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南禦:永遠不戰的最終戰
巴彥赫德尼,元軍前哨站之一,向北十裏是巴爾格楞,再十裏是天顏湖,也就是元大都所在,宋人稱之為黃龍府,也叫黃龍城。
一路被宮曦月大軍追逃至此,幽冥麾下已不足百騎,這是他從未經曆過的一場大敗,在擺脫了宮曦月之後,終於能好好清算!
摸黑進入哨所,四下裏忽有響動,幽冥心中一緊,剛要命人四處查探,前方糧庫亮起三十餘火把。當先一人不騎駱駝,坐下乃一匹神駒火雲馬,幽冥暗舒一口氣,喝冥虎向前,問道:“王將軍,你怎地到此?正麵戰場……情況如何?”
王苟蛋將火把交予身側兵士,下馬抱拳道:“回大人,屬下與情報部失散了,想著大人回大都必經過此哨所,故一路直奔而來,果然等到了大人。”王苟蛋說著話撐起眼皮偷瞄一眼幽冥隨行數將,有十裏斡長平、白先生、鶴先生、柳小十和他幾十個師弟。看來還收攏得不少忠心將士,大業猶可圖。
“正麵戰場……不大樂觀,屬下可能要講一些不好的消息,大人切莫……”
“說!”幽冥一語打斷,這一路聽到的傳言太多,他迫切的想得到證實。
王苟蛋深吸一口氣,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屬下逃走時,柳先生被白飛飛、彭三花圍攻而亡,鐵棒如將軍死於鍾離之手,其他不知。最後隻看見……隻看見白猿將軍渾身是血,猶自死戰……”
“他是我師弟,怎可能輕易倒下,哼!”幽冥對白猿充滿信心,末了又追問道:“何人與他對決?”
王苟蛋小心翼翼地看了幽冥一眼,低聲回道:“是馮雲……”
“那個蠢貨?嗬……”
“還有李小敏、完顏玲、牛芒……”
“一家人送死嗎?嗬!”
“還有……
“還有?”
王苟蛋眼一閉心一橫,疾言道:“還有酒和尚!”
幽冥臉色微變,不發一言勒虎回身就要衝出哨所,五將忙橫攔當道,十裏斡長平更抱住幽冥大腿急勸道:“大人不可衝動啊,大戰已過十三個時辰,您就算回去又能改變什麽呢?”
“是我害了師弟,我要給他報仇!”幽冥一腳踹倒十裏斡長平,三首冥虎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憤,三聲虎嘯四足一蹬騰空兩丈餘,直接越過五將跳出了哨所。
“大人,別去啊!”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幾人追出哨所苦苦哀求,唯有白先生麵帶慍色,大喝道:“你們別喊了,讓他去,讓他送死去!”
“你說什麽?”十裏斡長平揮起一拳猛砸向白先生,白先生外號“先生”,卻也是實打實的悍將,雙臂一架,飛起一腳將十裏斡長平又踹倒地。十裏斡長平爬起身還待要打,被鶴先生死死攔住,罵道:“白先生是故意這麽說,你TM能不能冷靜一下?”
十裏斡長平也確實是急糊塗了,這時看到幽冥停下才恍然大悟,說了兩句道歉的話。白先生自不理會,隻盯著向他走來的幽冥,任憑其長槍指麵,泰然自若!
“你覺得我會死?”
“屬下所言,是另一種死。”白先生似乎服軟了,讓幽冥稍稍順氣,再問道:
“另一種死是何意?”
白先生不假思索,似胸有底稿,早背得滾瓜爛熟,疾言道:“誠然以大人戰神之威或可於萬軍叢中取酒和尚首級為白猿將軍報仇,可大人就能全身而退?即便不死而傷,我大元天塌一角,等五仙破城大元覆滅,世人罵您不過是匹夫之勇,您活著還有什麽意義,與死又有何異?”
幽冥聽此一言,終放下長槍,俄而低歎一聲,緩緩道:“我明白身上的重擔,可經此一敗,十數萬大軍僅剩眼前所有,不過百十來騎,尋路之期又快到,我還如何再領兵抗敵?”
“大人何故自暴自棄?”白先生遙指北天,朗聲道:“我大都以北數城尚在,兩村尚存,如何不能領兵抗敵?即使大都陷落,尚有數萬裏廣袤原野,數百萬牧民百姓,又如何不能抗敵?即使這些全都失陷,仍有北荒腹地可供馳騁,怎能輕言不可抗敵?”
“是啊大人,至於您說的尋路之期,到時晉王也出走,這不正是我大元所期盼的嗎?”
