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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0章 毒妖安營等毒來

  暗青色的蒼穹散下米粒般的雪花,為大地披上一層潔白的輕紗。深夜的炮火偶爾消弭之際,是嚴雲星難得的休閑時光。


  凝望浩瀚深穹,任由來自銀河的精靈滴落在臉上,片刻的清涼好似精靈的躍動,讓他不自覺翹起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


  “師父,入冬了,在外邊還是別呆太久,容易感染風寒。”


  “溫曉,你還是這麽令人掃興。”嚴雲星無奈一笑,卻也覺寒風侵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不過你說得對,這種時候還是保暖要緊。去給為師拿件衣服。”


  “師父我去!”不遠處蹲地上揉雪球的小迷幾度揉雪化水,頓失了初雪的興致,樂得跑腿。溫曉也沒動彈,就好像小迷是師妹,她是師姐,盡管她看起來確實像長輩。


  “溫曉,你今年多大了?”


  嚴雲星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溫曉微微有些愣神,不是稀奇於嚴雲星的關心,而是她很久都沒聽到這種詢問的方式,別人一般都問“您今年貴庚”,“多大了”總感覺自己還小,恍惚回到上古禁地的歲月,每年嚴雲星都要如此問一句,故意引她說話。


  是的,溫曉也會回憶。一路走來,她的身後是曼珠沙華凝築的無邊血路,也會感覺枯燥寂寥,唯有珍藏在記憶深處的點滴溫馨,能讓她稍微停下來歇口氣,滿是疲憊的身心獲得放鬆。


  “弟子今年……”


  “噓!你別說,讓為師來算一算。”嚴雲星仰望雪空,在稀稀落落的烏雲間是數不勝數的點點繁星,他卻能逐一數清,好似擁有一雙穿透宇宙的神目,深邃而又睿智。“鬥亢氐房心尾箕,鬥牛女虛危室壁,奎婁胃昴畢觜參,井鬼柳星張翼軫。啊……我算到了,你今年三十三了吧?是個充滿寓意的數字,吉祥有趣的年紀呀。”


  溫曉淡淡一笑,詢問道:“敢問師父,如何吉祥有寓意?”


  “嘶……”嚴雲星眨眨眼,忽地裹緊了衣衫,“小迷咋還不來,快冷死我了,走走走,進去吧……”


  “師父我來啦!”小迷蹦蹦跳跳地跑來,奉上厚厚的保暖冬衣,水汪汪的大眼睛仰視著嚴雲星,甜甜地笑道:“師父,三十三有什麽寓意,弟子也想聽呢。”


  嚴雲星哈哈一笑,掐指一算,擰眉道:“你才十一歲,知道這麽多對你沒好處,還是玩雪泥巴去。”


  “好吧。”


  小迷靜靜地佇立原地,風雪中一直保持著奉衣的姿勢,青色皮絨覆滿了她小小的手臂,低垂的眉眼讓她看起來甚是微弱無助。嚴雲星心中一軟,接過冬衣迅速穿上,大手掌輕撫著小迷的腦袋,嬉笑道:“開玩笑的啦。弟子有疑惑,當師父的怎能不教呢?”


  “謝謝師父!”小迷親昵地倚靠著嚴雲星,溫曉也悄然上前。一個要認真聆聽,一個當故事消遣。


  “聽好了啊!”嚴雲星清了清嗓子,有節奏地呼出道道白氣,“三和九,在我華夏曆史的長河中,一直都有很深的寓意,今夜隻言三。說三才者……”


  “天地人。”小迷脆生生地接了一句,與嚴雲星對視一眼,發出咯咯咯的嬌笑。


  “好!小時候背過的書還記著呢。”嚴雲星欣慰一笑,又道:“三光者……”


  “日月星。”


  “三綱者。”


  “師徒義,母女親,夫婦順。”


  “哈哈哈……”嚴雲星大笑出聲,回想起小迷小時候因此段挨了他不少手板,到如今依舊拒不改口,也是個牛脾氣。


  “師徒便師徒吧。”嚴雲星這時也想開了,教育後輩一要與時俱進,二要三觀俱正。有此兩點便不必照本宣科,隨心發揮,自由生長足以。


  小迷飛快地點了點頭,篤定是師徒。


  “繼續啊,道生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三清。”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三花聚頂。”


  “精氣神。”


  “周天子……”


  “三昭三穆。”


  “科舉……”


  “狀元、榜眼、探花。”


