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

  月黑風高，烏雲一片，蒼穹似乎要掉落下來，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這個夜晚，不論是誰，隻消朝夜空看上一眼，都會不由自主地發自心底地感到不安。


  寧靜的大街上，一個身影慢悠悠向前跑著，跑幾步便停下來將自己收拾一番，如果能看清他的臉，會發現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古淩可。他收拾一番不是因為累，而是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袍，黑袍大得能裝下兩個他，光是帽子就將他整個腦袋包了進去。


  古淩可向前跑了幾步，不得不停下腳步將帽子拉高，免得帽子遮住自己的視線，弄好後抬起頭，抱怨道：“這個穆峰住哪兒不好，非得住得這麽遠，害得我刺殺都得跑這麽遠的路。”


  就在這時，一陣風從空中掠過，伴隨著“呼、呼”兩聲，兩道身影從古淩可頭頂閃過，如離弦之箭，速度快得驚人，一眨眼便沒了蹤影。


  “二老頭！”


  古淩可情不自禁喊出了聲，後麵那道身影他太熟悉了，他跟那個身影打了十幾年交道，每天都和那個身影吵，即便在這黑漆漆的夜晚，那個身影隻是一閃而過，他也一眼認了出來。


  兩道身影已經沒了蹤影，但在古淩可喊出那一聲後，又如兩股疾風從遠處折回，落在了他麵前，帶起的狂風將古淩可身上黑袍掀起，裹被子一樣把古淩可整個人裹了起來。


  黑袍裏，古淩可掙紮了半天，總算把黑袍拉好，鬆了口氣，抬起頭時，隻見眼前站著兩個身穿黑袍的人，正好奇又略帶疑惑地看著他，不是別人，正是柳家大長老和二長老。


  “小可，你怎麽在這兒？”二長老問道，聲音顯得很驚訝。已是深夜，此地離柳家老遠，按理說古淩可早入睡了才對，誰想偏在這兒遇到了他，還是這樣一身打扮。


  古淩可嘿嘿一笑，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二長老輕咳一聲，訕笑道：“我和你大老頭出去辦點事，你先回去，我們很快就會回去的……”


  “辦什麽事啊？”古淩可打斷了二長老的話，一臉興奮地問道。柳家今日損失這麽大，他可不相信眼前這倆老頭會忍氣吞聲，和寧家不計前嫌。


  大長老與二長老相視一眼，兩人都清楚古淩可的性格，知道瞞不過眼前這少年，大長老索性勸說道：“我知道你對今天的事耿耿於懷，不過寧家今晚很危險，你還是先回去等我們的消息。”


  “憑什麽你們能去，我就不能去？”古淩可一聽急了，恰巧寬大的帽子掉了下來，遮住了他的臉，一直垂落到他胸口，這讓他聲音嗡裏嗡氣，聽得不是很清楚。


  他把帽子拉了上去，搖擺著一身寬大的黑袍，說道：“我為今晚的事準備了一下午，看，我連刺殺的行頭都找好了。”


  二長老哭笑不得地看著古淩可，幽幽說道：“就你還刺殺？恐怕沒靠近那個穆峰，已經被寧家護衛殺八百遍了。”


  “別小看我……”古淩可憤憤不平地叫道，話剛出口，碩大的帽子又掉了下來，包裹著他整個腦袋，連他剩下的話也包了進去。


  大長老搖頭，輕歎道：“小可，今晚的行動非常危險，連我們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離開，更別說你了。”


  大長老和二長老都是上靈境強者，一跺腳，玥鎮也要抖上三分，但玥鎮擁有上靈境強者數量最多的是寧家，麵對那麽多強者，兩位長老自己都無法顧及，更別提帶著古淩可這個累贅了。


  古淩可不管這些，他一邊係著自己的帽子，一邊嚷嚷道：“我不要，我就要去……”


  他試了幾次，總算將帽子係好，讓帽子剛好遮住自己的臉，又不至於掉下來。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大長老和二長老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苦澀與無奈，古淩可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他們比誰都了解這個孩子，知道不管古淩可的話，古淩可肯定會自己跑寧家去。


