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烈火源
火域暴動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在最短的時間內,諸多家族,幾大門派,京城禁軍,王室貴族,全部如潮水一樣向火域湧來,將火域擠得水泄不通。
不管來多少人,火域還是火域,沒人能進得去。噬天陣霸占著整座火域,膽敢踏入者皆會被燒成灰燼,有豪強嚐試催動法寶進火域試探,結果法寶被毀不說,還遭到反噬,差點受重傷。
沒人能進火域,猜疑自然滿天飛,有人說火域出現了十年一遇的“瘋劫”,就像十年前出現過的那場狂暴天劫一樣;有人說火域可能要出大機緣,所以提前將人趕了出來;有人說火域可能要出現什麽變故,經此一劫,火域將不再是火域……
人多嘴雜,眾說紛紜,各種說法比天上落下的雨滴還多,然而無論流言蜚語有多少,都改變不了沒人能踏進火域這個事實。
在火域暴動後的第一時間,京城已經派禁軍接管了火域,此時火域四周布滿了鐵騎,個個一身甲胄,手持長槍,在火域外嚴陣以待。
域外南邊一片山坡上緩緩走來了一輛馬車,車廂由珍貴的紫檀木建成,拉車的兩匹馬都是最純正的獨角獸的後代,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馬車四周圍著十幾個人,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些人一大半都是上靈境級別的強者。
車廂是紫檀木所製,駕車的馬匹身上流著獨角獸的血脈,守護馬車的還是一群上靈境強者,可見坐在車裏的人身份何其尊貴。
這片山坡很大,正對火域,是觀賞火域最好的地方之一,不過山坡上人不多,除了這輛車和周圍十幾個護衛外看不到其他身影,因為坐在車裏的是京城最大的家族之一——石家的老家主,在這位老人麵前,沒人自恃有能和他呆在同一片山坡上的資格。
域外北邊官道上,一隊人馬緩緩行來,走在最前麵的是一位將軍,甲胄在身,一身武裝,警惕地盯著官道周圍。將軍身後是二十多位一身武裝的禁軍,守護著走在官道中間的一座車輦,那車輦極大,很豪華,比石家老家主坐的車豪華數倍,而且拉車的不是馬匹,而是一頭上古遺獸兕。
兕這種遺獸個性凶猛,脾氣暴躁,最不喜歡前方有物體擋路,事實上寬敞的官道隻有這麽一隊人馬行進,確實沒人敢擋路,因為坐在車裏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當今太子。
離火域二十多裏遠的高空飛來了一隻奇獸,色藍紅,首似犬,喙有齒,無足卻有四翼八尾,長達百丈,竟是一隻上古奇獸招風。
招風背上有頂轎子,轎子很老很舊,頂篷由於淋了太多雨已經褪了色,撐轎子用的長杆很多地方都掉了漆,不過轎子擦拭得十分幹淨,沒有落下一點灰塵。
轎子周圍守著十餘護衛,每一位護衛都凝神以待,防備著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在轎子前方坐著一位看不出具體年齡的老護衛,可是沒人敢輕視老護衛,因為這名護衛是帝國最強大的人之一,是一位步入豪強境顛峰多年的高手。
招風飛得很快,轉眼間離火域隻剩十裏之距,引得不少人駐足相望,有人甚至當街跪拜,樣子十分虔誠,隻不過眾人跪拜的不是招風,而是招風背上的轎子。
微瀾國有頂轎子,是帝國成立初期一村普通的村民送的,從那之後,這頂轎子經常出現在帝國各處體恤民情,替民作證,這麽多年過去了,這頂轎子早已成為國家忠良的象征,走到哪裏都會受到萬民景仰,因為坐在轎子裏的人是當朝宰輔。
火域東方,一名戰將站在火域前,布置著域外的禁軍排布。域外無危機,但沒有一個人不認為如果沒有禁軍警戒,此地肯定會出現令人頭疼的騷亂。
