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六翼絕唱歸異域
北方的小河,南方的小溪,小河有橋名沙橋,小溪有橋為木橋。溪內金魚潛遊,水草豐茂,木橋橫跨兩岸,岸邊野花朵朵。
他的頭頂是一輪火熱的大太陽,熾烈的光芒照得幾乎睜不開眼。對岸楊樹樹蔭下一座簡樸小木屋,門旁木柵欄掛著兜帽黑袍,再往後去是一片藥草園子,被一條土路分成兩半,一半在陽,一半在陰。
一切景象都表明他已進入虛無空間,卻不知主人為何遲遲還不現身。
不管了,既然開門讓我進來那就知道我在這兒,一股腦告訴他,去不去憑他。
“前輩,偶是歸農第南,奉嚴公之命特來請前輩出山。”
無人回應。
第南接著說道:“嚴公本不想驚動前輩,可那北荒散仙欺人太甚,不僅屢次幹涉宋元戰事,還口出狂言,稱凡間除了東海再無真正上仙,他北荒助元,正是上應天道,下合民心……”
依舊無人回應。
第南撓了撓頭,把心一橫,再道:“嚴公聽北荒狂言,心中自是不平,當場喝問,爾等坐井觀天之輩,可曾見識過雷雲鵬爪?對方問,何為雷雲鵬爪?嚴公答,上古禁地之神明,天下妖族第一仙……”
“那對方怎麽說?”
“對方說……誒前輩,您在啊?”第南聽到有人搭話,忙要過橋登門,卻聽木屋內又傳來一聲疾問。
“對方怎麽說!”
第南隻得止步,麵帶為難地說道:“對方說……說……什麽狗屁妖族第一仙,有本事牽出來溜溜,看本座不把他骨頭敲碎炸了汁兒……”
“找死!”
驀地,第南身前陰影巨現,一股磅礴凶戾的氣勢唬的他頭都不敢抬,連連解釋道:“這可不是偶說的,是北荒散仙們說的……”
“北荒,哼!”
第南感覺對方氣勢稍減,這才撐起眼皮偷偷打量起這位妖族大佬。隻見黑霧之中白眉先現,其麵色黝黑,似黑炭塗抹,皺紋深深,如蜈蚣爬過,鷹鼻薄唇,麵相尤為刻薄。也不知是因生氣還是習慣性動作,那兩道白眉隨著顴骨一聳一聳的抖動,看著十分嚇人。
“您……您就是爻老?”
老者沒有正麵回應,斜眯著眼瞟向第南。第南不敢直視,黑豆兒般的眼珠兒滴溜溜地轉,倒讓老者怒氣先減了三分。
“走吧。”
“去哪兒啊前輩?”
“去哪?林子裏竄了那麽久,還沒呆夠?”
“哦哦……夠了夠了,那前輩騰雲還是走水,或者偶去外邊叫個馬車?”
“騰雲走水,嗬……”老者十分不屑地嗤笑,黑袍一卷,帶著第南瞬間消失!
老者正是上古禁地的妖仙鯤鵬——爻,也是嚴雲星與七仙所說的朋友。在意識到雙方鬥法隻會不斷升級的情況下,嚴雲星自然想到曾“一起生活”數十年的這位妖族大佬。爻的脾氣很古怪,嚴雲星知道難請,因此讓第南登門,以孩童之姿讓爻放下戒心,再激他出山。
當然第南的謊言是很難讓冷靜下來的爻相信的,爻在路上也問了第南,北荒辱罵他的什麽來頭,師承何人,第南很難圓謊。爻因此知道嚴雲星誆他出山,這一路上又把縱橫家各代祖師罵了個遍……
爻之本領非同尋常,然百越距幽州數萬裏,施展大神通也得耗費些時日,單就現下小河集緊張的局勢,還是遠水難解近渴。特別是在中搏、濱古犧牲之後,乘虛子、踏虛子的二次出手讓尤裏斯、烏克奇壓力倍增,情勢萬分危急!
