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製衡
秦蒙大模大樣說道:“處羅侯叔叔,您可要想好了,您畢竟是向大隋天子稱臣過的,因而,您被部落推舉為共汗,也許上表奏陳,天子下旨予以承認才行的。不然,豈非名不正言不順?”
處羅侯趕緊點頭稱是,並請秦蒙指點此中訣竅。
秦蒙道:“大隋天子,可以尊重突厥人的習俗。但是,為大隋皇親者,天子必然照拂,此為中原習俗,天子亦不能免。如今,雍虞閭父汗故去,母輩皆歸大汗,其一人,豈不孤苦伶仃?天子能不垂憐?”
處羅侯也是心思活泛之輩,一聽秦蒙這話,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了。
擺明了,秦蒙是想扶持雍虞閭。
這對處羅侯來說。就是一杯不得不喝的毒藥,造成這一切的根源,不是什麽禮法束縛,就是兩字,實力!
如今的大隋,可以插手到草原這裏來,你不聽話。未必就過來直接削你,但是,大隋卻可以扶持別的部落,跟你搶奪一切資源。
攝圖之前對阿波可汗(大邏便)所部,幾乎是斬盡殺絕,在以往,阿波可汗幾乎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可就是因為有大隋的扶持,阿波可汗得以喘息,投靠了達頭可汗,大有鹹魚翻身的味道,幾次騷擾阿史那部,隱隱有反攻倒算的意思。
一切都看得明白,肚子裏生氣上火是肯定的,但表現出來的。一定是恭敬。
“天將軍以為,該怎樣處理才是?”處羅侯既然選擇了順應,索性就表現出無比恭順。
秦蒙朗聲笑道:“本將軍不過大隋一戍卒,此等大事,豈是本將軍妄言之事乎?處羅侯叔叔,可以給你個建議,以部落推舉共汗為契機,再次上表,尊奉大隋天子為天可汗,言願永為大隋之臣,厚待天子外孫,如此,定得大隋天子恩賞。”
尊奉楊堅為天可汗,又不是突厥人第一次幹,攝圖早就這麽幹了,這不算什麽。
永為大隋之臣,這也沒啥,反正就是說說。
關鍵的,就是厚待這個天子外孫,也就是雍虞閭。
處羅侯想想,試著問道:“將汗兄一半財產分與雍虞閭,可好?”
秦蒙轉頭,看看雍虞閭道:“如何?”
雍虞閭知道,部落會議上的結果,已經無可更改,秦蒙能為他爭父親一般的財產,已經是不錯的了。
念及於此,雍虞閭表示,願意接受天將軍秦蒙的調停,接受部落聯盟會議的結果。
秦蒙點頭,轉麵眾人:“看看,不動刀兵,皆大歡喜多好?大隋天子眼中,突厥與中原,皆若待哺之子民。往者,小人當道,中原突厥勢同水火,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那鮮血和生命,每每念起,皆是不可承受之痛啊。如今,聖明天子。天可汗蒞臨世間,當恭聽教誨,共沐天恩。如此,則縱塞北苦寒之地,亦會有中原之繁華。”
眾部落首領齊齊稱善,別管心裏是怎麽想的,嘴上卻是念叨著天可汗的好處。
秦蒙借口身體不爽,沒有參加推舉共汗後的狂歡,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營地當中。
雍虞閭雖然得了父親一半財產,保留了一定的競爭力,但跟他設想的,相差甚遠,便也找了借口,離開狂歡宴席,私下裏去找秦蒙。
秦蒙等的,就是雍虞閭的上門,對於大隋來說,內訌不斷的突厥,才是好突厥,一旦他們鐵板一塊了,生事是肯定的。
雍虞閭沒有想到的是。秦蒙對他非常客氣,一點也沒有在部落聯盟會議上的狂傲。
“天將軍,那處羅侯雖是我叔父,但草原上誰人不知,處羅侯豺狼性,刻薄陰險,見利忘義,他為突厥部落共汗,恐對大隋不利啊。”雍虞閭索性把自己心裏想的,直接就說出來了。
秦蒙笑道:“若依本將軍意,你為突厥共汗,方稱大隋心意。然幫扶之下,你登上共汗之位,可控處羅侯否?”
雍虞閭一愕,想了一下,才說道:“處羅侯人多勢眾,多有精兵悍將,恐,恐難馭之。”
秦蒙誠懇道:“當日,即便如汝父汗之強悍,依舊對處羅侯忌憚不已。如今,沙缽略大汗故去,除處羅侯為共汗,任誰也別想將突厥凝結一起。倘突厥人心離異,你搶我殺,則阿史那部,人間地獄也。”
雍虞閭不得不承認,秦蒙說的是事實,可是,他這心裏,卻是有著解不開的心結。
秦蒙笑道:“當日汝父與處羅侯爭位,處羅侯何嚐不是心有不甘?然其臥薪嚐膽,不斷壯大自己的勢力,才有今日之得意。你說呢?”
