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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0章 仙花落淚生

  天下四十七年,戰火未盡的人間,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登尋路之階,過通天之門,瑞氣千條噴紫霧,金光萬道滾紅霓,是為修煉世界之大天庭。


  接引大道,再上雲霄,初見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兩邊立數十員鎮天元帥,一員員頂盔貫甲,持銑擁旄,四下列十數個金甲神人,一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外廂猶可,入內驚人,裏壁廂有幾根大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又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著彩羽淩空丹頂鳳,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霧蒙蒙遮鬥口。


  入門再過三十三天宮,遣雲宮、毗沙宮、五明宮、太陽宮、化樂宮……一宮宮脊吞金穩獸;又有七十二重寶殿,朝會殿、淩虛殿、寶光殿、天王殿、靈官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壽星台上,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煉藥爐邊,有萬萬載常青的瑞草。又至那朝聖樓前,絳紗衣,星辰燦爛;芙蓉冠,金璧輝煌。玉簪珠履,紫綬金章。金鍾撞動,三曹神表進丹墀;天鼓鳴時,萬聖朝王參玉帝。


  通達靈霄寶殿,金釘攢玉戶,彩鳳舞朱門。複道回廊,處處玲瓏剔透;三簷四簇,層層龍鳳翱翔。上麵有個紫巍巍,明幌幌,圓丟丟,亮灼灼,大金葫蘆頂;下麵有天妃懸掌扇,玉女捧仙巾。惡狠狠,掌朝的天將;氣昂昂,護駕的仙卿。正中間,琉璃盤內,放許多重重疊疊太乙丹;瑪瑙瓶中,插幾枝彎彎曲曲珊瑚樹。正是天宮異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無。金闕銀鑾並紫府,琪花瑤草暨瓊葩。朝王玉兔壇邊過,參聖金烏著底飛。猴王曾有來此境,不墮人間點泥汙。


  今時正是十二日輪回的天門開啟之日,百將星官、水府元帥、龍王鳳主、通島仙神,個個在殿前爭論不休,吵得那玉皇大帝是頻頻皺眉。眾女仙卻娉娉嫋嫋,自落一方,鶯鶯燕燕,笑聲如鈴,對大殿之上的爭吵漠不關心。


  在這群女仙之中,又有一位絕世獨立,孤坐一角,顯得極不合群。


  此女仙素手托腮,麵圍寒紗,雲霧中對影酌酒,飲得是那三千歲凝結的西宮之露,調和以東君親釀美酒,合為人間縹緲仙方——流光神液。


  而她之所以被孤立,一者仙法不濟;二者芳顏遭妒;三者,那避之不及的“毒仙”之名,真真是害人呐!


  不過她也樂得清閑,耳聞得眾仙爭吵什麽“關閉通天之門”雲雲,絕美的丹鳳雙眸飄然望向金殿之外,在那紫霧雲霞之下,多少人想進來連路都難尋,她卻想出去,遠離這無趣無情之所。


  一縷仙念由心底升起,她不由得多飲了幾杯。臉現紅霞,醉態萌發,提著酒壺悄然離去。


  穿雲過霧,走殿飛橋,不知覺已至通天門外,再往下界去,時空之輪陡然變緩,仙靈之氣愈加稀薄,千萬裏雲層下,她似乎望見了長滿青草的破敗崖頂開出一朵朵潔白的雪雁棠,花瓣蕩漾著記憶中的笑臉,有她,也有那個日夜思念的人。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知他還過得好?

  有沒有振興五毒,有沒有征戰八荒,有沒有娶妻生子,有沒有……


  忘記我?

