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百善自古孝為先(四)
這個日本老頭正是哈爾濱市保安局參事官兼諜報課課長影山善富貢一等警正。那個一看就是個漢奸的胖子也不是一般的人,正是哈爾濱憲兵隊的翻譯官王楚飛“王胖子”。“老叔”、周老太太和“二子”不認識影山善富貢,也不認識跟在影山善富貢身後的“王胖子”。可解耀先卻認識影山善富貢,影山善富貢曾經幫助解耀先解過圍呢,說是救了解耀先也不為過。
不知為何,影山善富貢忽然有了想和解耀先盡快再次見麵的衝動。對中國文化執著的追求隻是一個方麵,影山善富貢總覺得自己和解耀先非常有緣,似乎上輩子就是食同桌、寢同榻,親密無間的密友,或者是死了都難以泯滅仇恨的死對頭。這個世界上的確有很多巧合,可是巧合多了就一定有問題了。何況,影山善富貢是個在波詭雲譎的諜海舍命奮戰了二十多年的職業特工。諜海生涯多年養成的本能促使影山善富貢派手下去調查解耀先。
以哈爾濱市保安局之能,調查“北滿鐵路哈爾濱鐵道工廠”“工人夜校”一個教書先生,那也忒容易了。何況,化名戰智湛的解耀先雖然來“三十六棚”沒有幾天,可是,已經是“三十六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了。
果然,沒用半天時間,影山善富貢的手下就調查清楚了。不僅知道了解耀先家確切的地址和家中的概況,影山善富貢的手下還給他帶回來一個信息,那就是戰智湛也就是解耀先的母親大年三十要過五十歲大壽。影山善富貢心中一動,決定親自登門拜壽。
影山善富貢是小日本鬼子在哈爾濱反諜機構的大特務頭子,在哈爾濱那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這樣的人物能來“三十六棚”這個又髒又亂的窮工人聚居之地,不惜放下身份走進周老太太這個窮工人之家,當真是以百年都難遇的石破天驚之舉。
解耀先走前幾步,拱手為禮,笑道:“影山君您好!大清早兒光臨寒舍,幸何如之!……”
“戰先生,您好!……”“王胖子”“馬鹿馬鹿嘎”、“稀裏糊塗噠”的翻譯完之後,影山善富貢急忙拱手還禮。然後,用生硬的中國話摻雜著“協和語”指著周老太太笑道:“戰先生,這位令堂,你的お母さん的幹活?……你的介紹,我的新交新交!……”
影山善富貢見解耀先發愣,有點著急,對著“王胖子”一頓“馬鹿馬鹿嘎”、“稀裏糊塗噠”的說了一番。“王胖子”急忙點頭哈腰的走到周老太太麵前,油膩膩的胖臉上,那一對兒總是滴流兒亂轉的小圓眼睛轉了幾轉,滿臉堆笑的對周老太太說道:“你是周老太君嗎?這位大日本皇軍的大太君是哈爾濱市保安局參事官兼諜報課課長影山善富貢一等警正。和您兒子戰先生好朋友大大的!聽說周老太君今天五十大壽,影山大太君特意前來給周老太君拜壽!祝周老太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幾盒點心不成敬意,請周老太君笑納。我是大日本皇軍關東軍哈爾濱憲兵隊的翻譯官王楚飛!……”
解耀先似乎是才反應過來,急忙向影山善富貢介紹道:“影山君,這位正是家母戰周氏!這位是家父生前好友呂老先生,這位是呂老先生的公子!……”
“王胖子”的日語的確很厲害,解耀先這邊把屋子裏的人介紹給影山善富貢,他那邊把嘴湊在影山善富貢的耳邊,已經把解耀先的話翻譯給影山善富貢了。
影山善富貢走前一步,“哢”的一聲一個立正,整個身體彎成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直角,向周老太太致以一個“最敬禮”說道:“周老太君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影山善富貢です,息子さんのお友達です。周老太君に會えてとても嬉しいです!周老太君の生活の木は常緑で,生命の水は長く流れて,誕生の楽しみを祈ります!はじめまして!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周老太君早晨好!我是影山善富貢,是您兒子的好朋友,能夠見到周老太君非常高興!祝周老太君生活之樹常綠,生命之水長流,壽誕快樂!初次見麵,請多多關照)!……”
“呂老さん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呂老先生早晨好)!……”接著,影山善富貢向“老叔”行了一個四十五度的“普通の禮”。
影山善富貢轉向“二子”之後,遲疑了一下,對“二子”點了點頭,笑著用中國話外加“協和語”說道:“大清早的,呂公子的,你的大大的好!……”
“老叔”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影山善富貢一報“字號”,他立刻知道眼前這位日本老頭是小日本鬼子在哈爾濱反諜機構的大特務頭子,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老叔”心中吃驚,表麵上卻是一副什麽都不懂的小老百姓無知者無畏的表情。可是人家給他鞠躬了,怎麽著也不能裝看不見呀。黃鼠狼子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不!應該是“黃鼠狼子給雞拜壽”!嘿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都是兩隻眼睛嗎?又不是三隻眼睛的馬王爺,沒啥了不起的!
