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送行王殷,秦鋒王殷
冬日到來後,那是皮毛最好銷售的時候,幾位東家忘記心中的不快,這些貨物是他們的指望。
其實,有了宣大總督徐弘基當擋箭牌,張家口幾大商號的經營要便捷很多,不像從前,宣府和大同的牛鬼蛇神都要從他們身上揩點油下來。
眼下隻需一步到位,連鎮守太監也交由宣大總督府去打理,徐弘基吃了這麽多好處,當然要喂飽讓他惡心的鎮守太監,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能屈能伸,這是成大事者必備的一項能力,徐弘基擁有這項能力,宣大在他的治理下越發強盛起來。
十月初,郭臻帶著一隊親兵入塞,這是郭臻幾個月來首次返回大同。
這時候,商盟龐大的商隊已整裝待發,根據歸化幾家商號商議,這批皮毛將由商盟全攬下帶往江南,從大同往江南要走近一個多月,到了那裏的時正是寒冬。
臨行前,郭臻約王殷喝茶,為他送行。
“王掌櫃此去,是讓我在宣大鎮斷了一條臂膀,望早日在江南給我續上一條大腿!”郭臻說話風趣。
王殷此行商隊掌櫃、夥計有八十多人,兼有三十多位武藝超群的護衛,是下定決心在江南創下一片基業。
郭臻入塞後,王殷在商盟中話語權越來越小,再不想條出路,時間長了他在商盟中的地位會變得像他的股份一般大小了。
宣府和大同太小也太窮,容不下這麽多能人。
“大人放心,江南之富,非北境能比!”王殷怕郭臻懷疑他。
“我很清楚江南的情況,也很放心!”郭臻很欣賞王殷。
王殷雖然沒有在塞外闖蕩過,但具備晉商最大的優點——敢於闖蕩。
“宣大太窮了!”王殷感慨。
這這座小池塘裏長不出大魚,否則晉人也不會在朝堂中早就沒有了話語權。
“的確,宣大太窮了!”郭臻應和。
郭臻和徐弘基在這裏刮地三尺,能養的兵馬不過四五萬人,朝廷分發的軍餉多少也是塊肉。
宣大最大的缺陷在於非產糧之地,商貿之路終究非成事之本,他在宣大防禦滿清,也把自己完全鎖死在這裏。
依靠宣大鎮和蒙古的實力,最多也就能做到自保,想兵進遼東,翻天覆地,一點可能性也沒有。
在冬天的第一場雪降下來之前,出發往漠北的幾支商隊全部返回塞內,郭臻終於把所有的新兵配備上戰馬。
聽說商隊攜帶漠北的良馬入塞,徐弘基親自趕來大同查看,這些年漠南的戰馬不斷往大明流入,察哈爾人和土默特人為了換取大明人的刀劍和箭頭不惜血本,現在往外賣的好馬已經不多。
這批從漠北部落換來的戰馬匹匹神駿,徐弘基一見之下難以舍棄,當即以三十兩銀子一匹的價格留下了三千匹,這些銀子他沒有現錢,說好分半年付清。
範永鬥和郭臻不敢忤逆徐弘基的意思,忍痛割愛,徐弘基雖然壓榨幾家商號,但不是涸澤而漁,不會讓這幾家商號麵臨虧本經營的局麵。
範永鬥等人核算一下,幾家商號到年底還能有點盈餘,再想像從前那般財源滾滾是不可能了。
北風一天比一天劇烈,吹黃了楓葉,再吹禿了樹枝,在眾人的等候和期待中,宏治五年的第一場雪把長城內外覆蓋上白色。
朔風飛舞,雪粒亂飛。
王逝爬出帳篷時,麵如土色,渾身顫抖,他在大明流落了四年也沒見過這般冷酷的天地,灰茫茫的天空與白色的草原交織在一起,眼中看不見一點標記物,仿佛整個人都被裹在這片狂風中旋轉。
塞北的風雪,滴水成冰,王逝艱難地呼出熱氣,聽見不遠處傳來士卒們的呼喊聲,這樣的天氣下還要訓練嗎?
王逝蜷縮著身子,感覺自己從外到裏一點點被凍住,再這樣下去很快會便會和這冰涼的世界化為一體。
背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王逝轉過身,還沒等看清楚來者是何人,便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怎麽樣?還能忍受得了嗎?”秦鋒的臉上掛著慵懶的淺笑,似關切,又似嘲笑。
“秦遊擊!”王逝拱手,挺直脊梁。
“塞北的寒冬,這才剛剛開始!”秦鋒抱緊雙臂,嘴角的嘲諷更濃:“出塞的大明人有一成多熬不過第一個冬天。”
“是嗎?這樣看來比義軍挾裹的難民活下來的還要多些,難怪有那麽多人逃到塞外。”王殷努力讓自己的身軀不抖動,他本能地感覺到這個郭臻很尊重的遊擊將軍對自己有些敵意。
吃過的苦不是倚老賣老的資本,即使是,王逝認為自己經曆的不比這些人少。
秦鋒緩和神情,張開胳膊像做了個伸懶腰般動作,仿佛視這漫天飛雪如無物:“你知道這些就好,你是讀過書的人,比我懂的道理多,我隻知道國泰方能民安!”
王逝訕笑,沒有答話,他不明白秦鋒為何對自己說這些,也沒有與他爭辯的欲望。
無論王逝心底怎麽想,境況怎麽落魄,其實骨子裏從未擺脫對粗鄙武夫的不屑,除了郭臻,那既是他的恩主,也是他崇拜的對象,畢竟,大明數百年能連中三元的人實在太少。
“大人擔心你的身子骨熬不過這個冬天,特意命我來送你入塞!”說了這麽久,秦鋒才提到正事。
“大人……”王逝有些猶豫,在他看來,既然一開始打算在郭臻麵前展露決心與毅力,便不能輕易放棄。
“大人今天一早往和林格爾去了,他放心不下明寨的形勢,給我留下話來!”秦鋒有些好笑,軍中還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的話。
“我想我能堅持下去。”王逝堅忍了這麽久,牙齒開始不爭氣的“咯咯”作響。
“這是大人的命令,軍令還有商量的餘地嗎?”秦鋒稍稍板起臉。
沒有了明寨的房屋,沒有老鴉山經營多年的營寨,其實將士們這個冬天並不好過,他們像蒙古人一樣躲在避風的山穀中,用貯備了一個夏天的木柴取暖。
這場大雪像一盆冰水澆在炭火上,讓前幾天還熱鬧的漠南草原歸於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