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大安佛
“我為什麽不敢?”
米樺的小眼神無不有揶揄之意,小麥朵瞬間就明白自己被戲弄了,也為方才的過激反應而感到羞憤,幾句話打發了那三個工具人小夥兒,埋頭走路不再說話。
米樺當然也沒再提為其尋親之事,又與莫赤鄧珠侃起了大山。
一路前行,朝佛隊伍行十裏,漸漸停滯,遠望隊首,是一座與中原寺廟風格迥異的異域佛堂,莫赤鄧珠算是有特權之人,帶著米樺直接穿過人流,插隊進入佛堂內。
佛堂甚是宏大,依山而建,正殿有九根巨柱,支撐著大殿三層主體結構,大殿的梁、枋、柱、門楣處布滿飛天、禽獸等浮雕和彩繪,柱頭拱上的浮雕有**或衣著人物以及天鵝、白象等,刀法古樸精練,堪稱一流佳作。
偏殿則小了許多,回廊擺著一排轉經筒,殿內供奉著一位八臂三首菩薩,米樺並不認識。被尊為安佛的師父就坐在正殿匾額之下,約莫半百年歲,左右兩側各立著兩位小師父,稍顯潮濕的台階之下,大院內跪著諸多加查鎮民,前排的在問事,後排的虔誠禮佛。是以,佛堂雖大,信徒雖多,卻十分安靜,針落可聞。
對於佛堂,米樺之前也有了解,這間佛堂就叫加查佛堂,而且類似於此等宏大的佛堂,每個小鎮都有一座,甚至某些富饒的部落也會專門請工匠修建,以茲佛法。這對於從小在大宋長大的米樺來說有些不能理解,特別是又有眾多試煉者帶來的新風氣,讓他對這種習俗隻有尊重,很少虔誠。
他隨意四處看了看,正好在另一間偏殿碰到了洛桑德吉,洛桑德吉相邀他先行請教安佛,被他婉言謝絕。自言初次參加吉祥日,不太懂規矩,還是先看一會,熟悉了具體流程再說。
洛桑德吉沒再強邀,叮囑了幾句,哪裏可以參觀,哪裏是為禁地,也便由他去了。
米樺待洛桑德吉走後,路過巨石柱的一瞬間,變幻為洛桑德吉模樣,循著剛才洛桑指點的禁地方向,大搖大擺地走去。
不就是一個小鎮子的佛堂禁地嘛,倒要看看有什麽稀奇古怪的好東西。
偏殿正殿之間的拐道之後,是佛堂後院,院門口有兩個小師父把守,這時沒什麽人來,正偷偷地咬耳朵,不知講到什麽開心的事,兩人笑得臉都憋紅了。
米樺徑直走了過去,咳嗽了兩聲引起注意,兩人忙回到各自位置,單掌立於胸前,正經問道:“洛桑大人還有何事?”
“不大放心,再進去看看。”米樺此一言不是胡編亂造,而是通過洛桑德吉說到後院禁地時的表情反饋、緊張程度推測得來,裏邊定有佛家秘寶。就算沒有,說錯了話,大不了一走了之嘛。
“既是如此,大人請進。”
唔……沒懷疑嗎?挺好。
米樺與二人微微點頭,學洛桑德吉雙手背後,帶著點官威走了進去。
他大概掃了一眼,後院比想象中要大一些,最遠的幾間房建在山上,僅憑直覺推斷,那裏應該就是洛桑德吉所言絕不可靠近的地方。
確定了目的地,再觀察留守人員,除去幾個打掃庭院的小師父,隻有一隊來回巡邏的中年師父,但也是悠閑日久,戒備鬆弛。在米樺緩緩走去的路途中,就有幾人尿遁而去,完全沒在意“洛桑德吉”的再次出現。
是以,米樺得以輕鬆地沿著山道台階爬上山間小院。
此處院門外再無人把守,米樺剛要翻牆進院,忽聽到院內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心中更加好奇,貓著腰繞到後牆翻入,再轉到側窗口偷看,頓時大吃了一驚。隻見寬闊的山屋內,三個中年婦人人手抱著一個嬰兒哄睡,周圍是四五個端盆送水的侍女,遠在彩繪屏風之後,依稀可見一女子輕舒蓮臂,對鏡自歎,單從其手腕一大串名貴的飾品來看,應是這家院子的女主人。
佛堂偷養女子嬰兒,說不定還和那勞什子安佛有關,但這裏的佛家子弟是可以成婚的,為什麽要遮遮掩掩呢?
米樺頓感疑惑,撤出小院繼續往上爬,不過百十步,又入一家院子,依舊養著三五婦人和嬰兒。再繼續往上,如此小院竟有五家之多,讓米樺哭笑不得,難道說佛家子弟偷養老婆也是他們當地的風俗?
這種情況讓米樺很是無語,本以為收著什麽佛家舍利子、不滅頭陀屍呢,原來是金屋藏嬌,這不白跑一趟了嘛。
懷著無比失落的心情翻牆出了院子,往上去還有一間小院,也懶得看了,正要下山道時,心中忽得閃過一個念頭:萬一最後一間院子藏有佛遺珍寶呢?不然此處有什麽可以作為禁地的價值呢?
一旦生出此念頭,便一發不可收拾。米樺立時來了興致,束起長袖聳聳眉尖,腳下運起輕功步伐,幾個騰挪逆山溝而上,踩著一棵大樹樹幹翻身躍過了後牆。
果然,此院靜悄悄,完全聽不到婦人說話,更沒有嬰兒的哭鬧!
嘿……被我找著了吧!
他順著屋沿躡手躡腳的向前,房門前果真有四個師父把守,再退回到窗邊往屋裏瞧,竟又讓他大吃了一驚,裏邊根本就沒有什麽佛遺珍寶,而是一個被毯子裹成條狀,還依舊在不停掙紮的人!
