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對話王逝,找回信念
郭臻和元洲把鬥笠和外衣丟在山林中,換了一身裝束,一路上隻揀偏僻的小路,五天後在徐州府地界追上送靈隊伍。
由徐州府過淮河,再往前是鳳陽府,曾經都是武毅軍與義軍酣戰過的地方,元洲就是個止不住的話匣子,把沿途的地形地貌,風土人情一一給郭臻和王逝介紹。
每每想起在徐弘基麾下那一場場酣暢淋漓的血戰,元洲這個粗獷的漢子,總是潸然淚下。
鳳陽府不算富庶之地,幾年前被義軍攻破過,路上常常能見到揣著竹仗乞討的百姓。
過了鳳陽府是滁州,正是當年高祥的折戟之地,尚未進入滁州地界,便見到官道兩側有頭紮白布的百姓揮灑紙錢,一邊垂淚,一邊大呼‘總督大人走好’。
進入滁州後,前來送行的人更多了,不知消息是怎麽傳去的,有人連夜趕幾十裏的山路,就為了在徐弘基的棺木前磕上一個響頭。
老百姓的感情就是這麽簡單,像京畿南三府的百姓五年不忘徐弘基的恩德,滁州的百姓三年後猶記當年是誰把他們從義軍刀下解救出來。
類似的情況,郭臻這一路上見得多了,也有空暇細細思考這個自己從未理解過的世道。
進入六月,天氣炎熱,野外飛蟲眾多,郭臻和王逝在帳篷內秉燭討論,徹夜不眠。
王逝官宦出身,又在中原顛沛流離幾年,洗淨鉛華後,對眼下大明的局勢看的尤為透徹,如果不是堂兄王殷力薦,如果不是遇見郭臻,他隻想找個小地方安安穩穩渡過餘生。
“先前,屬下反對大人救總督大人,現在看來,是我錯了!”在郭臻麵前,王逝很坦誠:“大人不救總督大人,田觀也未必會放過大人,救了總督大人,倒是讓大人名揚天下了。”
郭臻聞言,微微搖頭道:“王先生,總督大人是我嶽父,救他乃是天經地義。”
“更何況,我之前說了,最主要的還是我不想看著一心為國的總督大人被東虜圍困枉死。”
“至於救了總督大人獲得的名聲,我並不在乎,以我和總督大人的牽連,隻要田觀還在兵部尚書的位子上,我的名聲響亮,隻怕不是好事。”
王逝細細一想,也覺得是這個理:“大人說的沒錯,田觀這廝睚眥必報,心眼小得很,大人的名聲越響亮,他越是嫉恨在心,也越有可能出手打擊,隻是這般一來,大人的麻煩怕是會不少。”
郭臻抬眼望向帳外,幽幽說道:“田觀這廝真要打擊報複也無妨,以他作死的秉性,怕是蹦躂不了多久了!”
王逝點頭表示認同:“大人所言極是!”
郭臻有些好奇:“王先生,你也這麽認為麽?”
王逝點點頭:“大人,現在大明征繳義軍的幾個總兵如賀仁、左玉之流,無一不是心存擁兵自重的念頭,生怕把義軍剿殺光了,他們落得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這幾年征剿義軍的幾個總督,以總督大人聲望最高,原因無他,隻因總督大人心中無私,又屢世將門,當年高祥新敗,朝廷如果不把總督大人調走,中原義軍必無翻身的可能。”
“洪疇的聲望次之,洪疇權謀過人,雖不能像總督大人那般折服諸將,但手段十足,在他麾下的武將不敢違逆他的心思。”
“孫庭這幾年聲名鵲起,他的性子與總督大人有些相似,但他太過耿直,像他這樣的人在大明官場一向沒有好結果。”
說道這裏,王逝突然停了下來,好一會都沒開口,眼神發呆,像回憶什麽事情,郭臻看著他,沒有打斷他的思緒。
好一會後,王逝繼續說道:“最關鍵的是,不論是總督大人,還是洪疇、孫庭,他們剿殺義軍的態度都十分堅決。”
“義軍被殺慘了,也被殺出恨意來了,我在義軍中待過,李成、張忠、羅才等人個個狡詐如狐,他們對大明懷有滔天恨意,不把大明的天下翻過來,絕不會罷休。”
“可笑田觀,居然指使熊燦招降張忠,這不正是準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郭臻認同地點點頭,隨後語帶考究地問道:“王先生,你覺得義軍能奪得天下嗎?”
“很難!”王逝搖搖頭:“義軍中派係繁多,官軍強盛時能齊心禦敵,可義軍一旦勢大,內部又往往紛爭不斷,正如唐末義軍之亂,黃巢攻陷了長安,天下還是要四分五裂,血流不息。”
這是王逝眼中未來的大明,能推演到這一步,已是極為難得。
“王先生,你覺得我該如何應對未來之局?”
“大人以為大明何處能成事?”王逝不答反問。
“或許江南可以!”
“英雄所見略同,江南經濟發達,糧米充足,隻要手握強兵,便可以此為霸業之根基。”
“具體如何,還要看這次下江南到底能得到什麽收獲?”
“這倒也是,大人當年入朝為官時,未曾加入新舊黨爭,但因為總督大人的關係,大人已被打上新黨烙印,新黨被打壓數年,張甫組建複興社,其心不死,大人或許可以借力對付田觀。”
“你的意思是說,我向新黨靠攏,徹底成為田觀的死對頭?”郭臻口中呢喃,隨即笑道:“王先生,你這主意不錯,可以一試!”
說到這裏的時候,郭臻突然問道:“王先生,依你之見,我要蟄伏到什麽時候?”
徐弘基死後,郭臻的情緒明顯比之前要急躁許多,因為郭臻感覺到了壓力,一種無法抗拒這個時代的壓力,畢竟,郭臻麾下現在隻有五千人馬,放在農民軍中,也隻能算中等勢力。
王逝感覺到了郭臻的這抹急意,當即勸道:“大人急不得,就算要當義軍,也要等張忠先叛了朝廷再說!”
郭臻聞言,當即深吸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心思已經亂了。
剛穿越的時候,郭臻一心想對抗滿清,目標明確,每一步雖然走得驚險,倒也幹掉了不少滿人。
可闖蕩近十年後,郭臻漸漸發現,自己無法分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更找不到要走的道路,隻能在這個亂世中隨波逐流。
在這個時代,想必還有和他一樣的人,在痛苦的煎熬中眼睜睜看著大明墜入深淵,或者選擇像徐弘基那般悲壯凋亡,亦或者看破紅塵歸隱深山。
“我要變得強大起來,隻有足夠強大,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才能避免華夏傾覆的悲劇!”
這一刻,郭臻找回了自己暫失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