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我們是一樣的人
丁澈忽然眼神變得冷酷，腮骨搓動，一張如雪似冰的臉繃得極緊，連眼裏的淚都被他硬生生逼回去。
葉微瀾驚詫於他此刻被仇恨吃透的表情，但這神情她又是何其熟悉。三年前，當她劫後餘生，第一次再度與卓曦熠見麵的時候她又何嚐不是如此，此刻麵對他所表現出的洶湧情緒，她雖不明他的恨從何而來，卻完全能夠感同身受。
“走好你自己的路吧葉小姐，別人的事跟你沒關係，你不要多管閑事。”
“閑事？”葉微瀾不禁冷笑，“隻要是煥榕的事於我而言就不是閑事，即便我和卓英爵已經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即便她如何視我如仇敵，但在我眼中她永遠是我的妹妹，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丁澈淺漠地扯唇，那種匪裏匪氣的戲謔終於激怒了她，她丟掉手中的傘，突然發狠地揪住他的衣領，狠厲的目光咄咄逼視他冷蔑的眼眸。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你有什麽資格嘲諷我？！”
“我當然有資格，因為我和葉小姐你……是一樣的人啊。”丁澈無所顧忌地與她對視，眼角戲謔更深，“你不是也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榨幹了總裁先生的利用價值，然後就把他像垃圾一樣丟掉了嗎？”
“哈……哈哈哈……”
葉微瀾突然猖狂地笑起來，淒厲扭曲的笑聲給了他心髒一記強有力的震懾。
黑夜中她的笑靨宛如一朵綻放的罌粟，隻是四周光線不明晰，丁澈沒能注意到從她眼風泌出，又很快消散在瑟瑟凜風中的一滴晶瑩的淚。
“你錯了，你跟我不是一樣的人。我，遠遠要比你高級太多了。”
丁澈眉宇深鎖，用很沉的目光凝睇她忽然尖銳起來的眉眼。
“我從未愛過卓英爵，所以就算我後來背叛了他我也背叛得心安理得，問心無愧。我一直堅守自己的信念，而從他身上得到我想要的，讓他付出慘痛代價就是我的信念！可你呢，你又在做什麽？懷揣著不為人知的目的，愛了不該愛的人，後來漸漸發現作繭自縛了，發現情勢脫離自己掌控了，便又手忙腳亂地用這種低級的方式想了結這段關係。試問你和我哪兒像？我們哪裏是一樣的人？！”
葉微瀾狠狠撒開手，重新站直身，憤然睥睨著眼前這狼狽如喪家之犬般的男人。
“我以前就告訴過你，如果不能負責就不要去碰！早知道你會這麽對待煥榕……早知你們會是這樣的收場，我當時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你們在一起！”
可是晚了，人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便也隻能順應命運的安排走下去。
“你真的沒愛過卓英爵嗎？”
葉微瀾呼吸一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回答：“沒有。從沒有。”
“所以你認為，沒有感情的利用，要遠比我有感情的放手……更高級，是嗎，葉小姐？”
她徹底哽住了，喉嚨像塞了木塞，發不出一點聲音。
“嗬嗬……我確實低級……低在我沒有你心狠手辣，沒有你冷血無情。”丁澈晃悠悠地站起身，眼底淚影亦隨之搖晃，“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就是聽到四小姐說喜歡我的時候……最悲傷的一天……便是今晚，她倒在我麵前，我覺得我整個世界都垮了，活著與死亡已毫無分別。葉小姐，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可怕的了，我承認，我很愛煥榕，也正是因為我深愛著她……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逼她……離開我。”
葉微瀾心尖揪痛，狠狠地動容。
“如果……如果她安然度過難關，我祝她以後過得幸福。如果她挺不過去……那我陪她到底，黃泉路上，不讓她寂寞。”
她緩慢啟唇，聲音在咽喉裏掙紮著湧出：“你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非要放手？到底是什麽逼得你不得不這麽做？”
丁澈沒有回答，隻是轉過身仰起臉，任憑冰冷的雨水砸入溫熱的眼底。
“要是沒有那件事該多好，我一定會牢牢攥緊她的手，永遠都不會鬆開。”
……
一番鑽心刺骨的談話後，丁澈黯然離開了，去了哪兒她不知道，他也不會告訴她。
可葉微瀾知道，事情遠沒有結束，她此刻提心吊膽，心中惶悸更甚。
他到底要做什麽？他到底要做什麽？！
懷揣著令她頭痛欲裂的疑惑，她還是放不下卓煥榕，獨自回到醫院。
然而葉微瀾剛走到醫院附近便看到大門外聚滿了記者，而站在門前正應對自如的人赫然便是卓曦熠，不止有他，還有他的準夫人唐櫻，兩人站在一片閃光燈下，竟像是商量好似的神色一派輕鬆淡定。
直到走近了，葉微瀾這才聽清卓曦熠在說什麽，原來盡是些安撫的話，還說卓煥榕隻是受了點兒皮外傷，住院隻是為了方便休養和觀察，讓各位不要擔心。
眼看著卓曦熠在人前滴水不漏地說著冠冕堂皇的話，眼看著他將自己親妹妹的生死一線說得輕描淡寫，葉微瀾憤懣地攥緊拳，可除了憤懣她還能做什麽？什麽都做不了。
