒙聽得暗暗稱奇,這阿史那羅煙漢話極好,光聽聲音的話,誰也不能想到,這會是突厥人說的。
而且,阿史那羅煙聲音雖有女性特有的尖細,但話語間隱隱透著一股威嚴,那是久居上位者所獨有的氣質,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仿效得來的。
不過,眼前環境,乃是敵我,說什麽,也不能弱了氣勢。
秦蒙雙手抱臂,上前一步,抬右手,伸出食指勾了勾:“小妹妹,我乃代行軍總管秦蒙,想要好好說話,下馬。不想好好說話,哪兒來的,哪兒去啊。”
阿史那羅煙一怔,本以為碰上對方的將領,會以禮相待,沒想到,對方居然這樣痞裏痞氣的。
在阿史那羅煙這裏,感覺秦蒙行為輕佻,但在大隋士卒那裏,感受就不一樣了。
十兵九痞,長官都這樣的表現,士卒們瞬間就被點燃了一般躁動起來。
長官可是說了,千萬不能動手,但能動嘴啊。
“這小娘子,倒是水嫩得很啊。我還以為突厥女人跟我模樣差不多,一身糙還帶膻味,現在看來,找個突厥婆娘,也不是不可以啊。”
“擦,想什麽呢?就你這破樣,不去搶的話,上下一般粗,渾身膻味的突厥娘們也看不上你啊。這個,嘿嘿,那小模樣,怎麽也得留給長官吧?”
“呸,說什麽呢?長官那是什麽人?怎麽也得是咱們大隋名門大家閨秀相配吧?就這樣的,給長官當個小妾都是抬舉她了,當個陪床丫頭嘛,倒還可以。”
……
毫無顧忌的汙言穢語,讓阿史那羅煙粉麵泛紅。
“秦蒙,你的部下如此無禮,你就如此坦然麽?”
秦蒙哼了一聲說道:“我們兄弟,言語衝撞,你就這般不堪忍受。那你們突厥人南下,奸淫擄掠,又當如何?”
阿史那羅煙語塞,忽強辯道:“隋之楊堅,篡奪大周宇文氏江山,父汗可賀敦千金公主,乃大周後裔,我們突厥人,為可賀敦娘家討回公道,不是名正言順麽?”
隋軍士卒嘩然,阿史那羅煙可是犯了大忌諱,直呼天子名諱,在他們看來,比辱及父母都要嚴重啊。
秦蒙知道,所有人的眼睛,又都在看著他。
不必一聲令下,隻要一個眼神,這些士卒就會將阿史那羅煙亂刃分屍。
“汝蠻夷之邦,豈知天命所歸也哉?速速離去,倘不聽良言,汝身齏粉矣。”
砰,就在秦蒙想要不再理會阿史那羅煙的時候,一個西瓜大小的布袋,扔在了他的麵前。
“秦蒙,本欲勸你跟隨我等共討楊堅,如此則不失複國功勳,誰知你如此執迷不悟。好,話不投機,就按我們突厥人的規矩,我向你挑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