  “可以呀,都學會搶答了。”


  小迷害羞地低下了頭,心裏很是歡喜。


  嚴雲星繼續道:“佛家有三寶。”


  “佛法僧。”


  “有三尊。”


  “西方三尊、藥師三尊、釋迦三尊。”


  “有三世。”


  “過去、現在、未來。”


  “有三界。”


  “欲界、色界、無色界。”


  “有三學。”


  “戒、定、慧。”


  “加點難度啊,老子有三寶。”


  “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叔孫豹有三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


  “君子有三戒。”


  “少時戒色、壯時戒鬥、老時戒得。”


  “孔聖三忘。”


  “發憤忘食,樂以忘憂……樂以忘憂……”小迷終於卡殼了。嚴雲星投之以“幸災樂禍”的眼神,小迷卻偷偷向溫曉求助,得其嘴型,乃是:

  “不知老之將至!”小迷緊握小拳拳,回之以“得意”的神情。


  嚴雲星扭頭瞅了溫曉一眼,心說你這是考為師來的,那就換你答唄。


  “阿曉,到你了。”


  溫曉向前,微微躬身道:“師父請問。”


  “益者三友。”


  “友直,友諒,友多聞。”


  “損者三友。


  “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


  “君子三樂。”


  “仰不愧於心,俯不怍於人,一樂也;師父常在,兄姐無故,二樂也;壯誌得酬,快意恩仇,三樂也。”


  此為“溫曉三樂”,與“小迷三綱”一脈相承……


  “曾子有……”嚴雲星還待考問,營外忽有一人踏雪而至,是許久未見的小李。嚴雲星暗舒一口氣,可算來了個救星。


  “李將軍好久不見,因何行色匆匆啊?”


  小李三兩步上前,臉上並未有任何喜色,小聲道:“殿帥,要緊事,裏邊說。”


  聽此一言,小迷、溫曉立即戒備,嚴雲星卻不慌不忙,大咧咧笑道:“不急不急,初雪瑞兆,有何要緊事都逢凶化吉。”


  說話間四人已入營帳。小李擺手拒絕了茶水,嚴雲星屏退仆從侍衛,請小李入座。


  小李勉強坐下,開口道:“殿帥,城內線報,白楊召陳小三密謀,許是要動那條暗線了!”


  “嗬……臨近破城之期,他楊兵主終於也慌了嗎?”嚴雲星早知白楊布下間諜,俱是濱崎不徒子徒孫。其中王小九、程小八、雲小五、李小四都已暴露,四九更死於肖誌之手。剩下的那條暗線隻能是吳小二,而且還是個死間!

  經過這些年飛軍的秘密調查,濱崎不派上用場的幾大弟子皆已浮出水麵。從十到一,依次是:


  柳小十,比較神秘,一直未在軍中現身。據大元民間所傳,是濱崎不很重視的一位修煉天才,領其後十餘師弟曾於北荒攔路搶劫,後無音訊;


  王小九,大嗓門,死於色念。


  程小八,被金小六放過一馬後不知所蹤。


  金小七,早亡。


  雲小五,蒼山林一戰後隨濱崎不離軍。


  李小四,死於自作陷阱。


  陳小三,元軍中任軍師。


  吳小二,濱崎不首徒,未開戰前是三四五八九帶頭大哥,開戰後潛入五仙軍為間。未向元軍傳遞過任何情報、未與雲小五、王小九有過任何接觸,故具體在哪營,現任何職,俱不清楚。


  劉老大,不被承認的首徒,三十多年前與金小六一樣背叛了濱崎不,據說師徒間曾有一場大戰,劉老大戰死,濱崎不也損耗三十年功力,因此而心灰意冷,此後收徒俱利用為毒鼎,走邪門外道以快速恢複功力。


  在嚴雲星眼裏,這群人全都不足為懼,因為他們所擅長的,他和溫曉更擅長,那便是五毒教正統的“毒之一門”。


  毒道,包括毒之種類、施毒手法、辨析毒種、快速解毒等等,嚴雲星和溫曉不要太熟悉,修煉《五毒心法》後,更是自隨心施毒,隨手解毒,還怕他之偏門?


  是以,嚴雲星並不著急。看到小李出現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猜到白楊要令死間動手了,他也早想讓死間現身,看看到底是哪營的虞侯,哪部的統領。


  ……


  小李聽嚴雲星口氣,似乎早有預料,也便把心放肚子裏,問道:“後天就是我軍破城之期,他白楊能想到是後天嗎?”


