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犬牙寨
秦蒙知道,自己已經必勝了。
再往前幾丈遠,就是石頭終點了。
秦蒙按按估算了一下,即便是此時戰馬慢跑,郝萌也追趕不上了。
“哥哥,哥哥……”後麵追趕的郝萌,也看到差距太大,一邊跑,一邊叫喊,那聲音裏,帶著哭腔。
秦蒙心裏陡然一酸,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無助的孩子,正向他發出最絕望的求助呼喊。
“籲!”秦蒙勒住馬,此時,戰馬距離終點石頭,不過一丈遠的距離了。
郝萌看到秦蒙停下,頓時如溺水之人看到岸邊一樣。
“哥哥,哥哥!”
秦蒙回頭看時,郝萌張牙舞爪一般狂奔,嗷嗷亂叫,鼻涕眼淚飛濺。心裏忽然間想起,周盤遭遇數十倍敵人的時候,自己何嚐不是驚懼得要死?
那時,他就一個念想,跟在達奚長儒身後,抱著這條粗腿,才有一線生機。
郝萌想要跟著自己。何嚐不是心理上一種強烈的暗示,隻有跟著這個人,才能有活路?
恍惚間,郝萌飛一般越過秦蒙身邊,跑到了終點。
“哥哥,哥哥,我贏了!”
秦蒙轉過臉去,用一種看著孩子般的眼神看著郝萌。
“隻要跟在我的馬尾,保你無事。”
這是達奚長儒麵對強敵,秦蒙站在身邊,他曾經說過的話。
“跟在我身邊,保你無事。”秦蒙把達奚長儒對自己說過的話,對郝萌說了一遍。
“嗯!”郝萌重重點點頭,小綠豆眼裏擠出的眼淚。竟然都有眼睛大小了。
秦蒙臉色一寒道:“跟在我身邊,就要聽我的話,知道麽?”
郝萌一凜,趕緊忙不迭點頭。
“那好,從今以後,不準再哭了。男兒大丈夫,流血不流淚,若是讓我看到你哭,定把你趕走!”
郝萌嚇得趕緊擦幹眼淚,把小綠豆眼瞪得溜圓,就怕眼淚再流下來。
眾人趕來,聽秦蒙說留下郝萌,看看這屁孩兒一樣的家夥,都不覺暗暗搖頭。
但長官已經決定了,也都不好再說什麽了。
秦蒙為了照顧郝萌,下令休息。
修整停當,眾人再次上路。
郝萌腳力雖是了得,終究是比不上戰馬,因而,秦蒙一眾趕到雞鳴山處,已經是七日以後了。
找到靠山王大營,投了達奚長儒所薦書信,不一會兒,牌官來引秦蒙,一同到了中軍帳。
盡管秦蒙經曆了殘酷的戰場洗禮,但想想要見到傳說中的靠山王了,想想達奚長儒提及這位王爺那種狂熱迷拜的神情,心下不覺有些忐忑。
按照秦蒙的預想,中軍帳裏,應該是眾將林立,統帥坐在帳中,威風八麵。
誰知道,進入到中軍帳,竟然空空蕩蕩。
一老者,隻戴著頭盔,身罩一身橘黃色戰袍,在帥案邊站立。
秦蒙料想這就是靠山王楊林,不覺偷偷打量。
老者身材非常高大,用現代計量標準目測,怎麽也在一米八五以上。須發盡白,幾乎布滿全臉,如鋼針一般富有質感。
那一雙眼睛。無凶狠之色,亦無虞慶則般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視的神情,但卻是如江海一般深沉,稍一對視,就感覺這眼神能夠透過你的眼睛,深入到你身體裏每一個地方一樣。
“卑職秦蒙,見過王爺!”秦蒙沉聲自報,拜倒在地。
楊林走近身來,伸手攙扶:“周盤血戰之英勇兒郎,其行其功,實不負陛下不吝讚許,誠為大隋所有將士之楷模。本王,大隋一老卒,向勇士致敬。”
說罷,楊林竟然拱手向秦蒙施禮。
秦蒙趕緊再次拜下:“王爺謬讚了,秦蒙何德何能,敢受王爺此禮?王爺切莫如此,折煞我也。”
楊林也不迂腐,命人給秦蒙看座,待秦蒙坐定。楊林道:“富仁信中,極盡褒讚之詞,若是旁人如此,本王必有疑惑。然富仁所說,定不至淺薄浮誇。”
富仁,就是達奚長儒的字。看來,這兩人是互有惺惺之意,達奚長儒迷拜楊林,楊林也十分讚賞達奚長儒。
“那是哥哥過於偏愛了。”秦蒙就把周盤遭遇戰的經過,簡略講述一遍,特別強調了,麵對潮水般的敵人,是達奚長儒不斷激勵,身先士卒,才讓所部打起精神,取得難以想象的戰果的。
楊林聽得連連點頭,讚道:“若是富仁在此,本王何愁無人可用?”
