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場博弈
聞言,楚子瑜的目光登時為之一亮,容白亦是目光深沉地與他一道望向了久未哼聲的北堂渺。
斐玉晏的眸色有些耐人尋味;秋玉琢倒是一臉的好奇。
沐顏淡淡地溜了別人一眼;青夜離倒是若無其事地喝著酒。
雪靈染心知肚明般微笑點頭。
這個人的反應也是夠她喝一壺的了,鳳墨影心中默然道。北堂渺已經能與她用“同命鎖”驗證過這是如假包換的前女帝與他立下的契約,縱然他心中似乎還有些不解,有些疑惑,應該也不會在此刻拆台吧?
她的目光也輕輕地落在了北堂渺的身上。這一段時日以來,他也是一次又一次的襄助於她平亂除災,在她心裏早已將他劃分為了自己陣營中的人了。不會再在此刻出現什麽變故吧?
鳳墨影心中還是有一點的惴惴不安,自從來了這裏之後,發現這個人心真是相當莫測的一個東西了。
北堂渺同時亦是抬眸,望向了她,眼中的神色有些讓人看不明白,卻是沒有立刻考口承認,也沒有立刻否認。
“朝陽台一事後,北堂統領可曾修補過‘同心鎖’?”雪靈染閑閑地舉著酒杯問道。
對於這一句話,北堂渺微微頷首道:“有。”
“北堂統領可曾發現異樣?”青夜離一笑,問道。他這一句話問得似是而非,似在問“同心鎖”是否有異樣;又似是在問人是否有異樣。
這一次,北堂渺絲毫不含糊地道:“沒有。”
鳳墨影不由瞥了青夜離一眼,他這是要在害她呢?還是要在幫她?既然雪靈染能夠向北堂渺問出這麽一句話,答案必然是肯定的。他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問出這麽一句話,是想替雪靈染避嫌?還是期待從北堂渺口中問出點別樣的答案來?
難道他還想要有點什麽別的心思?北堂渺與他之間也有點交易不成?還是他早已看穿了些什麽?
這些人的心思,皆是各懷鬼胎,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北堂渺的回答,暫時讓她安了安心。
暗中瞅瞅楚子瑜、容白兩個人的臉色,明顯是輕鬆了許多;而斐玉晏雖看不出明顯的變化,但也並不如方才那樣的目光如炬,對她滿是探究的眼神。
鳳墨影暗中才鬆了一口氣,隻聽北堂渺又道:“但鳳兄自從受傷之後,一直經脈難以通暢,‘同心鎖’契約亦難以加固。且為了鳳兄的安危著想,是以北堂已飛鴿傳書請師尊下山為鳳兄療傷。”
雪靈染聞言,眼角微抬乜斜了他一眼,另一隻手籠在袖中掐了掐掌心,臉上依然鎮定如常。
鳳墨影更是微微一笑,朝北堂渺道:“如此,便有勞尊師了。”
北堂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淩浮宮’自來守護皇室正道,義不容辭、理應如此。”
如此,就算沒有完全卸下了在座所有人心裏的疑惑,也算是摘除了一大半的嫌疑。“淩浮宮”一向忠於皇室,匡扶正道,若她真的有些什麽貓膩,或是偷梁換柱,怎麽藏得住,又怎麽逃得過“同心鎖”契約的試煉?
身為“淩浮宮”弟子的北堂渺又怎麽會對此包庇縱容,讓她混淆皇族血脈,蒙混過關?更何況淩浮宮宮主不日便要下山來到上京,為她治傷,她都是沒有怕的,那麽是否也從側麵證實了她是貨真價實的?
鳳墨影走回到座位上,又喝了半杯酒,將心中的忐忑壓了下去。
雪靈染從容地為她夾了一碗的菜,溫聲道:“不要淨喝酒,傷了脾胃。”
鳳墨影瞧著碗裏那些全是她愛吃的菜肴,微微一笑道:“好。”
青夜離亦勺了一碗蛇羹,緩緩地放置在她的麵前,一雙桃花目明亮帶笑,柔聲說道:“鳳兄近日為大事操勞亦甚,自應當好好保重身體才是。至於開設國子監與太學一事,夜離自當是全力支持的。此乃有益民生、鞏固根本、開創先河的大事,亦是天下學子的幸事,必然會受到天下人的擁護。”
鳳墨影低咳了一聲,被他這討好的舉止與語氣給嗆到了。這又是在唱的哪一出?這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怎麽看著也與以前不大一樣了?之前她還暗自吐槽過他白瞎了一雙好看的眼睛,雖是長得一雙妖嬈多情的眼睛,但眼睛裏的神韻過於呆板凝滯,少了本該配上這麽一雙眼睛的風情意韻。
不料,如今這人倒似像轉了性子?還是放飛了自我,解放了天性?這一雙長得本就勾魂攝魄的眼睛,忽然就變得顧盼皆多情,怎麽看都似含情脈脈起來了。
鳳墨影心裏悉縮了一下,臉上卻露出和和氣氣的客套而又禮貌的笑靨裏,回應道:“不愧是右丞嫡子,青兄果然目光深遠,胸懷廣博,為此不得不敬你一杯!”