  “兵家之主嘛,攻城也精通,八九不離十吧。”


  “那明後天末將在營外加派暗線……”


  “不!”嚴雲星一言打斷,起身道:“換我是白楊,毒殺敵首宜早不宜遲,早可及時應對,晚了城就沒了,所以那人今夜就會動手!”


  “今夜!”小李騰地起身,急得直跺腳,“您怎麽不早說啊,我這就去調配人手……”小李扭頭就要出門,被溫曉橫攔當道,得其所言,“聽師父如何說再做決斷。”


  小李不太敢與溫曉衝撞,隻得回身與嚴雲星道:“殿帥,我知道您想引蛇出洞,不必引啊,他必要出來的呀!”


  “哈……引蛇出洞你說對了。”嚴雲星硬按著小李坐下,指了指自個笑道:“嚴毒妖誒,還怕一條小蛇嗎?”


  “話是這麽說,可您畢竟還沒恢複功力,而且也不知道他隱藏何處,萬一……”


  “沒有萬一。”溫曉淡淡一言,讓小李登時閉了嘴,似乎想起這位不大顯山露水的花帥,亦是為數不多的第三世代頂尖戰力,甚至曾經救過同級別的花道士,高下立判。


  “好吧,既然殿帥已有決斷,那末將還是盡早離開,以免打草驚蛇。”小李說罷便匆匆離去,回營找茫雨、瑤小猴、梁寡婦商議。他還是要調配人手的,因為吳小二可以不被發現,但嚴雲星必須保護周全,絕不能有半點損失。


  嚴雲星亦知小李暗中會有動作,卻並沒有嚴令阻止。因為他的出現已經打草驚蛇,就看吳小二膽子夠不夠大、意誌夠不夠堅定了。


  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嚴雲星象征性地讓溫曉、小迷“消失”,獨坐帥椅扶額假寐,直到雪盡天晴,皎潔的月光灑進營帳,照亮了帳內一隅,一個仆人打扮的中年婦人赫然睜開了雙眼!

  “殿帥,該飲夜茶了。”婦人端著一杯茶如鬼魅般移形至桌案前,輕放茶碗,與嚴雲星四目相對,笑容可掬。


  嚴雲星端起茶碗,微嗅茶香,失笑道:“嗬……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女人,還是本帥身邊的仆人。”


  婦人未有絲毫震驚和惶恐,就如同以往一樣,為嚴雲星遞上漱口碗,笑問道:“殿帥怎知小二不是易容?”


  嚴雲星擺擺手示意不漱口,輕抿一口,唇齒留香。“一種男人的直覺吧。誒,你這泡茶手藝還是一如既往得優秀啊。”


  “謝殿帥誇獎。”


  “不客氣,坐吧。”


  吳小二款款落座,看嚴雲星要習慣性牛飲,忙勸道:“殿帥慢點喝,茶很燙的。”


  “哦,好吧,今天就聽你一次吧。”嚴雲星依言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為什麽明知不可能毒殺本帥,今夜還要現身?”


  “軍命難違,師命難違。”吳小二從容回答。


  “濱崎不對你好嗎?”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小六如何,劉老大如何?”


  “小六很好,人各有誌,不多置評。”


  “人各有誌,嗬嗬……”嚴雲星無話可說了,他認為濱崎不是“惡”,是邪門外道,外人也覺他嚴毒妖是“惡”,是天下毒瘤。所以人有自己的信念和追求是好事,總比一些隨風倒的牆頭草要強。


  “殿帥,我已經想好了我的葬身之地,就在孤雁山的地下機關城遺址。如果您願意的話,請把我……”


  “我願意。”嚴雲星眉頭緊皺,沉聲道:“可本帥還是不明白你現身又自殺的意義在哪裏?”


  “對不起殿帥,無可奉告。”吳小二求人時很委婉,被求時很堅決。隨著營外一聲炮響,戰端再起,她的嘴角溢出了黑色的毒血。


  “殿帥,再見了。”她腹中如萬蟲噬咬,臉上卻掛滿解脫的笑容。言訖,躺椅而亡。


  小迷、溫曉由後帳現身,以溫曉的速度絕對能在其毒發前為其解毒,可她並沒有這麽做。敵人,就該死。


  嚴雲星亦無動於衷,隻是閉著眼睛冥思苦想,在這次刺殺敵首的任務中,吳小二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他唯一能想到的,隻有“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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