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聲音
山海關城,山海居。
姬嘉樹正在房間里看書,察覺到窗外葉片發出光芒時,他的手抖了抖,才沒再把書摔到地上。
昨晚之後他就將桌子搬到了窗邊,他一伸手就能觸到窗外的枝條。
昨夜他和李稷就這麼枯坐在桌邊,凝望著窗外枝葉婆娑的槐樹。
雖然他們都知道以嬴抱月的謹慎應該不會嘗試再次聯繫, 但他倆還是就這麼坐了一夜。
但昨晚葉片一直沒有再亮起。
今晚夜已經深了,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天亮了。姬嘉樹原本還以為又將是空等的一夜,沒想到就在雞鳴之前,他的耳邊居然響起了嬴抱月的聲音。
「抱月!」
姬嘉樹猛地伸手攥住了窗外的葉片,呼吸急促起來,「你沒事嗎?」
「我沒事。」
嬴抱月輕聲道,閉上雙眼,隔著千里之外聽見別人的聲音原來是那麼令人感動的事嗎?
經歷過白天種種, 再聽見姬嘉樹的聲音, 給她一種恍然隔世之感。
「你昨晚到底遇見什麼了?」
姬嘉樹盡量剋制著自己的語氣問道,「意外都解決了嗎?」
「嗯,都解決了,」嬴抱月吐出一口氣,「昨晚我遇見的不是修行者,所以沒有遇見危險。」
「那就好。」
姬嘉樹懸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那你……」
既然重新聯繫上了,那他之前沒有問出的問題現在終於可以問了,但不等他問出來,嬴抱月的聲音就從那頭傳來。
「嘉樹,你聽好,我現在在白狼王庭。」
「白狼王庭?」
姬嘉樹的瞳孔微微收縮,攥緊了手中的書頁。
他這些天一直在惡補西戎那邊的水土和風俗,書案上現在就攤著能在山海關城買到最詳細的西戎地圖。雖然和中原的地圖比起來根本談不上詳盡,但無論是多粗糙的西戎地圖上都一定不會少畫一個地方。
那就是白狼王庭。
姬嘉樹的目光停在案的地圖上,「你現在,在西戎的都城?」
都城?
嬴抱月笑了笑, 「可以這麼說吧。」
姬嘉樹仔細觀察著地圖上的位置, 估量從山海關到白狼王庭的距離。
但他這些天的書不是白讀的, 姬嘉樹很清楚在大漠和草原之上很容易失去方向,如果沒有西戎嚮導帶路,他們恐怕一越過永夜長城就會抓瞎。
「抱月,你在那邊有危險嗎?還能撐多久?」
姬嘉樹提起筆,一邊在地圖上寫起簡單的營救計劃一邊問道。
撐多久么?
嬴抱月大概能猜到姬嘉樹他們想幹什麼,她閉了閉雙眼,凝視著眼前的樹榦。
「嘉樹,你先聽我說,你們先不要來找我。」
姬嘉樹握筆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滴墨汁在紙上暈開。
她讓他們,不要來?
「嘉樹,我現在以淳于夜閼氏侍女的身份潛藏在白狼王庭中,暫時沒有危險,」察覺到對面的沉默,嬴抱月輕聲道,「這裡的情況很複雜,等我先摸清楚情況, 你們再過來也不遲。」
這做法倒也是對的, 只是她現在真的安全嗎?
這時姬嘉樹後知後覺意識到了嬴抱月說了什麼, 「淳于夜的閼氏?他娶妻了?」
如果姬嘉樹沒有記錯, 書上寫過,閼氏在西戎指的是正妻。
「雖然還沒正式舉行婚禮,但也快了,」嬴抱月道,「他的妻子人不錯,暫時不會傷害我。」
可那也是淳于夜的妻子。
姬嘉樹的目光沉下來,「抱月,你沒有再遇見淳于夜吧?」
按照中原的規矩,未婚夫妻成婚前是要避免見面的,只是不知道西戎是不是那樣。
嬴抱月沉默了一瞬,「嗯,沒再見到。」
「是嗎?」姬嘉樹頓時鬆了一口氣,這麼看來在淳于夜正式成婚前,嬴抱月應該是安全的。
「那淳于夜什麼時候舉行婚禮?」
嬴抱月回憶了一下今日清晨阿蠻說的話,「如果我沒聽錯,就在十四天後。」
「這麼快?」
姬嘉樹緊張起來,他有一種預感,這十四天恐怕是他們救出嬴抱月的期限。
「那抱月,你什麼時候能調查清楚那邊的事?」他急切地問。
「還需要幾天,」嬴抱月道,「如果需要你們過來,我會再聯繫你們。如果沒有得到我的聯繫,你們千萬不要動身過來。」
這樣如果她沒有從禪院回來,姬嘉樹他們也不會貿貿然闖到西戎。
「我明白了。」
姬嘉樹聽出了嬴抱月話語中的嚴肅,點頭道,「但抱月,你也要記住,千萬不要逞強。如果遇到什麼意外,一定要和我說記住了嗎?」
「你知道么?我……」
姬嘉樹頓了頓,改口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嗯,謝謝你們。」
嬴抱月心中湧起一股暖意。
望著眼前發光的樹榦,她猶豫了一下問道,「對了,嘉樹,李稷呢?」
昨天聯繫的時候她聽見了李稷的聲音,今日卻沒有聽見。
「昭華?」
姬嘉樹捏著葉片的手指有一瞬的僵硬。
他閉了閉眼睛,「他今天早上出門去了流雲樓,到現在還沒回來。」
「流雲樓?」
嬴抱月怔了怔,李稷和流雲樓有什麼關係嗎?為什麼萬流雲要見他?
「你有什麼要和他說的話么?」
姬嘉樹閉了閉雙眼,平靜道,「我可以轉達給他。」
「我……」
嬴抱月猶豫了一下,笑了笑道,「倒也沒什麼事。」
最關鍵的事她剛剛已經告訴過姬嘉樹了,姬嘉樹自然也會傳達給在這裡的所有人,她沒什麼好交代了。
「是嗎?那……」
姬嘉樹正想說些什麼,門外忽然傳來響動聲。
他側過頭,望間站在門外的人一怔。
「呼,呼。」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面具下滑下,李稷扶著門框站在門外,胸膛微微起伏,正在大口喘氣。
說實話,這是姬嘉樹第一次聽見李稷喘成這樣。
天階修行者的氣息就如一潭死水般寂靜,李稷更是宛如將穩重兩個字寫在身上,幹什麼都不慌不亂。
可此時站在門邊的男人,卻只能用凌亂來形容。
姬嘉樹看著他的模樣,就能想象出這人是怎樣從隔壁一路狂奔回來。
「昭華,你這是……」
李稷一步跨進門檻,盯著姬嘉樹手中的葉片。
「我在流雲樓聽見了抱月的聲音,看來不是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