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滾燙
「抱月!」
吞下藥丸嬴抱月身體徹底癱軟下來,李稷一把攬住她的肩膀,他胸膛起伏,眼中涌動著怒火。
水汽從臉前升騰而起,李稷原本湛藍的眼珠重新變得漆黑,他死死盯著臂彎中的女子,瞳仁內如同有小火苗在燃燒。
嬴抱月凝望著那雙眼睛, 乖乖鬆開了抓著他手臂的手,垂下視線準備迎接他的怒火。
「你……」
然而李稷望著將身體所有重量毫無保留地託付給他的女子,說不出話來。
他也不知自己是氣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李稷胸膛起伏了半天,視線忽然轉到趴在嬴抱月肩膀上的小花蛇身上。
剛剛就是這小東西在關鍵時刻咬了他,如果沒有這小東西攪局, 以嬴抱月虛弱的身體根本搶不到他手中那顆丹藥。
李稷惡狠狠盯著這條為虎作倀的蛇, 咬牙切齒道, 「你想害死她嗎?」
「嘶?」
小花望著他,疑惑地歪了歪頭。
「噗嗤。」
嬴抱月知道有些不合時宜,但她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怪它做什麼,」她伸手抓住李稷的衣襟,眼中滿是笑意,「小花不過是聽我的話罷了。」
「你還知道它是聽你的話?」
李稷大為光火,轉過頭來狠狠瞪著她,「這傢伙想護著你也要有個度!你想自殺它就幫著給你遞刀嗎?」
嬴抱月一怔,望著眼前人的雙眼,她忽然鬼使神差地開口,「如果我有一天想這麼做,你會不會幫我?」
李稷愣住,他忽然想起之前在西嶺雪山上白虎神對他說的那些話。
你會允許你所愛之人去死嗎?
「李稷?」
嬴抱月只是突發奇想這麼一問,卻沒想到李稷聞言整個人都怔忡住了。
李稷回過神來,瞥了她一眼, 扶著她重新坐到路邊,冷冷開口,「不會。」
他語氣里還有薄怒,像是隨時都會甩手離開, 但動作卻依舊十分輕柔。
「如果那是我的願望呢?」
嬴抱月凝望著他的眼睛,「真的不會?」
「我不是那條蛇,」李稷沉下臉來,伸手搭上嬴抱月的脈門,「不會事事都聽你的。」
他的確想尊重她的選擇,但他也是個人,是個活生生的,有自己意志的人。
嬴抱月有她的願望,他也有自己的心愿。
八年前,他尊重了所愛之人的選擇,最終失去了她。
他不後悔自己八年前的決定,但無法再承受這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我要是真那麼聽話,我現在人就不會在這裡。」
李稷一邊為嬴抱月把脈,一邊淡淡開口。
嬴抱月身體內湧起熱意,意識也清明了一些,她瞥了一眼身前人的側臉,眯起眼睛,「說起來這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這人口口聲聲說著會在山海關等她,結果卻帶著姬嘉樹等人偷偷跑到這裡, 一聲招呼不打,將她一人蒙在鼓裡。
想起之前隔著樹聯網他和她說的那些話,嬴抱月定定望著李稷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你騙了我。」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還是李稷第一次違背她的意願。
李稷看了她一眼,「你剛剛也騙了我,我們扯平了。」
離開山海關時他本來還很有負罪感,決定了到西戎見到她后,不管她是罵他也打他也好不理他也好,他一定要好好向她賠罪。
結果被這人剛剛的假摔折騰了一次,他的負罪感一下子輕了不少。
「這不一樣,」嬴抱月眼神開始迷離,不滿道,「你手上那枚丹藥本來就是我的!我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
李稷收回給嬴抱月把脈的手,目光變得嚴峻起來。
他定定望著她,伸手摘下了她臉上的面紗。
淡淡的月光下,嬴抱月原本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慶格爾泰……」
李稷攥緊雙拳,心中湧起猛烈的殺意。
慶格爾泰準備強餵給嬴抱月這枚丹藥,哪怕在和合散中也是藥性最為霸烈的那種,這葯根本就不把女子的身體當回事。
只是……
李稷咬牙望著嬴抱月。
他在醫毒一道上的造詣還不到家,最多只能從那枚丹藥上聞出成分來。可嬴抱月不一樣,她在吃之前一定能事先察覺到這葯的不對勁。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將這葯吞了下去。
完全不考慮後果。
「阿稷?你別這麼看著我……」
嬴抱月聲音里已經帶著不易察覺的嬌憨,她伸手戳戳李稷眉心的皺紋,嘟囔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的身體我自己難道不能做主嗎?」
「前提是在你清醒的情況下。」
李稷凝視著嬴抱月的眼睛,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和合散的迷幻作用已經開始在她身上發作了。
這人清醒的時候是不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的。
「我挺清醒的,就算有些事控制不了。」
嬴抱月動了動雙手,發現手臂已經漸漸恢復知覺了。
她吃力地直起身體,大口大口喘氣。
身體內很熱,這份熱度先上了頭,隨後漸漸蔓延到四肢。
嬴抱月知道自己賭對了。
雖然整個人都像發燒一般暈乎乎的,但至少她的身體可以動了。
指尖還是有些發麻,嬴抱月手指顫抖著去摸懷裡的銀針。
這丹藥的藥性比她想象的還要迅猛,她必須儘快將體內的毒素泄出一部分來,不然以她現在的身體,很快就會撐不住。
指尖觸到了針囊,就在嬴抱月掙扎著想將其取出之時,她手一抖,銀針嘩啦啦灑下。
一隻大手接住了它們。
李稷神情複雜地望著她,「你現在這樣能施針嗎?」
即便意識看上去清醒了一點,但針灸是極為精密的操作,嬴抱月手指的這個狀態。
「試試吧……」
嬴抱月覺得自己此時呼出的空氣都像火一樣燙,「反正扎錯了,大概也死不了……」
「這樣吧,」李稷拈起一根針,咬了咬牙,「你告訴我地方,我來幫你扎。」
他也修習過針灸,只是在造詣上不能和嬴抱月相比。
他親眼見識過嬴抱月施展金針渡厄之術,當時只覺得眼花繚亂。他知道現在只有她能救得了她自己,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儘力幫她。
「好……」
這麼做其實還是有些不妥,但嬴抱月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第一針,在這……」
嬴抱月伸手指了指自己小腹的一個位置,喘了口氣,「皮下三寸、搓針……捻轉補泄。」
「你先摸一下,別、別找錯了……」
李稷凝聚心神,伸出指頭觸上嬴抱月所指的位置。
指尖下傳來的溫度比火還要滾燙。
他的心忽然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