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手練字
她對青夜離的印象,隻停留在兩三次的見麵中。如今能想起來的,就是一個對著任何人都能笑得如春風般和煦的貴族公子。
麵容昳麗,最引人矚目的就是天生的一雙桃花眼,眉目含情、天然風流。身形纖修,常著暗紫衣衫,綰發喜用花銀玳瑁簪。氣質如白玉藏光、明珠斂輝,言行舉止珠規玉矩,而立如蘭芝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他第一次來探視自己時,目含關切,但不覺得有深情脈脈。
而後幾次過來,不是送奏章過來,例行公事般地詢問一下她的身體恢複狀況;就是稟報一下後宮的緊要事宜,外加閑話一二也不外乎後宮諸人諸事而已。
從來不曾關心過她的心事和情緒,也從來不曾談起過他自己的思慮擔憂和勞心勞力。
甚至於,女帝在朝陽台遇刺一事。他在得知斐玉晏正在著手調查之後,就再不過問,似乎隻靜待結果了。
最後,再是囑咐一遍她身邊的四位女官。一切衣行飲食皆需萬分謹慎小心,以確保她這個女帝的安全無虞。
他看著,就像是女帝家裏麵聘請來的一位盡心盡職的管家更貼切些,而絕非是一個情人,一個愛人,甚至是一個老公。
和女帝對他的信任比起來,確實是極端的不對等。
那麽,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女帝是單方麵的癡戀於青夜離。而青夜離也不抗拒,卻也不曾接受,隻是因著某種原因不得已進入了這座後宮裏麵,認命地幹著這一份不鹹不淡的差事?
鳳墨影給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看看手裏麵揣著的這一份奏章。心裏想,這個管家的權力,也未免太大了些。
隻是,她又沒有進行過崗前培訓,怎麽辦?
就先這樣丟著讓他管著先罷。
反正,這是一個殘暴不仁、荒誕不經的女帝,一時之間也變不成政清人和、旰食宵衣的一代明君出來。
更反正,青夜離也是一個理政的人才,且物盡其用也好。
不然,他在這座深宮裏既不想當個丈夫,又終日無所寄托的話,也是會很無聊、很無奈、很鬱悶,既然此人抱玉握珠,腹有良謀,心係蒼生,胸懷天下,權當給他一展抱負的地方也甚好。
由此看來,這個女帝究竟是錯有錯著,還是在荒誕之中又不失聰穎,竟能慧眼識珠並胸有丘壑,找來了這麽一個可以讓自己國事、家事、樂事三不誤的人才。
她看過了青夜離的入宮玉牒。他是如今右丞青寞的嫡子,自小與皇家子孫一同居住在宮中,師從雪太傅,如此說來與女帝也算是一個正經的青梅竹馬了。
有著先帝與青家祖父的盟約,小時候就已經與這個鳳曦國的女帝定下了娃娃親,這個定親的對象卻沒有明確說是何人。如今看來,這是誰最終登了帝位,青夜離就入誰的後宮,也是有趣的很。
因這一層緣故,青夜離明顯是先帝給下一任女帝定下的皇夫人選,卻為何如今他卻不是呢?
這其中有著怎樣的內情?
這一點,且又有待她去深究。
經過這些天,各方麵的情報收集,以及資料的研究。鳳墨影已經羅列出了幾條關於女帝形象的事件。
第一,此女在還是皇女的時候,就已經參與了國家的軍事。先帝怕門閥大族坐大,想要收攏政權,有些家族不願意就起兵作亂了。女帝就參與了平叛的爭戰,並取得了勝利,將最大的一個大族給撂倒,順便還將和此家族勾結的一個富裕的小國給滅了。但入城之後一兵一將皆無一人傷害無辜,掠奪財寶,隻是押解了皇族回京,讓先帝發落。
第二,登位之後,一朝天子一朝臣。女帝將那些擁護先太子的朝官和反對她的大臣們都基本殺了一個遍,當時還是蠻殘暴血腥的。然後,物色了一批一直擁護她的和中立的朝臣填補了空缺,也提拔了一些有才幹的年青官員和武將。
第三,繼位第二年,就將京畿梧城擴建了不止一倍。現今分為外郭城、皇城和宮城。外郭城為京畿新舊居民生活的城市建設;往內一圈隔了六十裏後是皇城,就是各個衙門辦公的所在地;再往內一圈隔了四十裏就是宮城,皇宮的所在地。改建之後,京畿的防衛、政府辦公的集中,與民生的條件都上了好幾個檔次。
第四,西北邊境遊牧民族來犯境,女帝就派人去對抗。幾經周折打完了,她還下令打到敵人的老家去,一路收拾過去,將那一片荒涼的地方都一一給收拾了。最後歸納入了鳳曦國內,還在那些地方新設置了郡,直接擴大了自己國家的版圖。
鳳墨影對這女帝的看法總結如下。