  突然間，一股波動從遠處傳來，充滿了殺意和極端霸道的氣息。那是從寧家方向傳來的波動，在這深夜顯得尤為詭異，如同一陣刀鋒般的風吹過，所及之處，屋瓦震動，樹葉簌簌直落，牆壁上竟出現了很多不明顯的裂痕。


  “哇，好厲害。”古淩可驚歎道，這麽強悍的波動傳來，沒有任何遮掩，說明已經有人先柳家一步去了寧家。


  隻不過那人並未進行刺殺，而是在明目張膽地攻殺。


  大長老臉色陰沉，看著寧家方向的雙眼充滿了疑惑。這道波動與他們的計劃不符，寧家高手眾多，護衛成群，隻有悄無聲息進行刺殺才有可能成功，然而眼前這道波動太過無畏，太過霸道，太過囂張，幾乎打亂了他們全部計劃。


  “是誰？！”


  大長老自言自語道，聲音帶著一絲怒氣，他們為今夜的刺殺準備了整整一下午，寧家雖有防備，但他們未必成功不了，可這個在寧家鬧事的人亂出昏招，叫他如何不生氣？


  “走。”大長老冷喝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是出乎意料，不過還是得去。


  一聽大長老的話，古淩可立馬抱住二長老的腿，嚷嚷道：“二老頭，帶我一起去。”


  二長老很無奈地看著古淩可，他知道肯定趕不走古淩可，與其讓古淩可一個人溜進寧家惹麻煩，還不如帶著古淩可一起去，於是一把抓住古淩可，跟在大長老身後，向寧家快速衝去。


  已是深夜，不過寧家非常熱鬧，燈火通明，若不是無邊的殺氣籠罩在半空，古淩可差點以為寧家在辦什麽喜事。


  那是非常寒冷的殺氣，陰森可怖，帶著恐怖的寒意，凍得人瑟瑟發抖。殺氣彌漫下，寧家上空飄浮著兩道身影，其中一道是位老者，兩鬢斑白，雙目如電，身穿布衣，身上湧動著非常強大的氣息。


  當看到這位老者的時候，柳家兩位長老微微一愣，他們識得此人是誰，不過百餘年前寧家對外稱老者雲遊四方，不見蹤影，沒想到此人一直藏在寧家，而且還突破了豪強境！

  這位老者便是百年來杳無蹤影的寧家老家主。


  寧老家主雙腳踩在一口一米高的鼎上，鼎身黝黑沉重，散發著駭人的強悍氣息，如果有鍛造師在此，一定能認出這是一口用九天玄鐵打造成的玄階寶鼎。這種寶物整個玥鎮也沒有幾件，每件都能被奉為鎮族之寶。玄奧複雜的符文銘於鼎身，在鼎口處，縷縷火焰從下方冒出，飛舞在寧老家主周圍，抵禦著彌漫高空的寒氣。


  禦物飛行！


  禦物飛行，豪強境才能做到的事情。


  豪強境是玄階與地階之間一座極具標誌性的碑，一扇魚化成龍的門，踏入豪強之門，指的就是突破玄階，步入地階，進入天下豪強之列。


  世人修行，皆為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長時間吐納天地精氣，普通人能多活數十載，晉入的境界越高，突破的極限越大，激發的身體潛能越多，越能擁有更多的壽元。


  下靈境，八十載；

  中靈境，百餘年；

  上靈境，一百五十年；


  承師境，二百年；

  豪強境，四百年；

  地賢境，六百年；

  聖境，八百年；


  王境，千年。


  普通人能活到花甲、古稀都算長壽，對於修行者而言，修出靈源，借靈源吞噬天地精氣，強身健體，便可將壽命延緩至八十歲；突破中靈境，身體潛能得以開發，便能活到期頤之年；如大長老、二長老這等強者，更是能活到一百五十歲。