鶴先生也出言寬慰,眾將眼神皆無比堅定!幽冥並非一意孤行之帥,自思良久,終於重拾信心,當即躍下虎背,將長槍扔於鶴先生,坐騎交予十裏斡長平,最後卸下神甲包裹雙手呈遞於白先生,鄭重其事地說道:“聽先生一席話,令我萬分羞愧。從今以後先生就是我之軍師,此神甲交予先生保管便是我之真心,雖隻三月,我也必將竭盡所能,守護大都!”
“大人未放棄我等,重為我等之主,才是我等之幸!”白先生躬身接過神甲,萬分莊重地將其背負於背,雖然甲重千鈞,稍壓彎了他的脊背,卻心輕如燕,充滿了昂揚鬥誌!
“哈哈哈……其實是我背著太沉了,想歇一會罷了。”幽冥暢快大笑,胸中鬱悶稍減,難得開起了玩笑。眾將臉上亦洋溢著笑容,十裏斡長平附和笑道:“歇一會歇一會,我先給冥虎找些生肉,你們都歇一會……”
十裏斡長平牽著韁繩徑去駝舍,柳小十則讓師弟們準備吃喝,幽冥幾人尋哨所大沙屋各自落座。幽冥道:“既要再戰,當先清算。王將軍我問你,你部蝌蚪逃往何處?”
“這……屬下與他們失散後就沒見過他,大人的意思是……他是內鬼?”王苟蛋頗為詫異,幽冥未答言,鶴先生冷笑道:“不是他還能是誰?我軍兵力本就不及五仙,正當如白先生、狄將軍所言,以防守為要,可他卻極力賣弄他的分兵之策,致使昨夜一戰我軍各部彼此不能相顧,被五仙逐個擊破。罪魁禍首不為內鬼?”
“唉,慚愧啊,當時我還支持他來著。”柳小十麵露愧色,尤為後悔,“若沒有我的支持,或許結局……”
“這與柳將軍無幹,當時除了狄將軍,我等皆受其迷惑。”白先生稍作寬慰,又推測道:“想來此人與晉王早就暗通款曲,議定好令我軍分兵,先以一勝以為證明,再以我等一勝取得信任,最後等我軍全軍壓上時,以火球陣破分兵策,可以說計劃縝密,步步為營,當時很難看穿……或許也就狄洺將軍有所察覺,唉……”
幽冥深以為然,但無論是何原因,戰敗首責當是主帥,主帥不點頭同意,分兵策再優也無法實施,也就不會有昨夜結局。
幽冥躊躇片刻,還是開口與幾人認錯,大夥兒又勸慰不提。不多時,門外飄來一股飯菜香,柳小十的師弟們端來了吃喝。小十留下十六師弟伺候,其他的打發走。王苟蛋一時肚痛先去解手,與門外闖進來的十裏斡長平正撞了個滿懷。
“哎喲喲,不好意思啊十裏將軍。”
“嗐,沒事,幹嘛去?”
“肚子疼,解個手,哪裏有茅廁?”
“這破地方隨便蹲哪兒不行?”
“好吧……”
王苟蛋急衝衝地離去。十裏斡長平搖頭一笑,進門落座,見十六師弟盛一碗飯遞來,忙起身接過。十六師弟伺候完幾人,正欲離去,白先生筷子指道:“看你挺機靈的,就在這兒吃吧,順便伺候大人,柳將軍不會介意吧?”
“怎麽會呢?這是他的榮幸。”柳小十說著話招呼十六,“還不謝過大人和先生?”
“鍾離十六謝大人,謝先生。”
“姓鍾離啊,不會是那鍾離小花的弟弟吧,啊?”十裏斡長平開了句玩笑,十六聽得腿兒打顫,大夥兒也便一笑置之。
寢不語,食不言。幾人又大都軍陣出身,狼吞虎咽很快便風卷殘雲吃了個幹淨。十六正要收拾碗筷,十裏斡長平忙道:“給王將軍留一碗,其它的收了。”十六答應一聲,自忙活起來。
這時鶴先生忽覺腹痛,揉著小腹隨口說道:“這肚子痛是不是會傳染?怎麽我也有點不舒服。”
“想是糧食壞了吧,巴彥赫德尼和巴爾格楞囤積的糧草我記得有些年頭了。”
“也許是你吃太快,胃裏灌了涼氣呢?”
白先生與柳小十亂猜一通,大夥兒也沒太當回事。幽冥卻是一直想著蝌蚪,對這個內鬼深惡痛絕。
“各位,你們認為除了蝌蚪還有誰是內鬼?我老有種錯覺,就覺得我軍中還有許多高層將領投敵了。白先生你幫我分析分析。”
白先生稍加思索,言道:“我認為大人的感覺是對的,但到了今時,大人不必再糾結於此,因為五仙大勝必召回大部分內鬼,而大人也正好借此機會重整旗鼓,帶一支幹幹淨淨的部隊與晉王一決雌雄!”