首先,是一個傑出的軍事人才。不僅會打仗,打起仗來還挺狠的,人不犯她,她不知道犯不犯人,但是人一旦犯她,她就死命地連人家老窩都要掀了。但治軍很嚴,不會無故遷怒老百姓,又或許她是為了博取先帝的好感從而耍弄的心機。總之這一件事來看,先帝、百官和那小國的百姓對她的印象還是蠻可以的。
其次,確實是有帝王的心狠手辣,很多皇帝登位之後都會幹這事,特別是本來不是皇位繼承人的。在帝王製的古老時代,為了坐穩皇位而采取的激烈而鐵血的手段,能夠在短期之內鏟除異己,但也留下了許多的隱患。
再來,女帝也是一個城市設計的人才和愛好者、目光也很長遠,帶有治理國家的戰略考慮。問題是這一年之內就改建完畢的工程犧牲了不少人,勞民傷財,動搖國本,此女唯我獨尊,雷厲風行,急功近利,缺乏仁愛之心,還大興行宮享樂,人命、賦稅似乎並不在她的宏圖霸業的考慮之列。
然後,此女帝的野心也是很大的。西北打了勝仗,她不收手,還一再加重兵役,加重賦稅,源源不斷地供給前線,此舉更加弄得是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她卻一意孤行、也不理會朝臣們的勸阻,就前後打了兩年多,一定要將自己的版圖擴張了才算好。
除了以上這些發現,鳳墨影還了解到了一些關於女帝私生活的小八卦。
登位之前的不詳,但自後宮進了人後,女帝雖然吃喝玩樂樣樣皆尊貴高級得很奢靡,但是這幾年來竟還沒有將繁衍皇族子嗣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
後宮中沒有她和任何人圓房的紀錄。
說她是不想這麽早生孩子,還是幹脆就不想生孩子,畢竟她是需要自己親自去生的,是擔心生孩子的風險太大了。
畢竟,在古代生孩子有個說法,就像是重新投了一次胎。
搞不好,她就是擔心自己的皇座尚未坐穩,還是未坐夠。
問題是,她可以喝避子湯。
難道是怕喝多了傷身體?
還是她有什麽隱疾?還是有可能危及皇位而不可泄露的隱秘?
女帝的感情生活也不是很弄得明白。畢竟鳳墨影穿越的是人家的身體,然感情是屬於靈魂的事情,這一碼歸一碼,她可接收不到。
鳳墨影攥緊手上的奏本,有點鬱悶地躺在貴妃椅上,雙眼望住殿中雕刻著雙鳳朝陽的承塵怔然出神,覺得腦殼有點兒疼。這一出戲她該是怎麽演,又該如何才能演得下去,才能在這個如行走在刀尖上的皇宮裏走出去?
她睜眼,目光落向自己的雙手上一掃而過,開口隨即吩咐在一旁侍候著的絳瓔道:“傳寡人旨意,著令後宮諸人皆手抄一分佛經,三天後奉呈上來。心誠者,寡人重重有賞。”
絳瓔不疑有他,應聲“諾”,便領命下去辦事了。
紫珞仍舊繼續在殿中揀奏章,既分輕重緩急,又分各部各司,井井有條,一摞摞地整齊碼在案上,以方便她隨手抽看。
三天後,後宮中的各人手抄本佛經皆陸續地呈交了上來。
鳳墨影坐在禦案後,一份份地翻看,神情專注。
竟未料到這諾大的後宮才三十多人。
“都呈上來了?”鳳墨影忍不住問了一句,話說後宮三千都是誇詞呢?
絳瓔雙手相交,回稟道:“是的陛下,都已呈上來了。”
鳳墨影不動聲色地在心中詫異了一下,眼中快速地瀏覽著這些佛經。想不到這些後宮中人每個的字跡都不錯,想來寫字該是這些男子最基本的本領了,難得的是還極有特色,風骨各異。
鳳墨影在這些人的字跡中又挑了幾分佼佼者,最後又挑了自己最喜歡的風格。看著上麵分別的署名,一份是青夜離;一份是雪靈染。
評心而論,這兩人的字皆在伯仲之間,又在這三十多人中出類拔萃。
青夜離的遊雲驚龍,更具大家氣度;雪靈染的鸞漂鳳泊,尤自別具一格。
鳳墨影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臨摹雪靈染。其中的原因眾多,一則,青夜離與女帝自小一起在宮中上學,彼此的字跡應該已經是很熟悉了,對對方的運筆走墨都該早已了然於心。如今她若初學,必然會被青夜離瞧出端倪來的。
二則,雪靈染的字很有個人的特色,她縱然學得不像也是情有可原的。而學習新的字體,她也可以使用上自己的運筆習慣。且他對女帝在朝陽台又有救命之恩,臨摹他的字體似乎也並不顯得這麽的突兀。
說幹就幹,她命紫珞收起了這些字帖另有用途,又賞賜了青夜離、雪靈染等五人以表彰其心虔誠。
令絳瓔設香鋪紙、添水磨墨,就著窗外午後的陽光,她挑了一支趁手的紫微狼毫,便開始了左手的練字。她本就是左右手皆可書寫的,但若繼續用右手,難免會被人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