她知道自己於德恩家族而言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就算她心中再如何忿忿不平，就算她再心疼煥榕，這種時候也遠沒有她說話的份。
卓曦熠與唐櫻大婚之日近在眼前，這個節骨眼家庭成員慘遭車禍，事情傳出去勢必會喧賓奪主搶了他們聯姻的風頭，甚至波及整個婚禮。所以德恩家族這次便派卓曦熠這個萬金油出麵讓他借探望親妹的由頭順勢平定風波，讓他為自己的婚禮掃清阻礙，倒還真是最合適的人選。
葉微瀾一聲寒徹的冷笑，將德恩家族虛偽至極的親情看了個透，這些在外人眼中血濃於水的兄弟姊妹，實則各懷心思，互相傾軋，連普通人家都比不上。
也許，隻有卓英爵與卓煥榕之間還有那最後一絲親情殘存，最起碼在她眼裏，除了看著她之外，便隻有看著煥榕時卓英爵眼中才會湧現那寶貴的寵溺與溫柔。
所以上帝真是愛捉弄人啊，你越是想小心翼翼嗬護的寶貝，他越是要想盡辦法將它摔得粉碎。
結束了采訪，卓曦熠攬過唐櫻的肩膀，兩人在保鏢的重重衛護下坐入豪車離開了醫院。
車子朝唐家別墅駛去，淩旻邊開車邊悄悄透過後視鏡窺探著卓曦熠與唐櫻，隻見大少爺溫柔地與唐櫻十指緊扣，而唐小姐則小鳥依人地靠在他肩頭，兩人親密無間的樣子令整個車廂中柔情旖旎，也令淩旻眸色黯然地別過臉去不敢再細看。
“小櫻，你這次做得很好。”卓曦熠輕輕揉捏著她的香肩笑道，“你知道嗎，你幫我掃除了一個巨大的阻礙。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我、我哪裏幫了你？我自己都不知道……”唐櫻嬌弱地在他懷中低聲問。
“你啊，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但不管怎樣，今天真的要謝謝你。丁澈這個人不能留著，有他在於我無益。”
“謝我……可是我現在還是好後悔。如果不是我，煥榕也就不會出事了吧……”她咬住緋唇，眼底淚光盈盈。
卓曦熠眉心一動，低柔勸道：“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個丁澈，把煥榕當做玩物。如今他被老三停職，也是自食惡果。”
這安慰雖然很有力量，可唐櫻仍覺惴惴不安，一股寒意卻從她腳踝處一寸寸攀爬，如同一條冰冷的蛇無聲無息地逶迤。
畢竟卓煥榕尚未脫離生命危險，而她無論怎樣也不能說自己毫無責任。
然而她很快便深深呼吸平複了驚惶的心跳，眸色暗淡下來腹誹著：煥榕，你不要怪我，要怪也隻能怪你遇人不淑，被不負責任的壞男人害了。如果不是那個丁澈你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德恩千金，何苦為了那樣低賤的男人將自己逼到這步境地？
座駕停在了唐家別墅門前，唐櫻依偎在卓曦熠胸膛前，指尖撥弄著他衣襟前的水晶紐扣柔聲道：“曦熠，今晚……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嗎？”
卓曦熠眉宇一凝，隨即笑問：“怎麽了？突然提這個要求。”
“就是……就是今晚我想跟你在一起。”唐櫻抱得他越發緊，揚起臉來凝視著他的眼眸裏都是難舍難分的纏綿，“我們都交往這麽久，你還從來……從來都沒有……”
說著說著，她連漸漸排紅，如同熟透的櫻桃。
“嗯？你想要了？”卓曦熠輕誚地挑眉。
“別……別這麽大聲……”唐櫻臉頰更紅，羞澀地躲在他懷裏，卻用怯怯的目光瞄著無動於衷的淩旻。
“阿旻不是外人，況且秘書準則之一就是在主人不想被打擾的時候，他們就要將自己的存在感將至最低，當自己完全是一團空氣。”卓曦熠勾過她的下顎，深凝住她輕笑著問，“小櫻，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再忍幾天好不好？對你我而言那麽寶貴的時刻，我們應該留在新婚之夜去完成啊，你說對不對？”
唐櫻不免有些悻悻然，可他的話還是令她心底一暖，這恰恰說明他不是個隨便的人，他珍視她看重她，所以才在結婚之前一直沒有碰她。
老天待她不薄，讓她嫁對了人。
“那……好吧，我回家啦，你回去早點兒休息，看你，都累出黑眼圈了，不想當最帥的新郎了嗎？”
說著唐櫻伸手想去撫摸這張溫雅如玉的臉，忽地他竟含笑垂眸，在她柔軟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
唐櫻的呼吸被這柔情百轉徹底攪亂。
“回去吧，乖，早點休息。”
彼此告了別，唐櫻走下車，三步一回頭地進了別墅的大門，從卓曦熠的視野中消失。
幾乎同時，他鳳眸瞬間晦暗，從懷中掏出方純白的帕子拭了拭唇，爾後將那手帕丟在腳下，眉宇間透出絲絲厭倦。
“大少爺，我還需要繼續裝空氣嗎？”
淩旻從駕駛位轉過身來，盈動的眼波中帶著三分風流的輕佻。
“嗬，你啊你，越來越調皮。”
卓曦熠探過身去，用指腹挑起他下顎玩味細看。
“你明明知道，我對她做那些都是逢場作戲，你竟然還拿這個揶揄我。”
“您演技向來高明，我眼拙，哪兒看出來哪分是假哪分是真。”淩旻垂眸，作勢要躲，他卻反而將他的下頜攥得更緊。
“這話別人說也就罷了，你說……真是讓我好傷心。”卓曦熠靠近他的唇，忽然狡黠一笑，“不過今晚咱們真該好好慶祝一下，我這位‘賢內助’可是為我除了個心頭大患。”
“是啊。”淩旻冷冽笑道，“還有什麽比看著卓英爵親手斬斷自己臂膀，更讓人快樂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