秦蒙拱手道:“王爺麾下人才濟濟,世人皆知。隻因此次突厥傾巢而出,其勢洶洶,致處處需要人手。才有人手不足之虞。秦蒙不才,願為王爺分憂。”
楊林沉吟一下,眉頭皺緊:“是啊,突厥勢重,雞鳴山一線,每處關隘皆有強敵環伺,一處崩,則整線潰。本王戎馬一生,未嚐遭遇如此險惡敵情啊。”
說到這裏,楊林看了一眼秦蒙,欲言又止。
秦蒙慨然起身,單膝跪下:“王爺可是有什麽為難之事?若用秦蒙,定不負王爺厚望。”
楊林點點頭:“如今戰事,呈膠著狀態。各處關隘。雖敵情吃緊卻無大礙。唯雞鳴山東北處,有犬牙大寨於斯。犬牙寨雖不是重要關隘,卻占據要點,俯瞰前衝要塞。突厥人也是虎視眈眈,欲奪此寨。”
秦蒙朗聲道:“秦蒙鬥膽,請王爺令箭,去鎮守此寨,倘負了王爺,當提頭來見!”
楊林眉頭舒展,揮手示意秦蒙坐下。
“秦蒙,汝周盤用武,韜略甚是了得,本王倒不擔心汝之所能。隻是犬牙大寨將官酗酒誤事,幾乎丟了此營,被本王砍了示眾。此寨新敗,軍心士氣低落,本王本欲派大將前往,但……”
秦蒙笑道:“王爺多慮了,軍情緊急,豈容片刻耽擱?身為丈夫者,當死國為榮。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楊林大笑,一拍帥案,眼睛裏陡然迸射出灼灼光芒,從案上拽出一支金批大令喝道:“秦蒙聽令!”
秦蒙起身鏗然抱拳:“末將在!”
“著汝即刻趕往犬牙寨,接手所有防務事宜。若是丟了此寨,本王定斬不饒!”
“得令!”
秦蒙接了令箭,正待轉身離去。卻被楊林叫住:“秦蒙,犬牙寨事務,難在人心浮動,這樣,本王與你調撥犒軍之物,隻要你守得此寨,本王還有犒勞。”
“王爺放心。秦蒙定不負王爺厚望。”
秦蒙領命,出得中軍帳,早有負責軍需的校官,把靠山王楊林承諾的犒軍物資點齊,交付秦蒙,又有行軍牌官,引領秦蒙一行人,趕赴犬牙大寨。
犬牙大寨,在雞鳴山東北處,為雞鳴山突出一部分,因此山若犬牙突出,故此得名。
營寨依山而建,在半山之腰,正好攔了山澗之水,如此,縱然敵軍包圍,隻要不斷糧,便可固守營盤。
交割了令箭,秦蒙算是正式走馬上任了。
秦蒙帶人巡視一番,發現營寨修得堅固,倒無需要注意的地方。
讓人擔心的,就是軍心士氣。
秦蒙帶來的人,那一個個的,鼻孔朝天,走路都是橫著走,一百個不忿,驕狂之氣隔著十裏地都能感受到。
而犬牙大寨的士兵,則是眼神呆板。有些怕人,一看到秦蒙這些人,馬上就把臉轉到一邊。
秦蒙想了想,對犬牙大寨原代理守備齊遠道:“殺兩頭牛,寨中校場生火,烤肉,讓全體官兵全部集合在那裏。”
齊遠馬上讓身邊牌官通知下去,不一會兒,犬牙寨校場,三千官兵集結完畢。
秦蒙帶著謝蘊等人,站在了大寨士兵的對麵。
火堆早就攏起,一根根手臂粗的木條,插著一塊塊碗大的肉塊,被置於火堆之上。過不多時,滋滋的烤肉聲響,以及濃鬱的烤肉香味,讓不明所以的犬牙寨官兵饞蟲大動,有的,甚至開始吞咽口水了。
“謝蘊,領著弟兄們,吃!”秦蒙一歪腦袋,下著命令,眼睛卻是看著犬牙寨官兵。
謝蘊和秦蒙帶來的二十騎兵,毫不客氣從火堆上拿起超大號烤肉,張嘴就咬,那烤肉的油,還有烤肉裏的血水,順著這些人的嘴角流下,一看就是無比的香啊。
犬牙寨的官兵,慢慢有些不滿了,這個新來的長官,怎麽能這麽幹?光讓自己帶來的人吃肉,而新的部下,就隻能幹看著?
漸漸的,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了,聲音,也是越來越大。
秦蒙微微冷笑,猛然喝道:“都特麽瞎吵吵什麽?有什麽話,可以到我麵前大聲說出來!”
這一聲斷喝,讓大寨官兵鴉雀無聲。
秦蒙冷冷道:“看著別人吃肉,連個屁都不敢放,哼,我看你們,也就隻有資格看著別人吃肉了。”
大寨官兵一片嘩然,萬沒想到,這位新任長官非但做事出格,而且言語中,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裏啊。
忽然,一人走出隊列,到秦蒙麵前拱手道:“將軍,您這般說話,未免也太傷弟兄們的心了。”
“你是何人?”秦蒙神態倨傲問道。
“我乃千夫長周烈。”
“哦,周烈,名字倒是不錯,不知道你這人可有名字一般壯烈?”
“將軍何出此言?非獨我周烈,犬牙寨的弟兄們,哪一個沒有奮勇抗敵?不然,犬牙寨早就落入突厥人之手了。話已至此,那我就問問將軍,為何您讓您帶的人吃肉,而我們這些弟兄,則是隻能幹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