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醫院
“嗬呲嗬呲,咳咳。”劉凱帶著呼吸器,牆上的製氧器咕嚕咕嚕冒著泡泡,黑眼圈格外明顯的出現在他的臉上,皺紋被手一摸,連帶縮了下來,又慢慢回彈回去。
明明現在自己還是中年人,為什麽要我承受這一痛苦?該死的,忍著疼痛翻了身,左側的手臂被壓到,有些生疼,但他不管,隻是右手上的針孔位置開始冒出鮮血,導管中慢慢出現紅色。眼見他青筋冒起,死魚眼瞪出來,大口呼吸到自己昨天晚上掉的頭發。
牆麵的電視自動開始播放新聞,國際風起雲湧……可劉凱不在乎,他的左側桌麵上,那裏有把水果刀,紅梅晚上過來陪他的時候她忘記收回去。
自己已經是一個廢人,自尊心和生理心理上的痛苦讓他艱難的選擇了自殺這一條路。
一聲響動,劉凱的右手被用力搭在桌麵上,手背的肉全然消失,隻剩下骨頭和大到誇張的血管,創可貼上的針孔正在往外飆血,創可貼已經掉落一半,眼看著針孔淚淚冒出鮮血,劉凱內心出現了一種異樣的快感。
蒼白的臉上哈哈哈的出現笑容,右手就要夠到了,隻要夠到……不要,不要,你給我回來!求你了求你了。凶狠的,興奮的臉上不知何時布滿了眼淚,隻見水果刀的刀尖慢慢滑落到桌麵的邊緣,仿佛是因為劉凱動作過大,無情的,一聲脆響,刀尖經過翻轉轉體七百二十度準確無誤的觸碰到地麵,根據物理學定律刀麵不漏痕跡的彎曲一下,丁零當啷的聲音,一切重歸寂靜。
麵灰如死的劉凱顫顫巍巍將右手伸到嘴巴上,手腕的幾根筋被舌頭挑動到,現在隻要雙方一用力,一個傷口,一個病人,從此間消失。
“你在這裏幹什麽?!你瘋了嗎!”一名護士例行檢查,見到滿地狼藉和憔悴不堪臉色決絕的劉凱,先是用力扳開他的右手,然後將其傷口用一個新的創可貼貼住,警告了一番,見其麵如死灰,歎息一聲收拾好被吊瓶打翻的一些藥物,然後才是床頭的桌子,她瞪大了眼睛,一把水果刀在地麵上,瞬間的,她知道劉凱為什麽要這樣做。
做好一個護士應該做的,在其床尾的一個牌子上找到一串電話號碼,用固話打了過去,沒有兩聲,對麵就接了。
“喂,您好,我是劉凱的妻子,請問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你丈夫打算自殺,你趕緊過來吧。”
簡短的對話,紅梅來不及問情況就將其帶過,從公司直奔醫院,而在病房的護士擔心劉凱再一次尋死,便站在床頭想要為其開導。
可惜現在劉凱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護士的聲音相當於蒼蠅的聒噪,他偏過頭,對著護士說了一句:“淋巴癌,還有救治的必要嗎?聽我的,放棄化療吧,讓我回去,然後所做的一切都將與你們醫院無關,我妻子你也見過,不是會鬧事的人,救我這樣的將死之人,真的有必要嗎?”
本來雞湯一罐一罐的護士啞口,這種眼神她看多了,三十年的護士生涯即使再一次看到這眼神,仍有雞皮疙瘩起來,她無法回答劉凱這句話,甚至一個字都不會說,內心善良的她無法接受自己親手要葬送這位病人,哪怕這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
麵對沉默的護士,劉凱深呼吸一口,說道:“是嘛,真正能夠決定我生死的是紅梅啊,抱歉抱歉,咳咳咳,謝謝你開導我,放心吧,我已經清醒了,不會再做傻事了。
護士搖搖頭,堅持照看到底,不能給劉凱任何一個傷害自己的機會,直到紅梅的到來。劉凱苦笑一聲,整個病房變得沉默,護士還想開口說一些激勵的話,但劉凱已經死了的眼神,沉默,沉默,與外麵急匆匆的嘈雜聲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
咚咚咚,高跟鞋的聲音傳進來,護士回頭一看,壓抑的環境迎進了一些新鮮的空氣,護士呼出一口氣,交代了一些情況和慰問一番後逃也似地離開了這個病房。
“是我的錯,昨晚上太過於忙了,居然把水果刀忘這了……對不起,我應該在病房陪著你。“
“紅梅,我們放棄化療吧。“劉凱抓住紅梅的手,用盡了此生最溫柔的語氣。
紅梅見到他那殘花敗柳一樣的頭發,心如絞痛,眼神不自在,嘴角在扯,說了一句:“我們去酒店。“
而後她十分驚訝,自己剛剛說出了什麽?什麽酒店?剛才是不是有個幽靈正在控製著自己的言行?
她驚訝之餘,劉凱卻是歡喜了,大聲笑著,說著好,我們去酒店,隨便哪一家酒店。
紅梅不想,她的嘴巴失靈了,本想一口回絕,但看到劉凱那開心的表情,腦海中一直都是他想要安樂死的語氣,甚至說的上是祥和,那是將死之人對自己的最後解脫,自己帶她去了酒店,不論是哪家酒店,這將是他死前最後的一次旅行。
一時間,本來鐵石心腸的她內心變得柔軟了,劉凱的表情像一個小寵物,委屈巴巴,他將心窩子掏出來給你看,你除了接受之外,沒有其餘的辦法。
劉凱盯著紅梅很久了,就當他苦笑一聲想要放棄的時候,紅梅說了一句:好,我們辦好手續就去。
讓幹變得燦爛,現在是什麽時節了?身體素質使他一直躲在被子裏麵,他此刻正想要拉開舒服自己的被子,來一場最後的旅行。
紅梅在外麵辦手續,他將被子慢慢挪開,保存著為數不多的體力,細心的,耐心的將這件病服脫去,換上剛來醫院穿的衣物。
大了,他說。
大了不止一圈。
麵前拿了一塊鏡子,先是照一下蒼白消瘦的臉,然後是**的身體,他驚訝自己原來瘦了這麽多,沉著於消極和藥物治療等東西,竟現在才發掘身體裏的能量所剩無幾。
認認真真的係好鞋帶,向臉色複雜,剛回來的紅梅進行了一個紳士禮,手挽手離開了這個困住他幾年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