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首戰告捷
這微妙的異樣,琉璃雖渾然未覺,卻被心細如發的馬吉盡收眼底。
瞥了眼歡呼雀躍的琉璃,被宋慈拒絕的馬吉雖有不甘,心中一直懸著的石頭卻落了地——再也不用擔心女兒“自甘墮落”了。
“那就,祝你好運。”但被一個小輩兒拒絕,麵子上還是有些難堪的,馬吉道,並未提及資助之事,雖然在提此事之前,他確是想幫他來著。
“哦……”聞言,琉璃點了點頭,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結果。
打量了一眼麵黃肌瘦的少年,對馬吉道:“阿爹,宋公子現在身無分文,需要銀兩生活和考取功名,你幫幫他。”
“……”馬吉假裝聽不見。
這臭丫頭,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剛拒絕完你阿爹,就要你阿爹上趕著討好人家,你阿爹我不要麵子的嗎?
“阿爹!”不知馬吉是故意裝傻,還以為他沒聽見,琉璃不禁放開嗓子,高聲道。
這一聲帶著武者的渾厚內力,如平地驚雷,而被這雷劈中的,顯然是被琉璃的“溫文爾雅”迷惑的、猝不及防的宋慈。
隻見他一個趔趄,差點從樓上跌下去。
“你娘……”早已習慣了琉璃的平地驚雷,在琉璃張口的瞬間,馬吉已未雨綢繆地捂住耳朵,機智避過,隨後,從容不迫地開口,戒備地瞥了宋慈一眼,說了兩個字便戛然而止,然後遞給琉璃一個“你懂的”眼神,繼續道,“你不有首飾嗎?反正你也不戴,當了換錢。”
知道父親的言外之意是“你娘管得嚴,沒有私房錢”,但馬吉的老底兒別人不知,她這個爬牆上樹,無所不至的“淘氣包”卻了如指掌。
比如從牆頭摔下來時,不小心砸破地麵砸到的“存錢罐”,在牆上掏洞時不小心從牆縫裏掏出來的錢袋……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本來聽父親叫苦,想到母親的威逼利誘,她還生出了那麽一絲同情心的,但聽到父親“大義滅親”的下半句後,這絲同情就一掃而光了。
“那多慢啊,哪有挖地掏牆來得快。”為了給馬吉留一點兒麵子,琉璃不無“委婉”地道,說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那銳利的目光,似要將馬吉射出一個洞來。
“……”感受到某人赤裸裸的威脅,馬吉繳械投降,幹咳了兩聲,欲擔下這個“重任”,卻被搶先開口的宋慈製止了,“不必勞煩,草民家中還有些積蓄,雖微薄,卻也足夠草民平日的生活起居了,多謝丞相大人美意。”
宋慈作揖道,雖麵帶微笑,語氣卻有一絲難掩的生冷。
二人的對話他盡收眼底,雖這隻是父女日常互懟中的一個小片段,司空見慣,但在剛經曆失親之痛,敏感多愁的宋慈眼中,卻是以他為累贅,互相推脫。
但因有之前的好印象,他下意識地選擇相信琉璃,相反,便在心裏將這個屎盆子,叩在了馬吉一個人的頭上。
話音剛落,一顆煙花在頭頂轟然炸響,繽紛四射。心裏最大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三人相視一笑:
以煙花為號,搶糧惡徒,落網了。
“回稟丞相,共落網十五人,與目擊災民呈報上來的人數相同,一個不落!”剛下了望風樓,一百姓打扮的官兵便跑過來道,顯然是這羅網中的一員。
“太好了,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才叫一網打盡!”馬吉展顏道,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胸懷大暢。
聞言,宋慈和琉璃二人相視一笑。
“那些惡賊現在何處?”馬吉迫不及待地道,恨不得立即將那些落網惡徒就地正法。
“回丞相,已被抬至柳城大牢。”官兵道。
“抬?”馬吉一時激動,沒有反應過來,詫異地道。
“為防敵人逃脫,屬下們用了以防萬一的迷魂散。”官兵怯怯地道,怕他們的自作主張引起丞相的不滿,壓低身子,不敢看馬吉的臉色。
“哦……”想起了自己的安排,馬吉這才明白過來,訕訕一笑,道,“做得好!”話一出口,立即想到了什麽,忙吩咐道,“告訴所有參與此事的官兵,搶糧賊落網之事,不可對外聲張,否則,軍法處置!”