烏克奇原本以為僅是一把【玉虛龍城】,施展開【蚌風吸】足以與之抗衡,但沒想到踏虛子也加入戰團,這邊扇出狂風席卷玉虛子,那邊【踏虛破雲】就立刻懸掛頭頂,讓他被迫轉換攻擊目標,一時手忙腳亂,難以招架。而娜蘭朵有心幫忙,奈何淩虛子攔路,又有五極陣時刻變幻方位,隻能各憑本事殺人破陣了。
烏克奇感覺再這麽打下去不是刀戮是劍刺,遲早得送命,因此不再留手,大叫一聲肋下再生雙殼,分向玉虛子、踏虛子扇出腥風!玉虛子似乎猜到烏克奇有此手段,胸前立現一支金色短笛,對著那一股撲麵而來的腥風猛地一吸,再抿嘴壓指,輕輕一吹,竟將殺人蚌風化作優美音符,傳出動聽之曲!
如果說【辛虛玄鉤】的吸收聲波還隻是巧合,那【北極鑒】和這支金笛的出現一定是專門針對,顯然北荒五仙有備而來。他們以弟子的犧牲為代價,了解了歸農七仙的天賦神通,從而找到克製之法。這正是嚴雲星最初的擔憂,在爻老還未至幽州之前他們必須經曆的一次失敗,如果萬幸能扛過去,那便守得雲開見月明。
“一定要頂住啊,起碼要保住性命啊!”幽州城牆上,嚴雲星緊握雙拳,心裏暗暗祈禱。
半個時辰後。
烏克奇停手,任憑他如何扇風,經由金笛的轉化最終都化作各式音律,或悠揚,或肅殺,或激昂,或沉悶,就像他不停變化的心情,這時也低落至極。更有踏虛子在旁時刻以言語幹擾,讓他終於忍無可忍,雙肋滲出兩道血縫!
“本座還以為你有什麽神通呢,就這?請我師兄弟聽小曲兒?”
“再扇啊,用力扇啊!看究竟是你風勁,還是我【靈笛】曲兒多。”
“呦嗬,流血啦?不行就投降吧,念在你讓本座聽了這麽多曲兒的份上,本座可以考慮給你個痛快。”
“哈哈哈……”烏克奇仰頭長笑,肋下血縫突然劇烈蠕動起來,雙殼之間猛然生長出血色蚌殼,與之前四殼同時扇舞,恍若六翼飛神!
“老頭,你話好多啊,進我肚子裏聊聊?”烏克奇法隨聲至,六殼呈半圓形使出天賦神通【六翼蚌風吸】!與之前扇風不同,此一神通專門吸人,踏虛子隻感覺一股無窮吸力將他拖拽著往殼裏飛,嚇得他臉色大變,急忙催動五極陣變化身位,但也隻是拖緩被吞噬的時間,因為他與烏克奇的距離一次比一次近,就像陷入了泥沼,越掙紮死得越快!
“師兄救我!”
踏虛子慌了,但卻沒有任何克製手段。沒辦法,七仙一定是有底牌的,隻是他們沒想到【六翼蚌風吸】是迥然不同的攻擊方式,由“吹”變成“吸”,那【靈笛】也就派不上用場了。
“哈哈哈……”烏克奇肆意大笑,一掃胸中鬱氣,也輪到他嘲諷嘲諷對方了,“怎麽了道長,剛才不還挺威風的嗎?還想逃,還掙紮?小心褲子給你吸掉了。”
踏虛子慌忙提緊褲子,性命事小,麵子事大。他也停止了掙紮,確如陷身泥潭一般,被吸附的速度變慢許多,這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沒用的,你就乖乖到我殼裏來吧。叫你師兄也是沒用的,說不定等會你們還能相聚在我殼裏舞刀弄劍呢。”
烏克奇說著話看向玉虛子,卻見對方麵無表情,好似一尊破廟裏的泥塑。這讓他心裏有些好奇,難不成這老頭還有針對我的法寶?
烏克奇的注意力全在玉虛子身上,等著他再拿出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可就在這時踏虛子突然嘣出一句話,“蠢貨,本座喊的是我淩虛子師兄,真當沒人能治的了你麽?”
烏克奇心裏一咯噔,直呼不妙,一種瀕臨死亡的危機感油然而生!他猛地回頭,一道白芒登時擊中眉心,整個人正如那破廟裏的泥塑般,轟然崩塌碎裂,化作點點熒光!
“不!”娜蘭朵悲聲疾呼,淚水霎時泛紅了眼眶,心底更多的是自責和憤怒,憑什麽淩虛子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襲烏克奇?難道今夜果真是我等命隕之時?