戰將身後站著禁軍首領晉鑠,他看著麵前的火域和域外虎視眈眈的觀望者,臉上的凝重與憂慮沒有減緩半分。
在禁軍警戒下,域外沒有發生騷動,奇怪的是火域也沒出現什麽動靜。那一大片赤紅色的火焰一如既往地燃燒著,唯一不同的是火域由於有符文守護,沒有一個人敢進去。
當然,沒有人知道,在沒人敢進的火域深處靜立著三道身影,其中一道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臉上有道傷疤的中年男人,另外兩道是身心皆空、處於玄妙空靈狀態的古淩可和正在運行炎荒功法的梓琳。
梓琳上方,古淩可靜靜站在那團紅得太過鮮豔的火焰上,數不清的火絲從火焰中飛出,落在他身體各處。這團火焰和剛出現時似乎沒什麽區別,隻有認真觀察才會發現火焰比剛才小了很多。
法陣依舊,火海依舊,神音依舊,就在眾人不得不拚了命磨練自己耐心以配合火域動靜的這段時間裏,古淩可腳下那團天火神種逐漸變小,化為火絲飛進了他體內。
火絲入體,古淩可是有反應的,最直接的感觀是自己站在一座孤峰上,周圍到處都是燙得能熔掉世間一切的岩漿。他感覺自己像一隻牽線木偶,無數很細很細的火絲化成的光線從岩漿中飛出,全部向他湧來,刺穿他的身體後飛入高空,歸到了飄浮在頭頂的那片灼人的火雲中。
火絲入體似乎沒什麽感覺,卻又像有無數鋼針紮在身上,讓他產生了難以忍受的極致的疼痛。那種感覺很短暫,仿佛隻有那麽一瞬間,又仿佛很長,長得沒有盡頭,長得幾乎讓他忘卻了時間。
在這種短暫與漫長的煎熬中,時間過去了七七四十九個時辰,在四十九個時辰結束那刻,神音驟止,火絲消失,一直泛著神光的噬天陣突然間沒了任何光澤,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一圈圈玄雜神秘的痕跡還留在地上。
這是極為短暫的一刻,比天上星辰閃那一瞬間還要短上數倍,不過對域外時刻盯著火域的強者來說這一刻如山嶽崩塌,如海水倒灌般驚心動魄,這一刻出現的同時,無數雙目光閃出了詫異,緊接著成百上千道身影猶如流星,閃電般越過禁軍,衝進了火域裏。
這麽多道身影同時衝進火域,沒有絲毫遲疑,沒有絲毫擔憂火域會將自己燒成灰燼,可見在過去的七七四十九個時辰內,眾強者已對火域做了多少研究和準備。
在那些身影衝進火域後,火域內外一片寧靜,靜得火域裏哪簇火焰燃燒時發出了什麽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可是這種寧靜隻持續了短短一刻,連一息都不到,便變為最狂熱和興奮的暴動,火域外所有人都在爭著搶著向火域衝,有些上百歲的老者也滿麵紅光,叫著吆喝著朝火域擠,跟打了雞血似的,若不是禁軍拚死維持秩序,域外恐怕已經打起來了。
神火域內,一直處於空靈境界的古淩可終於從沉眠中清醒,睜開雙眼,伸展雙臂,很舒暢地伸了一個懶腰,但當那張打了好長時間哈欠的嘴合上時,出問題了。
因為他還在空中。
他是被一團火焰托到空中的,現在那團火焰消失了,全部化作火絲飛進了他體內,他還如何站在空中?他微微一愣,大叫一聲,驚慌失措中臉朝下砸在了地麵上。
“砰——”
這一聲不是特別響,不過也濺起了好多灰塵,更驚醒了正運行炎荒的梓琳。在濃密的灰塵裏,梓琳蹲在古淩可麵前,用玉蔥般的手指戳著古淩可的腦袋,驚疑不定地問道:“小可,你沒摔死吧?”
“你才摔死了!”
沉悶的聲音從塵土裏麵傳了出來,隻見古淩可慢慢抬頭,支撐著身體一點點坐起,一臉不懣地盯著梓琳,像一個碰到搶走了自己孩子的仇人的怨婦一樣,嚷道:“你幹嘛不接住我?”
梓琳用銀牙咬著自己食指,將目光轉向一邊,用很柔弱、很無奈又略帶調皮的聲音說道:“你那麽重,萬一壓壞我了怎麽辦?”