  神思茫茫之際,迷情再起之時,忽得,一縷意念所至,耳畔響起了一陣陣禱告祈求之音,說的是……


  ……


  天上地下,仙凡大道,無不有大能力者,獨辟一方天地,遠離三界六宇十二宮,獨享人間清華。譬如天山仙嫗,又如吞龍巨鯤,虛無鯤界內,閉關暗屋中,被意念神通驚擾,緩緩睜開雙眼,卻十分滑稽地聳了聳顴骨,掐指一算,眉頭皺起。


  還是二月二時節,幾場比試後的嚴雲星一眾人,談起天下大勢,不由得感慨萬分,又思及五毒狀況,可謂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這東風所指,還在月宮桂鋒。據宋念所講,月宮桂鋒是萬輔之物,情人淚不是必需之方,那流光神液就可以用月宮桂鋒勉強替代,可一夥人商量了許久,都無萬無一失的奪方對策。那阮不語知道嚴雲星心心念念想要月宮桂鋒,早派下重兵看守,除非阮軍敗亡,不然很難得手。


  大夥兒苦思無策,一個個垂頭喪氣,恨不當時。姚霜見此,亦愁悶不已,一雙老眉擰起了一串串深紋,花白的頭發飄蕩著落了一根。


  “想我姚霜當年,也是教中頂梁之柱,今時卻成老匹夫一個,未對教主之天方有半分裨助,隻留下兩兒一女,外人說來,好聽些是延續五毒血脈,難聽些竟成碌碌生養之人!這張老臉如何擱得住,此界還怎麽呆得下去啊!”


  “唉,五毒先祖、姚家先祖,不管你們是懷匕之皇還是上界毒仙,煩請給姚霜指一條明路吧!”


  姚霜心裏苦悶,想及此處,腦海中忽得閃過一絲靈光,當下站起身,在大夥兒奇怪的眼神注視下,緊閉雙目,驅動通靈之體,散發通靈之念,嘴裏咕噥道:


  ……


  毒仙啊毒仙,花教主啊花教主,若您還惦念著五毒教,還記掛著教主大人,煩請借某之軀,指向明路,助教主大人重現光明。彼時教主風雲再起,必將橫掃**,並吞八荒,功力圓滿之時,挾天下群雄共赴天庭,攪它個天翻地覆,殺它個人仰馬翻,與您天下共主,豈不三界萬古佳話?

  大夥兒聽他念叨,若有似無,仿佛天外之音,剛要詢問作何,一道人影陡然現身,卻是多年未出關的爻老!

  “爻老前輩?”大夥兒齊齊起身,爻老立作噤聲手勢,唬得眾人一頭霧水,麵麵相覷。但看爻老的注意力隻在姚霜身上,也都看向姚霜,須臾之間,隻見姚霜虎軀一震,緩緩睜開雙目,刹那間的清澈代替了以往的渾濁,卻在看到麵部慘狀的嚴雲星時,兩行清淚瞬間滑落了臉龐。


  “你,你如何至此?”姚霜以一種古怪的步伐,輕飄飄走向嚴雲星,嚴冷鋒感覺不對勁,意圖出手阻攔,被爻老一個狠厲眼神勸住,其餘人也皆止步,獨白小碧傲然向前,攔在兩人之間。


  “姚霜,你發什麽瘋!”白小碧嬌斥出聲,卻被嚴雲星拽住衣角,回頭看去,雖不見他眼神,但亦能感受到那股濃濃的哀思和悲傷。


  她心有所悟,淡淡一笑,退到一邊,將此刻獨有的空間留給了曾經的他們。


  “天……天嬌……”嚴雲星的聲線沙啞至極,若有神功,定將施展全力奔向於她,若有雙眸,定會一齊落下酸楚之淚,可這些他全沒有,唯有一張千言萬語難出口的嘴,一顆跳動不停難將歇的心。


  不過他完全不必擔心,因為她已匆匆而至,一雙滿是厚繭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龐,隔著蒼老的軀殼,似乎能觸摸到彼此的靈魂。


  從此時起,再無它言。


  午間的風兒習習輕拂,吹落漫天花雨,那是來自虛無界主人的聲聲歎息。


  矗立的人們動也未動,皆注視眼前一幕,莫名地無聲落淚,就連嚴冷鋒亦泛紅了眼眶。


  若能就此到天荒地老,陪到他倆老去死去收殮入墓,也沒人願意打擾這份清靜,可上界的仙尋之音不斷注入腦海,讓她不得不斬斷萬千情思。


  遙手一指,空空的酒壺滴下兩滴無色神液,飄向爻老手中,掌心再現一冰晶長箭,漂浮至白小碧麵前。


  “烈焰弓、冰霜箭本為一體,今時該物歸原主了。”


  白小碧伸手接過,冰涼透體。對於她,不知為何永遠也生不出妒念之心,甚至還要脫口而出:“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姚霜微微一笑,清澈雙眸最後的深情凝望,漸漸泛出渾濁,出塵的氣質蕩然無存。


  “發生了什麽?”


