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小醋怡情
鳳墨影聞言,挑了挑眉梢。這人好興致!
她這些天來在前朝與後宮中忙得是腳不沾地,他卻有時間如此的閑情逸致。要到什麽時候,她才能有時間幹一幹自己喜歡的事情呢?鳳墨影揣著這等羨慕嫉妒恨的小情緒,輕聲地步入了“白露宮”的書房中,隻見那人端坐在案幾之後,左手挽袖,右手執筆,正自聚精會神地在畫紙上描繪著什麽。
就連她走了進來,也沒有察覺。
鳳墨影揮退了杜衡,自己靜悄悄地移了過去。
大致是光影在他的畫紙上浮動了一下,雪靈染才抬起頭來,恍然地望住眼前仿佛是乍然出現的人。隨後將手中的筆放到了青瓷筆山上,淡靜地一笑,“陛下來了?怎麽也不讓人通傳?”
鳳墨影探頭瞧了瞧他案麵上的畫,雪靈染仿佛被人窺見了秘密般臉色微紅,長長的睫毛輕輕垂下,遮住了那一雙透徹的眼睛。
那張畫紙上畫著一個人像,但隻有背影和側臉,眼睛微垂,讓人分不清他畫著的人是誰?但瞧那宮裝的雲髻和衣裳,分明又是一個身姿飄逸的女子。她的雙手中捧著一隻青玉鳳尾香爐,其中煙氣嫋嫋,使得畫中的人看起來越發地自帶有一抹神秘感。
半晌,也沒聽見有人開口說話。雪靈染不禁有些詫異地再次抬頭看向她,竟瞧見她一臉的疑惑和猜測。
他抿唇笑了一下,將那張畫紙放到了一旁,坦然自若地問:“陛下今日上朝會,可還順利?”
鳳墨影的目光卻還是跟隨著那一張畫紙移了過去,停留在了那上麵。她有些看不透這一張畫上所要表達的意思?但這一張畫的每一個筆觸都仿佛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是毫不猶豫地繪了下來的。
為什麽他要繪這樣的一張畫?這個女人又是誰?是真有其人?亦或是他的藝術創作所留下的影像?
雪靈染見她目不轉晴地盯住那張畫作一個勁地瞧,心裏無來由地突突一跳。忙起身,將她拉到了身邊坐下,問道:“怎麽了?一直看著這畫?”他的聲音溫柔一如往昔。
鳳墨影轉眸看向他的眼睛,過了半息才說道:“我今日在禦花園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閑言碎語,明知不必去介懷,但心情總是不得歡暢?”
“他們都說了靈染什麽?竟能讓陛下你如此耿耿於懷?”雪靈染蹙眉,目光也是冷凝了起來,細聲詢問道。
“他們說起了你當年與靖寧侯府洛絳瓔曾經欲定下的親事。”鳳墨影毫不避諱地告訴了他,眼神卻是探究著他的神色。
雪靈染的臉色就更冷了,挑了挑眉,不鹹不淡地道:“他們興許就是來給你添堵的,陛下又何必跟他們計較?”他歎了一口氣後,也換了一種口氣,才朝鳳墨影述道:“家父與靖寧侯府的洛侯爺是一向交好,當年確實也曾提議過要兩家結親。但在入宮之前,我與洛家姑娘從未正式謀麵,也不曾有過媒妁之言……”
他瞅了她一眼,卻笑了道:“我便讓陛下的一道聖旨,給劫進了皇宮裏來了,還何能有其他?”
聽他如今已放開了矜持與自己說笑,鳳墨影心中亦是歡喜,回想著他的話,卻追問道:“沒有正式謀麵,那是……悄悄地謀過麵了?”
雪靈染伸手指虛點了點她,眼眸斜瞥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是她女扮男裝,偷偷地跟了沐王去了我們常去聚會的幽蘭雅舍見過了一麵。我與她也沒有說過話,不過是見沐王對她照顧有加,便留意了一眼。後來,再在宮中相遇時,我才認出了她來,原來便是靖寧侯府的二小姐。”
“可曾怨恨……我拆散了你的這一段姻緣?”她半是說笑,半是認真地問他,目光裏的神情也是誠摯。
雪靈染溫和地看著她,輕輕地道:“不是每一個相遇的人,都能成就姻緣的。更何況,我的心裏從不曾有過她,又何來拆散一說?頂多不過是長輩們一廂情願的打算罷了。”
他笑了一笑,伸手撫上了她的臉,柔軟地問道:“怎麽?此事陛下當年也合該知曉,且不當是一回事。如今,被他們舊事重提,就忽然如鯁在喉,懷疑起了臣對陛下的忠貞來了?”
