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誰人橫臥九重雲,垂釣眾生
呼呼~
穹頂之下風雲激蕩,一時煙波浩渺,長天若海。
巨樹如天柱矗立天海之間,搖曳枝幹,灑下的七色神光橫貫天穹,映徹的天地都如一片七色汪洋。
數萬裏之內的諸多城池都被驚動,不知多少人仰望穹天,看著這蔚為壯觀,驚歎不已。
唯有極少一部分人看出了內中的恐怖,一個個麵色狂變。
天刃神情凝重已極,眼前的一切絕非幻象,但卻也並非是實質的神兵法寶,而是麵前之人心中道與法的外顯。
道禦諸般靈機所化,是假也是真!
那七色神光,就是天地之間無所不在的靈機顯化!
換而言之,其七色所在,一切靈機盡為其所用,之前那一拳同樣如此。
其拳鋒之所向,他的周身竟似化作一方徹底的靈機真空,以至於猝不及防之下,被其一拳打飛。
才會如此震驚。
此時眼見七色彌天,巨樹橫壓似天塌,頓時斬卻震怖之心。
在那巨樹拍落之刹那,發出一聲穿空破海的長嘯之聲:
“身懷此等神通卻藏匿紅塵,必是心中有奸,此時動手,勝敗不論,你必現身人前,無所遁形!”
嗡~
一聲長嘯排空。
天刃昂藏魁梧的身軀似如開閘之大壩,迸發出無盡洶湧的猩紅神光。
七色縱橫間,奪去此片天地靈機,但其修持多年,縱沉睡之中,神軀之中仍有神力。
這一聲嘶鳴,幾乎要震破此處天地。
此言看似示弱,實則是暗含警示,更要打擊麵前之人的戰意。
但回應他的,隻有那如天崩般鋪麵而落下的七色神樹,其上所蘊含之威勢,已近在咫尺。
於此時,天刃方才看到那縱橫糾纏的七色神光之中,有著一道扭曲猙獰,若隱若現之魔影。
“莫非這七色是外相,他真正修持的卻是魔?”
看到那魔影的刹那,天刃心中一沉,隨即又是一鬆,他寧願相信此人是以異種法寶駕馭諸般靈機。
也不願意相信麵前之人能夠容七道於一身。
或者說,他絕不相信這世上還有比那孔雀才情更高的人,更不信這樣的人會被沉睡了無數年的自己一醒來就碰到。
“哈!”
眼見不可善了,他終於放下一切僥幸,洶湧澎湃的猩紅神力滾滾沸騰,其中迸發出千萬刀槍劍影。
彼此猙獰而動,發出響徹天際的戰陣之音。
七色神光越演越烈,那兵戈殺伐之音也就越發的浩蕩,似未多久,就已彌漫天地。
那古城之外籠罩的無形禁製都似被這絕世鋒芒所割裂開來。
哢哢哢~
兔八心頭一顫,回望城外,隻見以這古城為中心,一道道猙獰的鴻溝縱橫交錯,綿延不知幾百幾千裏。
官道,草地,乃至於遠處的山林,都被割裂開來,滾滾煙塵衝天四散,如同地龍翻身。
在他懷中,菜小白瑟瑟發抖,剛開靈的他未必能看到什麽,但這暴露在天地之中的氣息卻讓他感受到無比的恐怖。
讓他忍不住想起了曾經,曾經自己還是一株白菜之時,險些被人挑中,拔出來之時。
這是麵臨生死之時,心中油然生出的顫栗。
是生靈對於死亡的天然恐懼。
嗡~
那滾滾兵戈震蕩的同時,天刃踏步,他粗大的手臂自那滾滾兵戈之中一探,拉扯出一口似劍非劍,似刀非刀,寬背利刃,鋒芒畢露的奇異神兵。
神兵在手,天刃氣息更為狂猛,半露的臂膀身軀之上,如山起伏的筋肉都似要破皮而出!
“神成諸星,天刃即七殺!”
一刃在手。天刃心中雜念已無,森寒冷厲之氣伴隨著那奇異神兵噴薄而出,斬向那橫壓而下。
似慢實則極快的七色神樹之影。
嗤~
快絕所以無音。
森森冷絕之刀光瀲灩起漫天兵戈殺伐為一線,無盡殺氣匯聚為一點。
這一刃斬。
此劍斬,似刀砍,似槍刺!