  玥鎮唯一一位能活數百年的強者，便是突破了豪強之門的寧老家主。


  豪強之門，一扇極難打開的門，卡在玄階與地階之間。這道門不知卡死了多少追逐豪強夢的人，多少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步入天下豪強之列，可見這道門檻有多難跨。


  步入豪強之列，才能在世間擁有話語權，才能不被別人如看待螻蟻般忽視。世間無數國家都是由豪強建立起來的，偌大一座微瀾國，第一代國君便是一位名震八方的豪強。


  鎮裏人都沒想到寧老爺子會突破豪強境，更沒想到寧老爺子對麵還飛著一位豪強！

  這位豪強被一層淡淡的藍色光芒籠罩在內，別說看清其麵容，就連是男是女也分辨不出。沒人知道玥鎮何時來了這麽一位豪強，映入眾人眼簾的隻有從淡藍色光芒裏飄散出的灑落夜空的繽紛美麗的藍光雨。


  神秘豪強與寧老爺子對峙，衝天殺氣正是因此而來，妖異的淡藍色光芒將夜空染得無比湛藍，散出的殺氣駭人之極，狂風大作，陰氣森森，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殺氣這種東西居然能影響天氣的變化。


  在殺氣的籠罩下，寧家大亂，偌大一座庭院中到處都是人影，密密麻麻，每個人望著夜空的眼中充滿了慌亂與震驚。寧家稱霸玥鎮的底牌是寧老爺子這位實力超凡的豪強，今夜有人逼出了這張底牌，寧家安危還能交付何人？

  庭院裏，一人被寧家眾多高手護在身後，華麗的服飾上到處都是血跡，左臂被利器斬斷，蒼白的臉上寫滿了驚恐，不是別人，而是寧家請來的鍛造師穆峰。


  二長老帶著古淩可落在暗處，趴在牆頭，看著飛在空中那道神秘的身影，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疑問：“鎮裏什麽時候又有人突破豪強境了？”


  這不止是二長老的疑問，也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寧老爺子麵色凝重地看著對方，喝問道：“朋友，不知我寧家有何得罪之處？”


  淡藍色光芒中，神秘豪強不語，隻有無邊殺氣從清澈又淡漠的藍色光芒裏飄散而出。夜空中，當一道閃電出現時，一道劍氣從藍色光芒裏猛然飛出，速度竟比雷電還快，在雷電還未消失時飛向人群，斬向了被眾人護在身後的穆峰。


  沒有回應，但這道劍氣就是回應——這位強者想殺的隻是穆峰。


  寧老爺子速度極快，駕馭著九天玄鐵鼎飛速落下，朝那一劍飛去，雙手在胸口結出了一串複雜的手印，手印成型時，刻在鼎身的火係符文受到催動，灼熱的黃色火焰自鼎內飛出，在鼎前化為一大片，照亮夜空的同時也讓寧老爺子周圍的空氣熱了幾分。


  從藍光裏飛出的劍氣極端霸道，帶著絢麗的流光，湧動著恐怖的寒氣，連空氣也被切成了兩半，細看時會發現劍氣飛過的地方居然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冰晶粒子，落進火焰後將那片火焰斬為兩半，最終以霸道無比的姿態落在了鼎身上。


  這一劍威力太過強大，九天玄鐵鼎像一輛被山上落石砸中的馬車，“嗵”地一聲向後倒去，在寧老爺子全力控製下才沒翻。當劍氣消失後，一口九天玄鐵打造成的無比堅硬的鼎身竟然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見的劍痕，筆直平整，入鼎三分，連符文也切斷了不少。


  寧老爺子內心震憾地看著那道劍痕，一道劍氣能擁有如此可怕的威力，可見神秘豪強在劍道上的修為絕對不低。他看著那片藍光，說道：“朋友，穆先生乃是我寧家請來的客人，不管穆先生對朋友有何得罪之處，看在我寧家的麵子上，還望朋友高抬貴手，不計前嫌。”


