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不該看到的問題
段昱沒讓周楠通知黎城鄉的鄉領導，幾個人也沒進鄉政府，直接在鎮上的一家小餐館隨意的吃了一些東西，鄉裏餐館的條件確實差，桌椅板凳都是黑乎乎油膩膩的，周楠還擔心怠慢了段昱很是不安，段昱倒像是回到了老根據地似的很是自在，吃著鄉裏的土菜、臘味，談興很高，說起當年自己在回龍鄉和甜水鎮的經曆，讓周楠對這位比自己還年輕的領導真正心銳誠服了，也打開了他發展偏遠鄉鎮的思路，不停向段昱請教，談得很是投機。
吃完飯，段昱還不肯休息，又讓那位南和縣政府辦工作人員帶路，來到了鄉裏的小學。因為熟悉鄉鎮基層工作的段昱知道，要了解一個鄉鎮的情況，鄉裏的小學往往是個縮影。因為越是貧窮的鄉鎮，對教育往往越不重視，很多問題就從這裏反映出來了，
現在已經是七點來鍾的光景了，即便是夏天，天也已經微微的擦黑了，等到一行五個人來到了小學裏麵，除了還有兩間還隱約有燈光的教室外，整所學校裏麵已經灰糊糊的一片了。
“走吧，我們上裏麵去看看，何歡，你把攝像機打開，記得攝像拍照”
“市長，要不要我先去鄉裏麵打個招呼？”周洪濤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幾個人下鄉來都沒通知鄉裏一聲的，現在一行五個人，連住宿都是一個問題呢，周洪濤可不放心段昱這位市長隨隨便便的在鄉裏找個什麽小旅館之類的住下，萬一要是出點什麽事情，那他周洪濤可連後悔的地方都沒有。
“放心吧，我們這裏可是還有地主呢，是不是，周縣長。”段昱笑笑，他知道別看他沒讓通知下麵，其實怕整個南和縣裏麵的鄉鎮都知道自己下來走訪了，一些事情怕是早就安排好了。
周楠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他當然是做了安排的，此時黎城鄉的鄉領導們都還眼巴巴地在鄉政府等著呢，隻是他怕段昱不高興，沒讓鄉幹部們露麵，不過段昱第一站就要看鄉小學倒是他沒想到的，又見段昱讓秘書把攝像機都拿出來了，心裏也有些打鼓了，要讓段昱發現了問題，自己就難免要吃掛落了。
段昱裝做沒看到周楠尷尬的表情，而是直接邁步就進了還照著燈的一間教室內。教室裏條件很是簡陋，黑板就是一塊卸下來的大門板刷黑了掛在牆上，更離譜的是教室裏的桌椅板凳好多都斷了腿，用磚塊墊起來勉強還在用。
此刻，在這間教室裏麵，還有一個中年婦女教室正在教導十來名孩子，可以看得出來，這很明顯的是在補課。段昱也沒有讓其他幾位打擾這名老師，隻是隨意的在教室的最後麵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不過，很顯然人家老師也不可能忽視他們這些人的存在，在給學生們說了幾句話之後，便直接起身來到了段昱他們的跟前，顯得很是緊張，“幾位領導，你們是？……”。
看著段昱他們這些人的穿著，女老師自然知道這些人不是鄉裏人，更不像是孩子的父母，可要說是大領導又有點不對，鄉裏哪回來領導不是前呼後擁，陣勢嚇死人，再說要是領導下來視察，鄉裏肯定早就打招呼做準備了，肯定會從別的鄉小學借些新桌椅板凳把這裏的破爛換了，學生們也會通知換上新衣服，係上紅領巾，女老師越想越迷糊了。
“這位老師，先坐，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段昱很是客氣的和女老師說道。
“額，好吧，你問吧……”女老師完全搞不清楚，段昱到底是什麽來曆，畢竟段昱穿的很是體麵，雖然不是什麽西裝革履的正裝，可是一身襯衫、牛仔褲配上他那官員特有的的氣質，也顯得卓爾不凡，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顯得很是局促。
“這位老師，你別緊張，我隻是隨便了解些情況，請問你們這裏總共有多少名老師？多少名學生?怎麽就你們幾個人，其他人呢？”
周楠生怕那女老師亂說話，趕緊咳嗽一聲，段昱臉色就不好看了，皺了皺眉頭道：“周楠同誌，你是不是路上吹了風，嗓子不舒服，要不你去車上待著去？！……”。