其不是尋常意義上的任何刀兵,卻似具備天地間一切刀兵之所長。
其出之刹那,似已將虛空斬開。
倏忽而已,已沒入四周無所不在的七色神光之中,卻避開那巨樹橫壓之地,斬向了古城之中,
房簷之上,長身而立的青衫人影:
“殺!”
不同於氣息情緒旺盛到幾乎燃燒的天刃,打出一式散手的安奇生卻陷入一種極為奇異的狀態之中。
七色神光繚繞之中,安奇生眸光幽沉,如墜夢中。
自人間道初感靈氣有毒,已是數千年過去,直至如今,他方才第一次以皇天靈機用以對敵。
這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了此界靈機之奧妙。
不同於他以炁種彌合天地磁場而成之炁種,皇天界的靈機之中蘊含著深沉至極的道蘊法理。
道佛靈機之區別,妖魔靈機之劃分,絕不是因為修魔者將其叫做魔氣,修妖者將其叫做妖氣。
而是因為,不同的靈機之中,蘊含著截然不同的道蘊法理!
恍惚之間,安奇生感知到了被其引動的這片天地靈機之中的奧妙之所在。
那是堪稱磅礴,無盡繁複的道蘊殘片。
這不是某一個人所遺留下來的東西,而是自古而今,所有修持此道之生靈所遺留之道蘊,精神!
道一神通入夢大千,即無攻伐之能,亦無防禦長生之效,但對於感知天地冥冥之中的道蘊而言,卻勝過天地間任何神通。
是以,安奇生凝望靈機之時,心神似無盡拔高,騰飛出軀殼之外。
他看到了遍布天地,連接一切虛無細微之地的諸般靈機。
那繁複好比玄星之上電磁訊號一般的‘線條’,彼此交織,縱橫,組成一方遮蔽天日,籠罩萬有的巨大網絡!
而道、佛、魔、妖、邪、鬼、儒,這七道最為強絕之靈機,就是此張網絡之主要脈絡!
其有上通無盡,直達九天之外,有直沒地殼,達不可知之地
無一例外,皆有源頭!
這一瞬間,安奇生似已忘卻了正催刃斬殺而來的天刃,緩緩抬頭,望天而看地,恍惚之間。
他似看到了一尊尊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或臥九天,或坐山巔,不見其形,不見其影。
似捏靈機一線,垂一餌食,就釣起自古而盡,萬族萬靈之中誕生的所有修行者。
無論是資質愚鈍,還是才情蓋世,無論是平平無奇,還是俊傑天驕。
皆是其‘魚’!
一刹間,安奇生終體會到了曾窺探到的,那位無上覺者喬達摩,在其道成坐化之時,為何長歎。
其歎何意。
“寧可永劫受沉淪,不從諸聖求解脫”
心中一震,自那莫名狀態退了出來。
“不親嚐此毒果,如何見其真諦?”
再見那橫掠長天的璀璨光芒,安奇生卻是莫名一歎,窺見背後一角,他卻也失去了與此半廢之神計較之心。
一聲歎息,七色神光似感念主人心意,褪去璀璨煊赫之光芒,轉而內斂凝視,自極端擴散逆流而回。
而隨其一並褪去顏色的,還是天刃掌中那一口神力所化之刃,以及他斬出的神通之光。
“什麽?”
天刃悚然一驚,縱他神軀有損,神力不曾恢複巔峰,但其神念高度集中,卻也沒有發現這一瞬究竟發生了什麽。
隻覺手掌一顫,自己的神力,卻已消散了。
再抬頭,
隻見那彌天徹地之多的七色神光不知何時已匯聚成一道半人高低,枝丫稚嫩之寶樹。
卻全然無視了虛空距離,在其瞳孔一縮間,已落在了他眉心三尺之處。
“不!”
天刃心中狂跳,如夜幕般無邊黑暗的恐怖降臨心頭,七色神光照亮其瞳孔的同時。
也點燃了他久違的恐懼之念。
轟!
