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以小人之心做君子之事
“秦鍾,我跟你說件正事。”
“我聽著哩。”
“我問你,桃花溪一年四季中哪個季節最美?”
他心暗暗一笑,立刻心領神會,他已基本猜出上官下麵要說什麽了。
於是他收攝心神振作精神道:“青雲山綿延千裏,縱深百餘裏,橫廣之間覆蓋幾十個縣,唯獨蓮花出了個桃花潭,這不能不說老天眷顧天造地設。這裏風調雨順、四季分明,春有山花爛漫、蜂鳥翩躚,夏有層巒聳翠、飛流懸泉,秋有天高雲淡、山明水淨,冬有冰瀑千丈、梅竹傲雪,四時不同、四季各異。從明眸皓齒到熱烈豔麗,從楚楚可憐到風韻十足,所謂的‘女人溪’自身其實就是個俏佳人,她確實有生命,所以她美不勝收!”
“太美了!”上官幾乎聽癡了,半晌才從他描繪的夢一樣令人向往的仙境中回過神來,她喃喃道:“好山好水也須有點睛之筆,你這段話幾乎不用潤色就是一段絕美的青雲山宣傳詞。”
他心道:當然不用潤色了,我已經在肚裏用大腸油潤了幾十遍了。
他說:“上官姐,我有一個意向,眼看冬天就要來了,我們今年的農家樂馬上就到淡季了,你能不能回去安排一下,組織幾批冬季遊客過來,我保證不像這次這麽緊張、保證大夥吃好喝好玩好。”
上官說:“冬季對我們來說也是個淡季,大多數線路也都停了,這樣一來正好能彌補一部分冬季的時間空缺,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就叫‘踏雪尋梅桃花溪’,標準就定位在半農家樂狀態,我想一定會引起省城附近消費者的興趣。回去我就把這個動議向老總匯報。”
“太好了!太好了!讓俺咋謝你哩?”
上官臉色忽然一紅,把頭埋進他的身前裏,聲若蚊蠅道:“人家還想要……”
秦鍾一陣狂喜:嘿嘿……想要就說,就怕你不要!俺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召之即來、戰之能勝的花間一壺酒。嗬嗬……俺來也!
……
下第一場雪時,劉亞男提了一筐葡萄過來。這些葡萄籽粒晶瑩玉潤,顯然是剛從園子裏摘下來的,不少葡萄上還帶著厚厚的雪粒子。
這個季節怎麽還會有葡萄?
許村村臉上的驚訝不亞於看到天上落下個白烏鴉。
“姐,你這葡萄從哪來的?”
劉亞男沒吭聲,從筐裏摘了幾粒在衣服上蹭了蹭塞到他的嘴裏,然後臉上帶著詭秘的笑容說道:“你別管,先嚐嚐再說。”
葡萄汁輕輕滑落下去,仿佛一條清亮的冰線一直延伸到丹田,純正的甘美帶著雪花的清芬,咽下去後時間過去好半天,齒頰上依然留有一種淡淡的果香。
“好吃!”他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葡萄,急不可耐地問道:“這是什麽葡萄?”
劉亞男神神秘秘向周圍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這是我自己培育出來的新品種,你知道這葡萄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秦鍾搖搖腦殼,從筐裏拿出一串葡萄隻管吃了起來。
劉亞男幾乎是把嘴俯到了他的耳朵眼上說話:“我告訴你,這葡萄一年能結三次果,我的葡萄園裏隻有十株這樣的葡萄,今年我從這十株樹上收了三千斤葡萄,有幾個收葡萄的生意人給我前兩茬葡萄開價開到八塊錢一斤,最後這一茬居然開到二十四塊錢一斤,我都嚇呆了。”
“真的?”他吃驚不小,“按這個價錢,十株葡萄樹你差不多掙兩萬五千多!”
“那可不?”
他湊近劉亞男,悄悄問道:“姐,你悄悄告訴我,你這是什麽葡萄樹?居然一年能結三茬果!”
劉亞男剛要說話,就聽門台階上外傳來一陣跺腳的聲音,緊接著有人咳嗽了一聲。
是李娟麗!劉亞男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我先去觀裏給你做飯洗衣服,回來我再告訴你。”
他點點頭,“好吧,鑰匙在門腦上的老地方放著哩,你知道的。”
劉亞男和李娟麗打了個照麵。看見她,李娟麗淡淡的打了個招呼,劉亞男便匆匆離開了。
“她來幹什麽?”李娟麗用嘴朝劉亞男的背影一努,眼神中帶著一絲淡淡的不屑。
要換了別人,秦鍾也無所謂了,偏偏李娟麗不屑一顧的是劉亞男,他便有些生氣了。
他裝作沒聽見她的問話,起身給爐子上添了幾塊碳,撂給她一個冷冷背影,然後默不作聲坐下來拿出村裏的大帳準備對一對。因為沒有會計出納,所以他這個村村還兼著村裏財務的收支。
李娟麗是那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冷美人,她還傻了吧嘰站在那裏等著秦鍾回答哩。
“問你話呢?”她又問了一遍:“她到這裏幹什麽來了?”