  嚴雲星一屁股跌坐在地,心裏好似缺了一角,欲哭無淚,欲嚎無聲。紫衣、南宮瑾趕忙扶起,攙著他一步步走向重生院,其他人皆默不作聲,沒了主張。爻老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小碧,兩淚兩液分甩出手,正入案桌上兩張壺嘴,而後仙音傳其耳,人影逐漸模糊,終於消失不見。


  “萬事,小心。”


  白小碧不太明白爻老所言何意,但小心行事總歸是沒錯的,就比如當下這兩天方,放在空茶壺中如何了得?

  “快快,小木趕緊拿千年寒冰來,宋念去提鳥籠,算了,不用試了,直接冰封!你什麽時候能換目?還用不用找月宮桂鋒?問你話呢,愣著幹什麽呀都?行動起來啊!”


  “哦哦……”米樺回過神來,忙去山上找千年寒冰,火兒則小心翼翼地除去茶壺內的茶垢,宋念皺眉沉思片刻,答道:“有神液,月宮桂鋒就不需要了,我先熟練幾遍流程,不出意外的話十日之後吧,我會用最佳狀態來行換目之術的。”


  “十天,好,我們便等你十天。”白小碧說罷擺了擺手,讓大夥兒散去,姚霜正想問方才失神之事,卻被兩兒子一人扶著一臂,連攙帶拽,拖回屋去。


  白小碧笑了笑,心道:這群小年輕也太小看我白小碧,人家送天方來,我又豈是那等心胸狹隘之人?唉,可我為什麽又覺得如此失落呢?果真人心貪婪,欲壑難填嗎?


  ……


  三天後的深夜,重生院內。


  黯淡燈光下,一個蕭瑟落寞的背影,被另一個嬌小倩影抱住後腰,緊貼入懷。


  “是不是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和她見麵。”


  “嗬嗬……現在想來確實有些玄幻,誰能想到姚霜的通靈之體竟能溝通至天庭。”


  “這也是他拳拳忠心所至,姚家,包括你的二弟子華馨,都為你付出不少啊。”


  “是啊,正因為此,我才必須振作起來,帶領大家夥重歸江湖。”


  “所以你就把悲痛埋在心底,獨自一人在這兒舔舐傷口嗎?”


  “咳咳……”嚴雲星回身,將嬌妻擁入懷中。有些話,雖是夫妻亦無法張口,不說顯得生疏,但說多了顯得怪異。


  “好啦,不讓你尷尬啦,一周後就要動手術了,有什麽想法麽?”


  “當然是很激動啦。婚禮將至,眼睛也好,雙喜臨門嘛。”


  “何止雙喜?今年的喜事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好兆頭呢。”


  “是啊,正是預示著我教即將東山再起,就要結束這段黑暗的曆史了呀!”


  “可是……”


  “可是什麽?”


  “不知道,我總感覺一切太過於美好,好得讓我心慌,莫名的不安。”


  “有嗎?我檢查檢查啊,也不慌呀。”


  “呀!神經病啊!信不信我把你的豬爪子給你掰折嘍!”


  “別欺負殘障人士啊。”


  “就欺負了怎麽滴吧!”


  “別掐別掐,疼疼……誒白小碧我可警告你啊!這裏是我的地盤,嗷一嗓子,那可是千軍萬馬來相見,到時你可別被嚇……啊啊疼疼疼……”


  “嗷一嗓子是吧,千軍萬馬是吧!走走,跟我屋裏嗷去……”


  “嘿嘿……”


  “你笑屁啊!”


  “屋裏嗷……那就不能叫嗷了呀……”


  “是嗎?那讓姐姐見識見識呀……”


  “砰”一聲,房門被死死關上,隔壁的房門卻偷偷開了一道縫,一大一小師姐妹忽閃著大眼睛看著對方,皆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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