“喏!”領了令,官兵轉身欲走,卻被馬吉再次喝住,“讓別人去傳達,你先給本官帶路,本官要去大牢看看那些惡賊!”
一句話說出了另外兩人的心聲,宋慈和琉璃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官兵領命,帶著同仇敵愾的三人組,來到了柳城大牢。
打開牢門,走上陰暗潮濕的過道,經過一間間大小不一的牢房,在最裏麵的一間,士兵停下了腳步。
“丞相大人,就是他們。”望了眼醉酒似的,被橫七豎八扔在地上,身著官服的罪犯,士兵對馬吉道。
“終於找到這些雜碎了!如此滅絕人性之人,不配穿這身官服!來人,把他們的衣服扒了,換上囚服!佩刀也卸了,除了囚服,不留任何物品!還有,看好犯人,不許任何人接近,除了我們三個!”馬吉一邊思索,一邊吩咐道,將能想到的、毀滅人證的方法依次做了防範,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鄭重其事的指了指身旁的宋慈、琉璃二人。
“喏!”士兵領命。
“沒有不透風的牆,為防那個指使他們的幕後黑手先下手為強,我們現在就要弄醒他們!”琉璃補充道。
“弄醒他們幹什麽?人已經抓住,審問也不急於一時。”馬吉不解,道。
“目標不是他們,是他們的家人。”宋慈再次自覺地充當起了翻譯官。
聞言,如夢初醒,馬吉立刻明白了女兒的用意,忙對看管大牢,因他三人的到來而陪伴在側的一士兵道:
“快找郎中去拿迷魂散的解藥來,馬上!”
不愧是柳城本地的官兵,對柳城大小藥鋪的位置了若指掌,不過片刻功夫,便從距離最近的藥鋪找來了解藥。
這解藥和迷魂散一樣,也是用熏的。
幾根解藥燒下去後,罪犯們有了反應。
陸續睜開眼睛,見自己身陷囹圄,還以為是幻覺,又陸續揉了揉眼睛,見麵前一切如故,這才接受了現實。
不過他們還是有些納悶,不知道自己明明在搶百姓的糧食,為何一陣白煙過後,就到了這裏,遂皆一臉迷茫的望向站在牢門口、怒容滿麵的三人。
“告訴本官你們的家人在哪兒?”其中那個年紀最大,身著一品官服的老者道,聲音淩厲,帶給人一股莫名的威壓。
不言而喻,如今柳城官至一品的,隻有一個月前奉命來此賑災的欽差大臣右丞相,也是他們要栽贓嫁禍的目標,馬吉。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一個人大聲道,冷傲而不屑,看那作威作福的模樣,像是這群人的頭領。
“就因為,你們家人在指使你們的那個人手裏。”不待馬吉說話,冷哼一聲,琉璃沉聲道,犀利的言詞如當頭棒喝,讓罪犯們為之一振,“你們落了網,你以為,為防不測,他會放過你們的家人麽?”
“……”為首那人無言以對,方才還不以為意的臉上,此時爬滿了擔憂。
“你們落網的消息,明天就會傳遍整座柳城。你們的家人的生死,就掌握在你們的手上。”見眾人有所動容,琉璃繼續道,陳明利弊,步步緊逼,“今天不告訴我們他們的所在,以那個人的心狠手辣,想必明天你們就會收到他們死亡的消息。”
聞言,罪犯們再也鎮定不了了,有幾個直接向這邊走來,不過,為首的那個倒是頭領,心思比其他人縝密些,隻見他舉手製止住了他們,冷哼一聲,道:
“你說他們會殺人滅口,那你們呢?想知道我們家人的所在,難道不是為了拿他們的性命威脅我們,讓我們說出實情?我們憑什麽相信你們!”