周楠就不敢再做小動作了，那女老師一聽段昱叫周楠同誌，就知道肯定是來領導了，但到底是多大的領導還是沒底，越發緊張了，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們學校一共…有一百二十名學生，六…六名老師，學生大多是走…走讀，就這十幾個住校的，其他幾個老師家就在鎮上，就我和我老公住學校，我老公住院了……”。
一百二十名學生，才六名老師！對了，還有，一個鄉少說也有十幾萬人口，怎麽才一百多名學生呢？！
段昱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怎麽才六名老師啊？還有，你們鄉應該有十幾萬人口吧，怎麽才招到這麽點學生啊？……”。
那女老師慢慢也沒那麽緊張了，歎了口氣，滿臉愁苦道：“我們這裏窮，又偏遠，城裏的老師都不願意來，我們六名老師要上好幾個年級的課，就連做飯也是我和我老公兼的呢，現在的學生都不願意讀書了，特別是五六年級的學生，好多都去縣裏的礦上打工了，一天也能賺三十多塊錢呢……”。
小學生打工？！這也太匪夷所思了！而縣裏的礦場居然敢用童工！這膽子也太大了！段昱眼中閃過一道寒光，眉眼都豎起來了。
周洪濤一聽心裏也是猛地咯噔一下，臉色也變了，連忙站了起來，忙不迭地道：“段市長，我的工作沒做好，你批評我吧！……”。
“我批評你有什麽用？！我批評你，這裏的條件就能改善了嗎？！我批評你，這裏的學生就能回來上課了嗎？！……”段昱猛地一揮手，怒氣忍不住地迸發出來了！
周楠嚇得臉都變白了，段昱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畢竟周楠才當的代縣長，追究責任也追不到他頭上，總體來說周楠算是個不錯的幹部了，就放緩語氣道：“周縣長，你也別急著把責任往自己的頭上攬，該誰的責任誰承擔，切確點說，這也不單純是某個人的責任，是我們整個政府的責任！我們的工作都沒做好啊！……”。
市長？！縣長？！一聽段昱兩人的對話，本來還沒有什麽表情的女老師，頓時就蒙了，突然做了一個驚人的動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淚眼婆娑地道：“段市長，周縣長，您們是我見過最大的領導，您們能幫我們做主嗎？！”。
還有情況？！周楠的臉色就更白了，剛才那女老師已經爆了大料，讓段市長震怒不已，現在光是看這女老師此時的做派和表情，這接下來要爆的料估計要炸死人了。
這時候段昱反倒平靜下來，連忙把那女老師扶起來，痛心疾首地道：“這位老師，你快起來，你們為國家教育事業奉獻了畢生精力，你們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我代表政府向你道歉！你有什麽困難盡管說出來，能夠解決的我現場幫你解決，解決不了的我回去想辦法幫你解決！……”。
果然，接下來，這位女老師又爆了大料，而且這個簍子一捅就叫周楠的臉都給黑了。
說起來，事情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女老師的丈夫，也是鄉裏學校內的一位老師，隻不過因為患了急症，所以進了縣醫院，後來又轉院去了市醫院，可是呢，就一個字，沒錢！
為什麽沒錢？因為她的丈夫一直沒有解決正式編製，還是民辦教師，但因為學校沒老師願意來，所以也就一直這麽名不正言不順地掛著，現在病了，財政不給報醫藥費，矛盾才徹底暴露出來了，這女老師去鄉裏找了幾次鄉領導，都是踢皮球，你推我，我推你，而這女老師家裏確實貧困，學校都幾個月沒發工資了，這才讓這女老師麻起膽子，向段昱告起了“禦狀”！
“豈有此理，真的是混賬！這些鄉裏的幹部是幹什麽吃的？！先不說責任，難道連起碼的同情心都沒有了嗎？！一個從事了教育工作二十餘年的老師，哪怕是民辦教師，難道就不是老師了麽？！不報銷醫藥費不說，居然還拖欠了好幾個月工資，這簡直……”不等段昱發火，周楠先火了，這件事簡直就是丟盡了南和縣的臉麵，尤其是還給段市長當場碰了個正著！
倒是段昱臉上還算平靜，盡管心裏早已是怒火滔天，但他考慮問題卻是更遠些，他馬上聯想到何其勝帶他去看的那所學校，這民辦教師轉正的問題顯然不是個體問題，這裏麵有政策的問題，更可能還牽涉到某些領導比如說舟趙政的問題，這就要慎重處理了，顯然不是發一通怒火就能從根本上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