古淩可氣呼呼地看著梓琳,正想站起來,忽然覺得身體與之前不一樣了,仔細審查時,才發現他已經突破黃階,晉入了下靈境。
這個發現引起了他的好奇,七年時間沒突破,短短一個月內居然連續破境,真正步入了修行之途。
步入下靈境的標誌是修煉出靈源,古淩可修煉出高級靈氣時便修煉出了靈源,相比於其他人,他的修行之途有些古怪,他對此倒不覺得奇怪,直到將心神探入體內,查看奇木異源有沒有出現什麽變故時,他才發現自己確實很古怪。
在奇木異源下方,不知何時又冒出了一團靈源。
那是一片赤紅色的漩渦,仿佛容納了宇宙星河,自成一體,化為一方小世界,與他的身體相連,緩慢旋轉,湧動著無窮無盡的焰力。
烈火源!
這種靈源不是別的,正是特殊靈源中的烈火源,一種高貴的靈源,跟淨化師擁有的奇木異源一樣,擁有這種靈源的人才有資格成為讓人羨慕的鍛造師。
這片火域就是因一位鍛造師而成的,被供奉在微瀾王宮的鎮國之寶龍雀刀就是一位鍛造師打造的,就連發生在京城的騷亂都跟鍛造師有撇不清的關係。
他,竟是一位鍛造師!在擁有淨化師身份的同時,還是一位鍛造師!
在這之前,誰曾聽過雙源同體,二源共存?
這兩種靈源一上一下,一綠一紅,如同兩片浩瀚的神秘星河交互相映,並沒有出現任何相斥的反應。世人皆知,修行者隻能修煉一種靈源,體內一旦出現第二種靈源,必定會上演二虎相爭之景,弱肉強食,較強的一方會吞噬掉較弱的一方,哪種靈源強,哪種靈源便能存在。
二虎相爭,對修行者產生的危害怎麽會小,畢竟是自己的靈源,畢竟是自己體內的力量,不管哪種最終存留,修行者都會遭到二源相爭的反噬,輕者被衝擊得骨斷筋折,重者連命都保不住。
“小可,你在想什麽?”
梓琳的聲音將古淩可從震驚中拉了回來,他看著眼前這張微惘的小臉,帶著一份天真,傻傻問道:“梓琳,你相信雙源同體這種事嗎?”
“雙源同體……”梓琳訝異地看著古淩可,將手放在古淩可胸口,感受著古淩可體內那兩團靈源,一張象牙般雕刻成的潔白麵龐上充滿了不可思議。雙源同體必會引發內鬥,不打個你死我活絕不罷休,可是眼下這兩團靈源竟能井水不犯河水,平靜地相處在一起。
一場火劫,同樣也是一場造化,這場造化除了帶給古淩可第二輪靈源外,還贈予了梓琳突破的契機,助梓琳生出靈源,突破了下靈境。
四歲開始修煉靈氣,六歲修煉出初級靈氣,八歲修煉出中級靈氣,十一歲修煉出高級靈氣,十四歲修煉靈源,很多人從踏上修行之途到修出靈源,步入下靈境基本需要八年時間,誰想梓琳借助一場造化,愣是將八年時間縮到了四十九個時辰,在短短四天內突破了這個門檻。
看著古淩可目瞪口呆的神情,梓琳很是得意,做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看得古淩可抓狂得要死。他花了整整七年才從中級靈氣跳到高級靈氣,沒想到自己辛苦七年,還不如人家梓琳短短四天。
“好了,我們走吧。”梓琳笑道,她和古淩可是來火域玩的,能借火域的力量突破下靈境對她來說也很意外。
古淩可垂頭喪氣地邁開腳步,正打算離開,猛地被梓琳拉了回來。他抬起茫然的臉,隻見梓琳不知何時變了表情,盯著神火域外,一張精致的小臉冷得幾乎結了霜,寒霜之間盡是凝重與戒備。
“怎麽了?”古淩可問道,心想是不是費天弼和孫欽還在外麵沒打完?