她親手給青夜離又斟了一杯酒,舉杯含笑相邀。
青夜離眼中笑意流轉,伸手拿起案麵的酒杯,與之回敬,仰頭一飲而盡,幹淨利落。
鳳墨影喝幹了酒杯,自然而然地偷瞄了一眼右手邊的雪靈染。
瞧見他對自己疑似貪杯的行為麵色有些不豫,不由像是作了賊般不安。忙乖覺地伸筷子到碗裏夾了一大口肉塞進了嘴裏去大嚼起來。
她這是多久沒有放鬆了,好不容易借著一邊應酬套路眾人的機會;一邊光明正大地飲酒作樂。旁邊還要給一個人管著,她容易嗎?好不容易呀!
“慢點吃,不要急!”雪靈染目中神色不由溫和了一些,柔聲勸慰道。手中不自覺地又用自己的碗盛了一碗羹,端到她的麵前去,說道:“先喝口湯,再吃飯。”
鳳墨影眼珠子瞧瞧左邊的一碗羹,又瞧瞧右邊的一碗羹,心想,請問這是故意整姐姐我,這兩位?
身體卻是很誠實地先勺了右邊的蛇羹喝了兩口,然後也不好落了另一位的麵子,又在左邊的碗裏勺了兩口喝。喝完之後,仍是若無其事地道:“兩碗蛇羹的味道都一樣!”
楚子瑜忍不住憋笑憋得滿臉漲紅,忙垂下頭去,往嘴裏猛塞東西吃。
其餘的都是些深沉穩重、淡然不驚的人物,愣看不出有什麽心理反應,都是一派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鎮定自若的樣子。
鳳墨影放開肚皮吃了好些飯菜,在宮裏每一道菜隻能吃女官們布菜用的一小碟子。大口也就一口,勉強一點也能吃分作兩口吃唄。喜歡的不能多吃,不喜歡的也要上幾口,這是防備著敵人知道皇帝的口味,怕別人下毒暗害什麽的。
因此說吃得雖是精致精細,可是並不過癮。
這一次好不容易出一趟宮,得了這麽一個吃飯局的機會,她要是不抓緊些,就是過了這個村,沒有了這個店的事。
自然她還是沒有放浪形骸,故意破壞自己此刻身份的形象。該有的樣子還是得做足,該有的禮儀還是得撿起端著,不能在儀態上就先給露出了破綻。
等她慢悠悠地放下了手,楚子瑜立刻道:“老大,我依然與以前一樣。老大讓怎麽辦,我就聽你的怎麽辦!”
爽快!這一桌子人除了阿染,就數你看得最順眼了。
鳳墨影當即喜道:“為了子瑜你這一句爽快話,就當浮一大白!來,跟你老大走一個。”她真的不是趁機喝酒!真的!
這一句“老大”,真的讓她熱血沸騰,仿佛回到了從前的光景呀。
不管是為了楚子瑜的這一份真摯熱忱,還是為了舊日的時光,這一杯酒,她都必飲無疑。
雪靈染在一旁聞言,不禁微微皺眉。但當瞧見她眼裏閃爍著的喜悅亮光,又不禁心平靜和下來,什麽也沒有再說一句。
“老大,也算上我的!”容白忽然也插了一句話,斟滿了自己杯裏酒,與身旁的楚子瑜雙雙站起身來,朝著鳳墨影舉杯相敬。
鳳墨影旋即也站起了身來,不論尊卑,豪氣幹雲地道:“兄弟們,幹了!”“老大”許是他們在戰場上對鳳墨影的另一種尊稱,既然她如今穿成了前女帝,她就暫且擔起這個擔子。
三人皆是心頭一熱,仰頭將杯中酒飲了個幹淨。
三人竟又是不約而同地曬了一下杯子,頗為糙漢子的相視一笑。這一刻,她深刻地感受到,古往今來,所有的熱血男兒都是一樣的心胸與氣性。
“好,坐下,咱繼續吃!”鳳墨影由於慣性地帶了點前生的做派,妥妥的一枚女漢子形象躍然眾人眼前。
雪靈染右眉微挑,似乎她又刷新了他對她的認知。他亦為自己斟了半杯酒,湊到唇邊慢慢地品著。
鳳墨影卻是一下側過頭來,朝他低語道:“你,還是別喝酒了。”這一身的新傷加舊傷,還不知道時候才能好全呢?這就又喝上酒來了,剛才自己在那兒慷慨陳詞,目光一轉就見他在偷著喝酒,方才不好中斷氣勢來阻止他自毀的行為。現在,竟還敢在她的身邊明目張膽地喝了起來?
豈有此理,她還能放任他不管了!
雪靈染又挑了挑眉,就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了案麵,含笑輕聲道:“好,我也一切皆聽從鳳兄的安排!”
這一雙清透靈動的眼睛,這一張白皙精致的臉龐,還有那唇角邊迷死個人的笑容。鳳墨影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忙轉過了眼睛去看菜,此刻不宜喪失理智,要保持清醒的頭腦隨時應戰。
這一場飯局,無疑就是一場大局博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