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誰與爭鋒
秦蒙忽然意識到，楊林讓他跟在身邊，所蘊含的良苦用心，可能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突發的遭遇戰，小規模的防禦戰，接觸戰，秦蒙都曾經經曆過。
但戰爭場麵一下子上升到戰役級別，秦蒙發現，所有的一切，全都發生了質的改變。
小規模戰鬥，一切盡在眼中，你可以迅速通過自己的各種感官，了解到戰場上第一手的情報。
而戰役級別的戰鬥，人員之多，空間之大，根本不是你通過感官就能直接捕獲到的。
這麽多的人員協同作戰，每一個步驟，都必須要嚴格按照既定方針進行。
怎麽協調，怎麽同步，用什麽樣的流程最簡單最直接傳達將帥指令，前方遇到突發情況怎麽迅速反饋回來。都有一套嚴謹有效的反應機製。
跟在楊林身邊，秦蒙能夠以統帥視角，完整觀察到每一個步驟的運行，這樣的曆練，從戰役級別指揮角度來說，可比讀多少本兵書，經曆多少戰鬥要難得的多。
很顯然。楊林的栽培之意，是非常明顯的。
秦蒙想清了這點，便仔細觀察周圍人員的忙碌調度，這種機會，可不是隨時都能有的。
三通鼓過後，前方人馬嘶鳴聲遠遠傳來，前鋒部隊，已經按照作戰計劃，開始行動了。
斥候們每隔一刻鍾的時間，就從前方快馬趕回向楊林匯報。
過了能有一個時辰，前方傳來捷報，一二隊先鋒，衝破第一道突厥聯營，目前穩固戰場態勢。三四隊已經越過第一道聯營，準備向第二道聯營衝擊。
楊林聽到戰報，點點頭，對身邊傳令親兵道：“命令中軍本部，向前推進，至第一道聯營處停下。”
隨著傳令親兵傳達命令，十幾支號角吹響。
聽到了號角聲，各級將官幾乎是吼叫一般下達命令。
五萬大軍，猶如趴在地上的大象，轟然起身，如移動的山巒一般，向前有序挺近。
到了指定地點，停下不到半個時辰，前方奏報，第二道聯營已經攻克，目前五六隊正向第三道聯營發起衝擊。
很快，第三道聯營也被拿下，七八九十四隊，馬上對突厥第四道聯營發起衝擊。
這一次，攻擊進行得頗為不順，前方奏報，守敵與我攻擊部隊展開了激烈廝殺，雙方目前攪在一起，難分勝負。
這跟預想的戰略構思，有了一定的差距。
按照計劃，四隊精銳隋軍，應該拿下第四道聯營，然後稍作調整，等之前六隊衝擊處羅侯本部，為第二梯次攻擊預備隊。
戰場形勢有變，計劃也應該隨之而變。
楊林沒有猶豫太久，馬上命令尚在第三道聯營調整的之前六隊，全部壓上，務必拿下第四道聯營。
經過慘烈搏殺，突厥第四道聯營終於被攻破。
突厥固然是損失慘重，但大隋軍這邊，情況反而是情況更加糟糕。
要知道，先鋒十隊，那是整個八萬隋軍的精銳，經曆了四道防線的血戰，傷亡倒是不算太慘，隻折損了五千人。但苦戰之後體力消耗殆盡，銳氣磨損大半，以這樣的狀態，對上以逸待勞的處羅侯部精銳，難免凶多吉少。
“王爺，秦蒙請戰。”秦蒙拱手向楊林請令。
楊林連看都沒看秦蒙一眼，向傳令親兵道：“命大將崔憲，領一萬人接敵。同時命令先鋒各部，原地稍作喘息，等我命令。”
大將崔憲，點齊一萬人馬，從中軍本部殺出，直奔處羅侯部第五道聯營殺去。
未等接敵，處羅侯部前鋒營埋伏下無數弓箭手，等崔憲一萬人馬進入到射擊範圍，箭如雨下，僅三刻鍾的時間，崔憲一萬人，就有四千倒在箭矢之下。
崔憲也當真了得，傷亡幾乎一半的情況下，奮力督戰。催動部下向突厥人攻擊。
然而，處羅侯部眼見崔憲部快要接近攻擊手隊列，馬上撤下了弓箭手，弓箭手隊列的後方，成建製的騎兵蜂擁殺出，一個衝鋒，就將崔憲部衝擊得七零八落。
楊林接到奏報，冷血一般下了新的命令：“先鋒營部，壓上接敵。傳本王嚴令，隻許向前，不許退後，違者以畏戰軍律論處，定斬不饒！”
先鋒十隊，接到楊林命令，迅速出擊，跟處羅侯部緊緊絞殺在了一起。
楊林命令中軍本部，緩緩壓上，於突厥原第四道營盤紮住陣腳。
前方目光所及之處，就是處羅侯部主力營盤，雙方幾萬大軍衝突到一起，戰鬥瞬間就進入到了白熱化的狀態。
慢慢的。處羅侯部占了上風，隋軍將士不是不勇敢，不是不拚命，但連日饑餓，加上前幾道聯營損耗太大，漸漸有不支之勢。
楊林眼睛看著前方戰場，卻忽然悠悠長出一口氣：“秦蒙，汝言五百健卒，可撕開一個口子，可是戲言？”
秦蒙這才明白，楊林為什麽會一直雪藏他的這部分人。