雍虞閭聽得眼睛一亮:“天將軍的意思。是我也要效仿處羅侯,臥薪嚐膽,不斷壯大勢力,日後取而代之?”
秦蒙正色道:“有這個意思,但不要曲解我的話。草原上,實力說話,但並非就是殺人才能解決問題。隻要跟隨你的人,比跟著處羅侯更好,誰會傻乎乎受著處羅侯啊?”
雍虞閭知道,秦蒙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便撩袍跪倒:“願天將軍教我。”
秦蒙趕緊扶起了雍虞閭:“不必這般客套,你隻要盡心盡力給大隋天子做事,大隋這邊,肯定會不遺餘力幫扶你。嗬嗬,有了大隋的幫扶,你要錢有錢,跟隨你的人,是不是就會越來越多啊?”
雍虞閭大喜:“聞天將軍教誨,頓如撥開雲霧見青天,某定忠心大隋天子,若違此言。叫我死於刀兵之下!”
秦蒙不覺歎息一聲,有些誓言,真的是不能隨便發的,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以後的雍虞閭,還真的就是如他誓言一般。
“魏亮!”
秦蒙叫了一聲。魏亮影子一般閃身進來:“將軍,有何吩咐?”
“你親自跑一趟,去見楊將軍,把突厥聯盟會議的事情,跟楊將軍詳細稟報。另外,讓楊將軍奏表聖上,為大隋北境安寧。可下旨承認突厥聯盟會議結果,封處羅侯為突厥聯盟共汗。但有一樣,沙缽略可汗攝圖之子雍虞閭,為人敦厚守禮,心向大隋,為表彰其繼承父誌,矢誌不渝友善上邦,可封其為僅次於共汗的汗位,恩賞牛羊財物,以示表彰。”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實則是有很深的門道在裏邊。
處羅侯這個共汗,是推舉出來的,受楊堅冊封,隻不過是順水人情罷了。
最重要的,就是封賞了雍虞閭。
處羅侯接受楊堅的冊封,就意味著他接受楊堅的管轄。這樣,有關於雍虞閭的冊封,處羅侯就不好說什麽了。
這就等於是變相承認了雍虞閭被冊封汗位的合法性,也就無法阻止雍虞閭借著這個身份,發展壯大自己。
這是一個經典的製衡,以血緣為關係的部落,本來輕易難以拆分,可是,因為私人的利益,不可避免產生了罅隙。
處羅侯這個共汗,自然要防著部落內對他有可能構成威脅的人,更不會向雍虞閭低頭。
雍虞閭覺得汗位本來就是他的,又有大隋做後盾。自然也不會跟處羅侯一路。
這樣,兩方勢力相差不大,就互相猜忌互相提防,誰也沒那時間精力,想著南下劫掠,北部疆域,自然而然就消除了這個最大的安全隱患。
魏亮領命,趕緊帶了一百飛驍軍,飛速趕赴敦煌,向楊廣報信。
秦蒙做這一切,沒有背著雍虞閭,等魏亮離開後,秦蒙詭秘一笑道:“你想不想獲得一些飛驍軍的軍械?”
雍虞閭一聽,激動得嘴唇都有些發幹。但激動之餘,想到了對方不會無緣無故給他那麽好的東西,便問道:“天將軍,未知有何吩咐?”
秦蒙臉色一點點凝重起來:“汝父在時,本將軍曾言及原北周都督高寶寧一事。汝父言高寶寧乃可賀敦舊部,不忍棄之。如今,那千金,不,大義公主,已是處羅侯的可賀敦了,你,大可不必有這個顧慮了。”
雍虞閭瞬間明白秦蒙的意思,他皺皺眉頭道:“天將軍欲對付高寶寧?”
“沒錯,此獠乃本將軍喉中之鯁,心頭之刺,不除,本將軍食不甘味啊。”
“我與那高寶寧,僅僅數麵之緣,並無太深交情。天將軍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隻不過,以我目前的實力,隻怕……”
秦蒙笑道:“無需你出手幫忙,隻要那高寶寧欲與突厥聯絡,你出手破壞即可。這一點,能做到吧?”
雍虞閭想想,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狠色:“沒有問題,絕對能做到!”
“那好,隻要你做成了這件事情,本將軍可以協調大隋少府監軍械司,給你一些戰刀,嗬嗬,隻要手下有好刀有勇士,還愁共汗之位麽?”
雍虞閭驚喜交加,趕緊拜謝秦蒙,表示自己一定會按照承諾做事的。
在突厥阿史那部,一連待了十餘日,秦蒙才向處羅侯告別。
處羅侯帶領各部首領,一直把秦蒙送出百裏,才依依惜別。
秦蒙整肅隊列,正要帶隊返回敦煌,卻忽然有探馬來報。
“稟將軍,側後二十裏處,有突厥一騎,飛速靠近,我警戒後部欲待驅趕,那人卻是高喊,是將軍故人,特來求見。”
秦蒙心裏陡然升起很不好的感覺,突厥故人?不會是那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