怒極反笑,琉璃無奈地笑了一聲後,恢複了平日裏的“刁蠻”本性,挑眉道:
“那你隨便嘍,反正我們有的是耐心,你不說,明天死的也不是我們的家人。”
“……”一旁的宋慈難以自已地揚起嘴角,之前聽她說得那麽義正詞嚴,本以為接下來會是一番據理力爭,沒想到畫風突轉,變成了耍賴。
扼住要害,另辟蹊徑,這個女人真是古靈精怪。
“……”這話雖無理,卻無可辯駁,因為此時受製於人的不是女子,而是他們自己。
一開始他便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從入獄的那一刻起,他們便失去了談條件的資格。
歎息了一聲,那頭領服了軟,率先說出了家人的住處,有了他的表率,其它人也全部和盤托出。
命獄卒將這些信息記錄下來,馬吉不敢耽擱,立即命手下官兵去接人,將罪犯家屬安置在一處隱蔽的地方,盡數保護起來。
當然,斷案過程中,有許多行內人心照不宣的“潛規則”,比如以至親性命相威脅。
琉璃將罪犯的家人盡數接到城中,除了便於保護,另一個原因,就是可以用他們做撬開犯人嘴的最後砝碼。
那個頭領所言不錯,她們確實有將他們的家人做人質,在他們據不招供之時,逼他們說出實情的心思。
所以,在那頭領問她的時候,出於“誠實守信”的江湖規矩,琉璃故意顧左右而言他,用耍賴的方式避過。
不過,威脅隻是威脅,隻是恐嚇罪犯的一個手段而已,官員不可能真的不分是非黑白濫傷無辜。
之所以說它是最後一個砝碼,隻因這是下下之策,不到窮途末路之時,絕不會用。
家人脫離了險境,那些罪犯自以為沒了軟肋,為了自保,果然不出琉璃所料,開始有恃無恐地裝傻充愣起來。
悅來客棧的一間上房內。
黑色的簾子從房頂垂下,把房間分成兩半,簾子又寬又厚,將靠床的那邊遮擋得嚴絲合縫,看不到一絲光影,讓整個客房看上去陰冷而神秘。
門口處,一黑衣人單膝跪地,正等待著簾內人的指示。
“既然他們用這招,我們就將計就計。”簾幕內,傳出一個女子嬌媚動人的聲音,隻是這聲音因裹了一層濃重的殺氣,而令人毛骨悚然。
“屬下愚鈍,請主公明言。”黑衣人抱拳道,恭敬至極。
“用他們抓人的方式,對付看守家屬的官兵,除了替罪羊,一律,殺無赦。”
“喏。”黑衣人領命,一個轉身破窗而出,閃電般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馬吉,好戲,才剛剛開始。”簾幕後,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陰森懾人。
“還不肯招麽!”聽到獄卒的回報,馬吉怒道,拍案而起。
“搶賑災糧可是斬首的死罪,他們自然不肯輕易招供。”坐在一旁的琉璃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道,悠然自若。
見狀,馬吉忽而想到什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又從容地坐回了太師椅上,道:
“幸虧此時有他們的家人在手。既然如此,本官隻能用下下策了。”
“喏!”士兵領命而去。
“璃兒,為父有件事一直想問你來著。p;”望著士兵離去的背影,馬吉捋著自己嘴邊那兩撇山羊胡須道,臉上閃爍著驕傲的光。
“什麽?”覺察到父親難得一見的“讚賞”之情,琉璃幹咳了兩聲,理了理衣襟,擺出一副“君子”的模樣。
“你怎麽知道那個幕後黑手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看到某人裝模作樣的樣子,馬吉無奈扶額,說她胖,她還喘上了。
“阿爹,你……”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刻意按捺著什麽情緒一樣,琉璃道,將後半句話,付於意味深長的一笑——怎麽這麽笨?
感受到某人的嫌棄,馬吉不悅地瞪了瞪眼,將身為父親那股一家之主的威嚴表現得淋漓盡致,沉聲道:
“咋滴?別整幺蛾子,趕緊說原因!”
“嘻嘻……”訕訕一笑,琉璃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模樣,語氣一半調侃一半正經,“能為一己之私命屬下搶糧,致數百人餓死街頭,心不狠手不辣的人,恐怕也做不出來。”
正說著,宋慈背著行禮,前來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