【淩虛一指】,淩虛子獨門絕技。當歸農一方都在小心防範對方法寶時,也就忽略了對方本身實力,尤其北荒五路最強者淩虛子,怎可能隻是觀戰?
不管是否偷襲,一指出,必取人性命。這便是淩虛子的自信。然而他不知道他的“自信”徹底激怒了一個人,一個擁有水便擁有無限可能的強大妖仙!
他的聲波攻擊一直沒有停,在烏克奇被偷襲犧牲後,更多了一絲沉痛的悲鳴。不知不覺中,他的下半身變成了鯊魚形狀,在悄然入河的那一刻,人形完全褪去,現出真身。緊接著一道道看不見的聲波由它腦部發出,目標依舊是【辛虛玄鉤】,就好像認定了這把阻撓它太久的破傘,定要讓其領教它的【海鯊絕唱】!
“師弟快撤!”淩虛子察覺到了不對勁,在他指尖白芒脫手而出的瞬間,極速旋轉的【辛虛玄鉤】終於難以承接百倍於它的超強音波,化作一縷縷碎片飄灑當空。而它的主人辛虛子在音波觸及他大腦的一霎那,心髒猛烈地撞擊了一下,隨即,魂飛魄散,無聲墜地!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下一刻【北荒五極陣】徹底崩壞,重拾方位的娜蘭朵以超越閃電的速度躍然河麵,雙肘毒刺迅猛一擊,為尤裏斯擋住【淩虛一指】,粉碎了他一指殞命的神話!
然而這時的玉虛子又次出手,【靈笛】悄然吸納尤裏斯的音波,從笛孔中迸射出一道無形的能量,在娜蘭朵尚未察覺之時襲入尤裏斯腦門!娜蘭朵隻聽得一聲悶哼,急低頭看去,鯊屍已露出慘白肚皮!
從烏克奇死,到辛虛子亡,再到尤裏斯魂散,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讓在場數仙沒有一丁點心理防備。而到了這時,悲傷的情緒終於如潮水般蔓延開來,頃刻間籠罩了整片天地,包括遠在元營、幽州的幽冥和嚴雲星,心中亦覺莫名哀傷,急命手下冒死打探,皆為己方仙長憂心忡忡。
夜空,黑雲漸漸匯聚,像在銀河染了一筆黑墨,點點星辰無力的散發著僅有的光芒,最終被墨色侵染,消失不見。兩軍將士抬頭望天,無不為之驚懼,仿佛回到了那年冬夜,那場徹夜急奔的戰鬥,那個無法抹去的夢魘。
而在沉積黑雲的最中心,悲傷已逝,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怒火和蕭殺的戰意!
【靈笛】,一件遠超北荒五仙實力的法寶,一件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神器。他們是如何獲得,又是從何人手中獲得,娜蘭朵已不想多問。盡管她知道以一敵四的艱難,也料到今夜難逃一死的結局,但她還是無所畏懼地走向了敵人,以最後的神通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她的嘴唇由淡黃漸變為深黃,高聳的鼻梁正悄然消失,雙肘下毒刺長成彎刀雛形……一切的變化都被北荒四仙看在眼裏,心頭皆湧上一股瘮人的感覺。
“小心,此妖不同尋常!”
不必淩虛子提醒,三仙主動向他靠攏,少了【北荒五極陣】的他們還有最後一招迎敵手段,那就是法器相合。
空中,三件法器在三仙的催動下迅速兵解融合成一件外形古怪的終極法器。法器前端是【踏虛破雲】劍刃,中間是【玉虛龍城】刀身,末尾是【乘虛如意】擬形劍柄,雖然看著霸氣,但少了那麽一點靈力,這點靈力就來自於淩虛子的【淩虛一指】,但凡他使出神通,這件法器便會成為足以毀天滅地的【五極巨劍】!
五極一脈能統領北荒數萬年,絕非浪得虛名,這讓娜蘭朵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不禁自問,最後一招真能迎敵否?
當信心失去,信念再強也無濟於事,娜蘭朵的渺小注定了今夜的失敗。然而就在一方淩虛子即將指劍,一方娜蘭朵即將變身之際,黑雲中一朵白雲飄然而落,雲端一位絕色出塵的仙子輕啟朱唇,夜空頓時電閃雷鳴,如萬神壓境!
“小女子白陌卿,這廂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