“老叔”蹦下炕來,雙手一抱,連連鞠躬,嘴裏邊還叨咕著:“唉呀媽呀……這還了得?這麽大的大大的太君跑到這旮遝來給咱鞠躬,這不是讓老漢折壽嗎?不敢當!不敢當!……”
“老叔”鞠躬的幅度有點大,力道有點猛。他手中煙袋鍋子中尚未燃盡的旱煙葉帶著火炭直接飛濺出來。無巧不巧的是,一塊兒燃燒的火炭飛到了離他很近的“王胖子”身上。“王胖子”身上穿的貂皮短大衣那可是紫貂皮的,老值錢了。
“王胖子”猛然發現一個火炭飛到他的紫貂皮的貂皮短大衣前襟上,嚇得他跳了起來,油膩膩胖臉上的眼鏡都掉了,也顧不得了,雙手去撲打貂皮短大衣前襟上的火炭。也真難為“王胖子”了,他平時走道都四平八穩的,情急之下居然能一下子蹦起來,跳到一米開外,把“二子”撞得踉踉蹌蹌的差點摔倒。
“唉呀媽呀……對不住!對不住!……”“老叔”慌忙撲到“王胖子”身邊,幫著“王胖子”撲打“王胖子”紫貂皮的貂皮短大衣前襟上的火炭。“老叔”手忙腳亂之中,忘了扔掉手中的煙袋鍋子,那煙袋鍋子可是黃銅鑄成的,導熱性能極好,童叟無欺,這前兒還滾燙呢!
也可能“王胖子”的流年不利,大年三十這天壓根兒就不應該出門。“老叔”的雙手上下亂拍,一不小心,煙袋鍋子杵到了“王胖子”油膩膩的胖臉上。“王胖子”被燙的“嗷”的一聲大叫,又是一蹦。萬幸的是,煙袋鍋子的溫度已經有所下降,這才沒把“王胖子”油膩膩的胖臉燙出來一個大泡,可還是把“王胖子”嚇得不輕。
忽然,一陣焦臭味兒飄入眾人的鼻孔,“王胖子”低頭看去,隻見自己紫貂皮的貂皮短大衣前襟上一個銅錢兒大小的紫貂皮毛被燒焦了。這一下,“王胖子”的這件紫貂皮的貂皮短大衣算是徹底毀了。“王胖子”心疼得差點暈倒,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一伸手,就去拔身上斜挎著的“南部十四年式”,嘴中大罵道:“你個老模喀什眼老不死的癟犢子,作死呀!……”
漢奸們禍害老百姓那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這一點,影山善富貢非常清楚。可是,今天他是不能讓“王胖子”在他麵前狗仗人勢,作威作福的。他眼睛一瞪,眼鏡後麵不大的眼睛中立刻凶光畢露:“ばか野郎!呂老先生に対してどうしてこんなに勝手なことができるのか?『老吾老、そして人の老。吾の幼なり、人の幼なり。』(混蛋!怎麽能對呂老先生如此放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