  神秘豪強並沒給寧老爺子麵子，在大片墨雲翻滾之際，三道劍氣從藍光裏同時飛出，猶如三條蛟龍，從各個方向朝穆峰殺去。


  眾人大驚，一道劍氣威力已夠驚人，更何況三道劍氣同時攻殺！寧老爺子凝重地盯著那三道劍氣，雙手在胸前快速結印，手印結到最後幾乎無形，隻剩一大片殘影留在空氣中，受手印影響，大片黃色火焰從鼎內暴湧而出，猶如火山噴發，灑向天際時又在頃刻間化成了雪一般的白色。


  焰力分九等，為一品至九品，其中一品溫度最低，九品溫度最高。最常見的焰力是一至七品，每品顏色分別為赤、橙、黃、白、青、藍、紫七色，一品為赤，七品為紫。


  七品之上，便是天階上品——八品焰力，傳言此品焰力集眾火於一身，為七彩火焰，色彩斑斕，溫度奇高，力量可怕得嚇人。至於居於神位的九品神焰隻存在於傳說中，是否真的存在，很少有人關心。


  赤、橙、黃、白、青、藍、紫，七品焰力，七色各對其一，白為四品，平日裏隻有四品鍛造師才能祭出如此強大的火焰。


  白色火焰遮天蔽日，籠罩住了整座庭院，庭院內溫度徒然升高，在火爐般的夜空下無論是誰，抬頭看時，映入眼簾的都是白茫茫一片，那種熱，那片光，好像能夠燒塌夜空。


  白茫茫的火焰層忽地一震，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仿佛要從夜空中掉下來，若不是寧老爺子實力夠強，借鼎身符文控製如此龐大的火焰，第一道劍氣已將火海斬碎了。


  火焰層還沒恢複平穩，又出現了一陣晃動，而且這次晃動幅度比上次更猛烈。大片白色火焰如棉絮般從空中往下掉，看這可怕的第二道劍氣，將火焰層切出了一條數十米長的龐大裂縫，就像一張嘲笑寧家的巨大的嘴。


  三道劍氣，沒有先後地落在了火焰層上，在第三道劍氣斬擊的時候，遮天火焰層終於支撐不住，被霸道淩厲的劍氣攻破，全盤崩潰，碎為數千簇，從空中簌簌落下，變成了一場密集又灼熱的白色火雨。


  亂舞的火雨中，寧老爺子目光駭然地看著那片藍光，身體微微發抖，臉色慘白，嘴角出現了一道不怎麽明顯的血跡。這三道劍氣實在太霸道了，他憑一身本領，借助一口九天玄鐵打造成的寶鼎竟是拚盡全力才攔下了劍氣的攻擊。不止如此，在他腳下，鼎身出現了三道觸目驚心的劍痕，一道比一道長，最後一道貫穿鼎身，幾乎將九天玄鐵鼎切成了兩半。


  庭院內外大亂，到處都在燃燒，四品焰力何其可怕，遇到什麽便焚毀什麽，看剛才守護穆峰的火焰層此時化為天災，大有將寧家付之一炬之勢。


  不知多少寧家護衛和傭人叫嚷著，從各處找水滅火，穆峰身份雖然高貴，不過和這位對他們來說遙不可及的鍛造師相比，寧家這座院子明顯更加重要。望著眼前的火災，不知多少人暗中詛咒，咒罵寧彪怎麽把這樣一座瘟神給請回來了，要不是穆峰，寧家怎麽可能遭遇今夜之劫？


  不過對於寧家長老們來說，穆峰的命更重要，他們在意的不是穆峰鍛造師的身份，而是他們寧家的名聲。穆峰是他們請來的，他們自然要對穆峰安全負責，如果傳出穆峰在寧家有恙，他們寧家的名譽就要毀於一旦了。


  “走！”


  寧彪看著頭頂兩位豪強，轉頭朝護著穆峰的眾長老吼道，聲如洪鍾，十分響亮，落入眾人耳中，聽到的卻是緊張與忌憚，以及一絲不易察覺但明顯存在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