但其心中嘶鳴之念尚未升起,排山倒海也似的洶湧之力已自那七色神樹之上轟然拍擊而出。
這一瞬間,天刃萬念皆空。
這七色神樹裹挾此片天地靈機之力未見得他就無法抵抗,但那一股似如天河決堤般洶湧的元神異力。
卻於刹那而已,將其所有的念頭盡數斬滅了。
喜怒驚恐盡散,震怖逃竄之意也隨之消失,隻是眼睜睜看著那七色神樹敲擊而下,將自己的頭顱排進胸腔。
乃至於整個身子在滾滾靈機肆孽之下轟然爆碎,心中竟連一絲異樣的念頭都沒有升起。
‘我要死了’
本該充斥不甘的心頭隻有一抹明悟,以及一道一如之前般平靜無波的聲音:
“今日略有所得,便送你好死吧!”
噗!
似一口滿溢的水袋被一下戳破。
金色的神血灑落長空。
一尊神的血量何其驚人?縱然是一尊沉睡多年的神,其血量之恐怖也足以淹沒山川,染紅江海。
這一下遍灑,長空一片燦金泛紅之色。
呼~
七色繚繞的神樹於空中一抖,收起尚未徹底擴散的神血,化作一縷神光,沒入了古城之中。
落在了安奇生攤開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見。
咕咚~
如同大石落入深井般的響動聲在安奇生耳畔響起,心海之中,七色交織的種子沉底。
褪去一切光芒。
“聖,神,人”
安奇生凝望穹天,心中無絲毫喜色,境界仍存,且有無盡靈機操縱,滅殺一尊日薄西山之神,本就不值得一提。
但那驚鴻一瞥所感,卻讓他心中沉重加深。
若非他汲取靈機而動,這一次出手已足以讓他暴露在這一道道靈機源頭之前了。
萬族萬靈無一不靈機纏身,偏有一人絲毫靈機不染,如何鮮明出眾自無需多言。
‘或許,我此時所做,方才是正途’
安奇生心中泛起這個念頭,轉瞬,就有察覺,心念一凝,已落於心海七色繚繞的道種之上。
“哈哈哈!”
道種之中,大自在獰笑出聲:“察覺了嗎?可那又如何?身處紅塵之世,且未至萬念不生心自淨的境界,你終歸難逃本尊手掌心!”
大自在放聲大笑,哪怕自身承受著六道靈機之種的侵蝕,哪怕之前被人利用自身平衡外道靈機也渾不在意。
隻是聲音越發的大了:
“你借用本尊,自難逃本尊窺視!終有一日,本尊將會徹底吞了你!”
他修無上心魔道,縱未至大成,但終歸有著洞徹人心之用。
這樹靈斬出之魔念雖不同他想象之中偏激執著,但終歸不是其本體一般無從下手。
“既敢煉你入道種,自然就有承受反噬之心。你若有本事翻身,那也是我力不如人。”
安奇生俯瞰心海,可見道種之上大自在魔影猙獰之麵:
“你我不妨賭上一賭。”
“嗯?”
大笑聲戛然而止。
似沒料到安奇生如此平靜,大自在凝望心海之上綻放光輝之明鏡:
“賭什麽?”
呼~
心海漣漪升起,又自消失,隻是光芒略顯幽暗:
“賭你那所謂係統,能否易主!”
“什麽?”
大自在一愣,繼而獰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敢奪吾無上傳承?好,本尊便於你賭了!”
道種嗡鳴,七色光芒於心海之中明滅不定。
安奇生卻已不再言語,隨之封鎮心海內外之隔絕。
大自在之凶險,他心中自然明白,但那又如何?
以他對於訊息之把控,若無他的允許,大自在豈能落入下風之時還能窺探到他的心思?
那隻是他想讓他看到的而已!
皇天界水深不見底,靈機交織如天羅地網,即便他吞下‘靈機餌食’卻也難免不被人看穿。
與其隱藏,反而不如主動暴露。
一尊承接了不可知傳承的‘本土魔頭’修持他道之法另有所成。
顯然更適合此界之人的認知。
呼~
再睜開眼,一臉訕訕然的兔八已抱著一臉無辜的菜小白湊近了過來。
“菩”
兔八剛要開口,突然愣住。
隻見似有一層陰幕被緩緩揭開,本空空蕩蕩如鬼城一般的城池,突然煥發了生機。
點滴聲響入耳,旋即便做沸騰喧囂得嘈雜之聲。
他的耳力極好,瞬間,就聽到了那酒樓之中的說書之聲,且,剛好是接著消失之前。
而之前被掀翻的酒樓穹頂,竟也恢複如常。
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這怎麽會?”
看著一如之前般生機勃勃的城池,兔八與菜小白麵麵相覷,心中皆是不寒而栗。
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