“嗯,言之有理。”
“哎喲,好痛!”
幽冥話音剛落,十裏斡長平大聲叫痛,隨之鶴先生鼻孔突然噴血,話沒說一句仰麵栽倒在地!幽冥、白先生大驚失色,立即意識到是柳小十下毒作怪,正要尋兵器與之廝殺,十裏斡長平噴血倒地,他倆腹中亦如萬蟲撕咬,疼得霎時間汗如雨下,撲通撲通皆跪倒在地!
“哈哈哈,好一個言之有理,幽冥,你可知你軍中早已是五仙天下!”鍾離十六臉下皮膚突有蠱蟲蠕動,轉瞬間變為一副白種異域麵孔。柳小十同樣大笑著起身,手指鍾離十六與幽冥道:“給你介紹一下,百越萬門宗二祭司,Disguise,不是鍾離小花的弟弟,卻也是她請來。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你新招四部每部都有五仙間諜,我呢,就是被此人勸降,沒辦法,誰叫大元已經完蛋了呢,我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是?”
“你……背叛了你師父!”幽冥咬牙強撐,意圖拖延時間。柳小十噗呲一笑,罵道:“什麽狗屁師父,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尋路之期一到,哦,他拍拍屁股走人了,讓勞資迎接金小六的怒火?勞資是TND修煉者,還得在這個世界苟活呢!”
幽冥疼得完全接不了話,扭頭見白先生亦苦苦支撐,心中愈加憤恨。剛剛才認的好軍師,為他規劃藍圖重拾了信心,卻被這小人陰招盡毀。他更恨嚴雲星,為何兩軍交戰竟使如此毒計,簡直不配為帥,更不配為人!
你既然不仁,那我就殺你個痛痛快快,殺你個幹幹淨淨,殺出個昭昭日月,殺出個朗朗乾坤!
“槍來!”他一聲呼嘯,鶴先生身後牆角的黃泉槍嗡鳴不休,就欲飛入他手!Disguise眼疾手快,早一步穿堂而過,緊握黃泉槍用一股猛力甩出沙牆四五丈遠。幽冥畢竟毒入五髒,難以施展全功,隻能放棄兵刃,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良久,柳小十、Disguise就盯著他發出陣陣怪笑,幽冥雖覺奇怪,卻也不搭理,就在他等得焦心難耐之際,王苟蛋破門而入,手提一冒著熱氣的血淋淋虎首丟至幽冥身前,喘著粗氣說道:“是呼叫這個吧?別說,你這冥虎頭還挺重,給我累夠嗆。哦對了,你的那些兵馬也讓我兄弟們拿下了,還有啥?”
三首冥虎,無敵坐騎,唯一的缺點是它自身。因左右虎首各通天地,故在人間時不能相見,見則天地互吞,自相殘殺。平日裏由兩道韁繩勒著左右,再有中間虎首相隔,相安無事。而要對付它隻需很簡單的一招,放鬆任意一條韁繩,吹個口哨,冥虎必然前撲,如此鬆繩的那一虎首自然見到另一虎首,天地互吞化為虛無,中間虎首自流血而亡。
如此機密,隻有他師弟白猿知曉,王苟蛋這個叛徒如何得來?
幽冥看著眼前虎首,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驀地,他突然暴起,快如閃電的一拳瞬間砸歪了王苟蛋的鼻子,捂著肚子跌跌撞撞地向白先生走去。柳小十、Disguise駭然失色,知他要取虎嘯八荒甲,忙撲向前一人抱住一條腿,揮匕猛刺,幽冥卻好似沒有任何感覺,任憑血流滿地,兀自拖著近四百斤重量緩緩挪動!王苟蛋罵罵咧咧掰正鼻梁,搶身向前攔腰抱住,沒有匕首張嘴就咬,也是發了瘋的阻止!
這也是他們大意了,根本沒想到身中“東海幽冥草”必死奇毒的幽冥竟如此頑強,此前都未將各自兵刃帶進大沙屋。難不成幽冥草還真毒不死幽冥,此為同名相護?
柳小十無法理解,可這已經是他毒門毒性最強的毒種,這都不死,隻能強殺了!
“白……先生,甲給我,我送他們上西天!”
幽冥實在走不動了,僅殘存的一絲戰意讓他求助於白先生。白先生掙紮著站起身,捂著肚子三兩步跌入幽冥懷中,忽地仰頭問了幽冥一個奇怪的問題。
“這麽多年了,你知道我的ID是什麽嗎?”
幽冥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是什麽?”
白先生沒有回答,陰鬱一笑,將一把冰冷匕首無情刺進幽冥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