秦鍾冷冷的翻了翻眼皮:“怎麽了?我姐不能來嗎?”
論起來,李娟麗和劉亞男還是小學同班同學呢,因為家境和學業上都比劉亞男優秀,李娟麗在劉亞男麵前一向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後來她考上大學走了,而劉亞男在這一年便嫁了人。這麽些年過去了,李娟麗一直在外麵念書讀大學,一直不在村裏,至於劉亞男和秦鍾之間的關係,李娟麗並不十分清楚。
聽秦鍾稱劉亞男為姐,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的神態和語氣有些不合適,於是她忙把事情往回裏兜。
李娟麗做出一副不解的樣子說:“誰說劉亞男不能來了?劉亞男還是我的同學哩,我主要是覺得剛才和她照麵時她的神態怪怪的,我以為她有什麽難事情找到村委會了呢。”
“她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有事也不可能找到桃樹坪村委會。”
“話不能這麽說,她要真有什麽困難,我們肯定要幫她解決,誰讓她是我的同學你的姐姐呢?”
這話我愛聽!秦鍾心裏頓時舒坦起來。一轉眼,臉上又泛起那種懶洋洋的笑意。似乎忘了剛才的冷若冰霜,遂笑吟吟湊過去說道:“別小看了我姐,有一天說不定她會成為桃樹坪村走出去的最成功的女人哩?”
說這話時,他的心裏一陣冷哼:哼哼……十棵葡萄樹一年掙兩三萬的女人全國怕也找不出來幾個,她不成功誰成功?
李娟麗不明白他說這話的真正含義,但又不可能提出什麽疑義,於是打著哈哈道:“那當然,劉亞男善良踏實,有恒勁,肯定能成功。”
說完,她心裏一陣不屑:哼哼,她肯定能成功……她能成功地把兩個孩子養大。一個初中畢業生她還能有什麽可成功的?
冷美人是個直腸子,什麽心理活動都寫在臉上。秦鍾豈能看不出來?看出來了心裏就很不痛快,不痛快了他就要在李娟麗麵前表達。
他笑吟吟說道:“別看劉亞男隻是個初中畢業生,腦子卻不笨,我敢給你打保票,用不了幾年劉亞男便會橫空出世、睥睨青羊縣。”
李娟麗嚇了一跳,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秦鍾那張英俊得泛出點邪氣的臉,心裏的感受簡直如遇鬼魅:他怎麽知道我心裏想的什麽?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在秦鍾這個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小道士麵前,她有時會不自然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倒不是因為怕他,而是自己在他麵前毫無優越感而言,大學學曆在這裏沒有任何光芒,反而是一種累贅。
一遇到具體的事情,四年大學學到的東西和城市生活帶來的那些見識似乎沒有一點用處。反倒是這個沒上過一天學的小道士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兵來將擋水來土囤,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說起話來詩詞歌賦琅琅上口,談起儒釋道精髓信手拈來,儒雅起來不可一世、陰險起來無可匹敵,連自己這個同盟軍有時都被他那副小人嘴臉和狼一樣鋒利的牙齒嚇得心裏怦怦亂跳。
以小人之心做君子之事!
這是秦鍾出常掛在嘴邊教訓她的一句口頭禪。
虧他能想出這樣的強盜邏輯!
見她不吭聲了,秦鍾心裏一陣冷笑,嘿嘿……這叫盛陳武力、宣示威儀,知道厲害就行。
他對她說道:“書錄,如果沒啥事我先回了,我有點私事要處理。”
李娟麗一驚回過神來,拉下臉嗔道:“給你說了多少遍了,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那怎麽行?你比我大五歲哩。”他裝模作樣道。
李娟麗眼睛一轉,“你要覺得不習慣,幹脆你叫我姐姐算了,好歹我和劉亞男也是同學。”
幹姐幹弟,做起事來黏如蜜。他忽然想起這句順口溜來。於是嬉皮笑臉拖著涎水熱辣辣地應道:“好嘞,姐姐……”
“德行樣兒?”李娟麗臉一紅,白了他一眼。她莊重慣了,盡管心裏美滋滋甜絲絲的,但大麵上卻很不習慣。
出了門,他便放開嗓子流裏流氣吼上了。
桃花花開來五道道瓣,
姐在灣裏洗罐罐,
小哥有心幫一把,
又怕罐罐夾了俺。
“呸,不要臉。”聽見他在外麵唱的靡靡之音,李娟麗在屋裏臊得麵紅耳赤,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完了又不由自主暗自笑了起來。
不用回頭,他也能猜出李娟麗在屋裏是個什麽情形,心中暗自得意,臉上不由浮上一臉的壞笑,唱得更來勁了。
軟就軟、短就短,
不信姐姐不叫喚,
雪夜。
片片鵝毛般的雪花飄飄灑灑,短短時間,已經為青雲山脈披上了一層銀裝。
遠遠望去,綿綿群山如同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這一刻,青雲觀顯得格外莊嚴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