此話是調侃,亦是詢問。
鳳墨影臉上微熱,她當年不在意,且幹下了那事,是因為那個人不是她。她現在在意了,是因為她心裏喜歡他,而因此事而背了一點負擔。這種障礙源於她所受到的教育與時代所賦予她的責任感,也就不是能那麽快就跨越過去的了。
“那絳瓔呢?”她一時不察,竟脫口問了出來。
雪靈染看著她慎重的神色,不由也正色了起來,與她說道:“無論她的想法是如何,一廂情願的感情終究是難得長久。即便當年我與她皆順從了父母之命成了婚,也不見得一定便會和美幸福。更何況,這些都不過是子虛烏有的如果罷了,世上又怎麽會有那麽多的如果?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是否能夠相遇、相知、相愛、攜手白頭,皆是有它既定的緣分所在,錯過即是無緣,半分也無法勉強。”
聽了他的話,鳳墨影稍稍安了點心,不再去鑽這個牛角尖。
他瞧見她緩和了神色,心中才悄悄地安穩了一些,伸臂過來將她攬進了懷中,低語道:“每一個人的相遇都有它的緣法,或是前世的因,或是後世的果,才成就了今世的緣。墨兒,你便是我今生今世的緣法,不必猜疑,不必躑躅,更不必因這些話而去胡思亂想,從而亂了自己的腳步。”
鳳墨影一笑,又執著地問道:“那畫中的女子又是誰?”
雪靈染澀然地閃了閃眼睫,微含淺笑道:“靈染的畫中仙。”
鳳墨影眼眸微張,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她左右瞧了瞧。過去將一個白玉蓮花的香爐捧在手上,背對而站,微微回首,望著依然坐在案後的雪靈染,不解地問道:“為何要雙手捧個香爐?”
雪靈染雙眸如籠煙,宛然一笑,說道:“‘上鏤秦王子,駕鶴乘紫煙。’”
這兩句詩出自劉繪的《詠博山香爐詩》,但此句卻包含著秦弄玉與蕭史乘鸞仙去的故事。據文學家劉向的《列仙傳》所載,相傳秦穆公之女弄玉擅長吹笙,聲宛鳳鳴,某日,她獨自在鳳樓上吹笙,引來了簫聲和鳴,至此後茶飯不思。
秦穆公知悉後派人尋來了一個少年名蕭史,弄玉不藥而愈。兩人後來兩情相悅,結為了伉儷,避世山野,逍遙自在。時常笙簫合奏,引來了一龍一鳳,後二人雙雙騎龍乘鳳,翔雲而去,成了一雙神仙眷侶。
鳳墨影定了定神,憶起自己原來也讀過這麽一茬。隨後心中又是暗自咋舌,道了一聲慶幸,想來這前女帝是跟著雪太傅上的課,腹內詩書也應不少。自己差點就要跟不上雪靈染這一波操作的節奏了。
“吹簫引鳳,乘龍快婿?”她蹙眉,口輕喃道。除此之外,他所想要表達的還有什麽呢?
“又怎麽了?”雪靈染望向她今日多愁善感的樣子,笑著關切道。
“你的畫中仙是秦弄玉?”鳳墨影回神後,調侃道。
雪靈染輕輕搖了搖頭,正兒八經地柔聲道:“絕不會是秦弄玉,靈染又不是蕭史。此人是我此刻的眼中人、心上人。”那眼神中還帶了一絲的怨怪和責備,恨恨地瞪住她。
真是一言不合,就是蘇斷腿的開撩!
鳳墨影“噗嗤”一笑,小心放下了手中的蓮花香爐。轉回身麵向他,反駁道:“好好的臉麵你偏不畫,非要畫一個背影,寡人又看不到自己的背影,怎會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雪靈染被她氣得無奈至極地翻了個白眼,舔了舔唇,一咕嚕地站起了身來,伸手指著那張畫,急道:“陛下盡管將此畫拿出‘白露宮’去,大可去問問旁人,這個背影是誰。”
鳳墨影見他著急上火,越發笑得像隻狡黠的狐狸似的,移著碎步回來。雙手抱住他的手臂,搖了一搖,眨閃著眼睛,嘟嘴道:“好了,我相信你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雪靈染此刻一臉的不想理會,眼神傲嬌地扮演著高冷臉。
下一秒,鳳墨影眼睛一轉,就直接把他推坐到椅子上,雙臂扶在扶手上,俯身下來,臉麵貼近他,呼吸可聞的問道:“真的還生氣?”
雪靈染微微偏臉不說話,目光也是冷清地看到了別處去,不理會她。鳳墨影的臉貼得越發近,鼻尖幾乎就要戳到了他的臉頰上了,立刻發覺他的臉頰登時就紅了,冰山臉似消融了一半。
“你還在生氣,我就要霸王硬上弓了……”鳳墨影肅了眼神,威脅道。他偏偏毫無動容,一副絕不屈服的倔強模樣,清冷禁欲仙氣到讓人恨得牙癢癢。她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朝門外瞥了一眼,見都沒有人守在外麵,想是早已避開了去,不由膽子一壯,幹脆利落地就吻在了他的耳尖上。
瞬間,他白玉一般的耳朵,就通紅了一圈。渾身一顫,終於正眼看向了她,眼神中帶著各種的情緒,卻又似忍耐得撩人心弦。鳳墨影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他絕色的眉眼,心中一片柔軟,柔聲問道:“不要跟我慪氣了,好嗎?”
接著,她就聽見了身後的殿門“碰”地一聲輕響關上了。鳳墨影心中一驚,稍稍分神,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能夠隨心所欲的內力?
“陛下,想要怎麽對我霸王硬上弓?”他微帶清冷的聲音,忽然鑽進了耳朵裏。讓她驀然回神看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反攻?
他定定地望住她,眼神耐人尋味,而又不可言說。可甜可鹽,可仙可狼,可攻可禦,這就是要反轉的節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