好鋼，一定要用到刀刃上。
處羅侯部氣勢最盛的時候，拋出這五百人，就算是處羅侯部付出巨大代價。也能吃掉這一部。
楊林不惜拿本部一萬人，前鋒精銳近三萬餘眾砸進去，就是為了消耗處羅侯部銳氣。
慈不掌兵，就是如此的殘酷！為了勝利，不管付出多少人命，都要沒有任何感情地砸進去！
此時上秦蒙一部，可謂是為秦蒙創造了最佳的上場時機。
“王爺，軍中豈有戲言？秦蒙不才，願為王爺在突厥陣中，扯開一道口子！”
楊林點點頭：“需要本王配合什麽樣的人手？”
“本來需要盾牌手掩護，現兩軍已糾纏一起，無需再派人手，本部五百，足矣。”
“好，去吧。”此時，楊林沒有像剛才那樣嚴厲，而像是一個年長者，吩咐自己的後輩去幹一件很輕鬆的事情一樣。
秦蒙拱手稱喏，轉身撥馬到了本隊跟前。
“郝萌出列！”秦蒙低沉命令道。
“哥哥，叫我啥事？”郝萌扛著他的大陌刀，出列走到了秦蒙麵前。
“郝萌。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把你當成戰士。現在，哥哥告訴你，你是真正的戰士了。你要記住，一個戰士，必須要服從長官的命令，必須要麵對危險勇往直前。知道麽？”
“哥哥放心，我一定會聽你的話的。”郝萌的大鼻涕永遠擦不完，說話間，又是一道大鼻涕流了下來。
“尋常時候，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弟弟，我會不惜一切愛護你。但到了戰時。我是長官，你是戰士，完不成任務，那可是要殺頭的，知道麽？”
“知道了，哥哥。”呲溜，郝萌狠狠吸了一下鼻涕。
“好，聽我命令，跟隨周烈，聽從周烈的指揮，在步兵最前沿，碰到騎馬的，都給哥哥砍成兩半，明白麽？”秦蒙陡然把聲調提升起來。
“明白，哥哥。”
“周烈聽令，以郝萌為突前一部，步兵於其身後三丈遠的距離，向敵發起一字散兵線衝鋒！”
“得令！”周烈拱手接命，馬上按照秦蒙的布置，讓郝萌在前，健卒一字排開在後，向膠著的戰場衝了出去。
“謝蘊，與我同率三百健騎，慢慢跟在健卒身後，等我命令！”
這一切，楊林都看在眼裏，他有些驚訝，秦蒙怎麽會把步卒置於前。而健騎放在後。
這明顯，是跟常規作戰套路，有非常大的悖逆啊。
但很快，楊林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秦蒙部的衝鋒上了。
那郝萌身高塊大，確如孩子一般的樣子，給楊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楊林打心眼裏，是很喜歡這個蠢萌蠢萌的孩子的。如果不是在戰時，楊林很可能就下令秦蒙，不讓郝萌參戰，可大軍作戰，如山崩海嘯，身為統帥，是不能感情用事的。
等郝萌一衝出去，楊林也有些驚愕了。這傻小子，就如同脫韁野馬一般，甩開兩條大長腿，風車一般飛奔，那速度不啻於戰馬疾馳啊。
郝萌身後的健卒，速度夠快了，但跟郝萌之間，距離越拉越開，眨眼間，郝萌已經衝到了交戰之處，他怒吼道：“咱們這邊的，都給我閃開！我哥哥讓我砍突厥人了！”
這幾嗓子，如悶雷一般炸響，交戰雙方都是被驚得一哆嗦。
還沒等回過神來，就見一如同小山般的大個，掄起那長長的陌刀，兜頭向一個突厥騎兵砍了下去。
那突厥騎兵本能揮刀迎上，卻不想，那陌刀直接砍碎了突厥騎兵彎刀，勢頭一點不減，掛著沉悶的風聲，由上而下，一刀，將突厥騎兵砍成兩半！
嗷吼——
郝萌一刀得手，怪叫一聲，將剁到地麵的陌刀斜向上掄起，直奔另一突厥騎兵。
那突厥騎兵眼見郝萌如此凶猛，早嚇得忘了閃避。
陌刀撩起的方向，馬頭飛離馬身，突厥騎兵自腰間被陌刀如牛刀宰雞般分割，跟馬頭一起，飛向了空中。
郝萌身邊的隋軍，這才明白這小子為何說給他閃開，這特麽要是不閃開的話，擦一下可就是身體少了一個部件啊。
隋軍紛紛避讓，郝萌也不去追趕，但突厥騎兵就沒那麽幸運了。
本來，突厥騎兵是前衝跟隋軍戰鬥的，現在突然碰上這麽一個殺神，急切間，根本就沒有轉身的餘地。
就算是逼急了想要跟對方拚命，卻發現，原來引以為傲的騎兵空間優勢，在郝萌麵前，一點作用沒有，沒等夠到對方身體，那陌刀，已經到了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