TNN的,不會是碰上“強娶民女”這種幾十年前才會發生的破事了吧?
可還有別的解釋嗎?屏息細聽,那沉悶的嗚咽似乎就是個女子聲音啊!
管不管呢?米樺皺了皺眉尖,很是為難。
按理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縱使有絕對實力,也不應該在此處招惹是非,暴露身份。萬一九尺深魅的情況也如同天雪血蓮般需要爭搶,那提前暴露無異於增加爭搶難度。
可對於他自身來說,除非有千佛國或擁有猩紅鬼眼的人也參與天方搶奪,不然是不存在暴露之說。我能變幻千萬人,誰可知我真麵目?
罷罷,先進去探問一番,若毯子卷人也是當地風俗,那我出手救人豈不鬧了笑話?
打定了主意,米樺翻出後牆,鬆開袖口整理了一下衣服,那股莫名的寒氣又從腳底竄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冷顫,哆嗦著進了正門。
“洛桑大人,您這是?”
“哦……我不放心,再……再來瞧一眼。”
“你,快給大人開門。”
洛桑的地位很高,並沒有引起守衛師父們的懷疑,米樺得以輕鬆進入屋內,一時沒想到好借口關門,也便徑去毛毯處,將裏邊的人放了出來。米樺打眼一瞧,之前聽聲確實不錯,不僅是位女子,還是位被五花大綁下了啞藥的二八少女。
啞藥是毒,米樺跟隨嚴雲星多年,放少女出來的瞬間拈指搭脈,一試便知。
少女一見洛桑麵孔,驚慌失措,坐地後退,直退到牆角無處可去,又落淚不止,嗚咽不停。米樺頓覺頭疼,下了啞藥就沒法交流,得不到有用信息就不能隨意救人,而且洛桑德吉的身份還不能去問外頭的守衛,因為很可能洛桑本人就是始作俑者。
算了,先下去試探試探那個安佛,如果真是風俗,就當沒見過這個女孩吧。
米樺走向那女孩,以最和善的眼神招手打了個招呼,女孩好似對洛桑害怕至極,見他一步步逼近,竟埋首於膝蓋中避而不見,像隻冷風中瑟瑟發抖的可憐小鴨子。
米樺不由得歎了口氣,也沒法安慰女孩,隻能幫她解開繩索。心裏暗道:若你是個不認命的,那給了你機會就自己逃跑,跑得遠遠的別再回來;若你隻是一時委屈,那等我查清事情原委,再決定是否救你。
女孩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米樺一眼,盡管米樺已變幻了好幾副容貌。隻能說沒有這個福分,更沒有相救的緣分。
米樺又歎一口氣,變回洛桑模樣,出了門與守衛道:“我給她鬆了綁,別再為難她,理會不清,小心以後為難你們。”
“省得省得,多謝大人提醒。”
米樺點了點頭,出院門匆匆離去。
原路返回,無甚危險。穿過巨石柱,再變幻回大麥朵時,請教安佛的人正好輪到了小麥朵,也便倚在一旁側耳細聽。兩人的對話多涉及晦澀佛經,對於初學藏語的米樺來說,隻能聽明白大概。
先開口的是安佛,抬眼些微打量了一眼小麥朵,語氣不甚愉快,沉聲問道:“施主想知道什麽呢?”
小麥朵虔誠跪拜,掌心向上,回道:“稟大安佛,姻緣。”
安佛合目誦經,似乎在溝通上界,有模有樣的把式看的米樺想笑。
什麽玩意兒!宋人三十年前就不敢玩了,擱這兒試煉者人少的地皮忽悠來了?
“女施主之姻緣,本座問不得,下一位。”
“什麽?為何別人問得,我問不得?”小麥朵有些急了,伏起身疾聲問道。
米樺也覺詫異,這佛頭不應該說:百因必有果,你的姻緣就是我?
他心裏認定了安佛是個沽名釣譽之輩,有可能還是個佛麵獸心之徒,才甚為不恥。可萬萬沒想到安佛竟然說了另一套虛無縹緲的說辭,實在令他捉摸不透。
那安佛又發話了,語氣中更多了一絲不耐煩,“女施主,不是你問不得,而是本座問不得。下一位……”
小麥朵還待相問,立刻被侍立兩邊的小師父架起身,她不願沒了教言又失了麵子,輕輕掙脫開,行禮而退。
米樺沒去管小麥朵,他的好奇全在安佛身上,因此縱身一躍跳進大院中,微笑著向安佛走去。
“加查大安佛,外鄉人麥朵諾布,這廂有禮了。”米樺雙手合十,微微頷首。
米樺近半個月就混了個臉熟,鎮民無一人阻攔,更有維護秩序的莫赤鄧珠發話,說這位就是那夜舞劍的中土來客。
安佛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的笑意,他雖沒去過中土,但在拉薩覲見老國師時也見過宋朝來遊玩的試煉者,確實挎劍帶刀,步伐沉穩,目光銳利,一看就不大好相與。
“尊客有禮,請坐。”
米樺望著蒲團盤膝而坐,雙手仍是合十狀。
安佛道:“尊客遊曆八荒,見多識廣,今時卻登臨敝堂,不知有何見教?”
“不敢不敢,安佛精通於佛理,出塵於人世,乃得道高僧,在下卻隻是紅塵浮萍,濁世凡胎,焉敢稱見教?”
“尊客過謙了,還請明言。”
米樺擰了擰眉尖,心中想到好幾種問他的方式,最後還是決定溫和一點,先探探他的底。
“安佛爽快,那在下便直言相問了。”
安佛微微一笑,伸手道: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