梓琳沒有說話,可是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仿佛一隻躲在巢穴裏的盯著洞外一隻凶猛惡獸的幼崽,看得古淩可不寒而栗,心想神火域外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
神火域外並沒發生可怕的事,隻是站著一個人,一身黑袍,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帽沿拉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卻遮不住帽沿下那兩道滲透出來的陰森寒冷的目光。那份寒冷是因為男人手中的羅盤中心,荔枝大小的青色珠子裏麵,那團妖豔得周圍一切顏色仿佛失色的紅色火焰消失了。
這代表天火神種消失了。
不遠萬裏而來,尋一簇等待了二十年的火種,誰想火種落在了別人手中,這讓男人如何不怒?
周圍很安靜,好在安靜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外麵的人很快進入了彩火域,馬蹄聲、探尋聲、咒罵聲此起彼伏,在那些聲音漸漸明晰的時候,一直站在神火域外的黑色身影驀然消失,沒了蹤影。
火域因火而成,燃燒二十年不止,很多地方都充滿了難以想象的危險,可今日的火域吵吵嚷嚷,人聲鼎沸,比集市還要熱鬧。
熙熙攘攘的火域裏,古淩可和梓琳費了好大的勁才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在這期間,由於一塊不知被誰遺落的避火石,古淩可差點跟人打起來。
從火域將梓琳拉出來後,古淩可長出了一口氣,貪婪地呼吸著域外清新又夾雜著一股燥熱的空氣,當他睜開雙眼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非常年輕而且漂亮的臉,明眸皓齒,柳葉彎眉,膚若凝脂,氣若幽蘭,無論哪個男人看到都會被迷得神魂顛倒,可是在古淩可看來,這是世上最討厭的一張臉。
因為長著這張臉的人是一位公主,這位公主還是微瀾王室唯一的泳瑤公主。
這位公主和古淩可是同齡人,七年前古淩可來京城那次,由於太過璀璨,蓋過了泳瑤身為公主的風光,得罪了這位微瀾國君寵愛的唯一一位女兒,結果身邊出現了很多或高明或愚蠢的麻煩事。
在古淩可眼裏,京城有三個少女特別討厭,一個是石靈,一個是柳雪,還有一個就是泳瑤,能讓古淩可記住的人不多,泳瑤位列其一,真不知道是她的悲哀還是她的榮幸。
當然,對泳瑤來說,能讓古淩可記住她應該是古淩可的榮幸才對。身為王室公主,平日裏奉承巴結的人不計其數,有的跪倒在她腳底下她都懶得理睬,古淩可能引起她的注意,並且還讓她花那麽多時間去對付,怎麽看都是古淩可燒了八輩子香才得來的福報。
所以當四隻眼睛相對的時候,透露出來的目光都是驚訝,那份驚訝包含的情愫卻完全不同。古淩可想的是怎麽這麽倒黴,剛從火域裏出來就碰上這討人厭的丫頭了,泳瑤想的是古淩可你居然真來京城了。
泳瑤眼中的那份驚訝消失後,很快被嘲弄與譏笑代替,她向古淩可緩緩走來,隨著她的移動,兩旁數位宮女,一隊帶刀侍衛以及一群太監全朝這邊移來。
古淩可知道泳瑤會來找自己,他非常清楚泳瑤比石靈和柳雪更樂意看自己的笑話,因為七年前來京城那次,他在修行上對泳瑤的打擊比石靈和柳雪更厲害。如今的泳瑤,身為王室公主,在名師與靈藥的相助下已經突破了下靈境後期,比之前的他高出了整整一個境界。
果然,泳瑤越靠近,臉上的那份嘲弄越明顯,連她飄舞在空中的發絲也充滿了快意的嘲笑:“古淩可,七年過去了,你才高……”
泳瑤突然不說話了,也不再往前走了,臉上的嘲弄也在一瞬間變成了驚愕和惱羞。事實跟她得到的情報不符,古淩可並非隻修煉出了高級靈氣,而是突破了下靈境,光這一點就讓她喪失了打擊古淩可的所有主動權。
“誰告訴我古淩可隻有高級靈氣的?”泳瑤冷著臉問道,說這話的時候,她一雙略顯惱火的眼睛狠狠瞪向了旁邊一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離泳瑤最近,被泳瑤這麽一瞪,嚇得臉色蒼白,一彎腰跪了下去,連連磕頭請罪,很不理解昨天還隻是高級靈氣的古淩可怎麽會突破下靈境?
泳瑤輕哼一聲,沒再理睬古淩可,轉身一拂袖,對那小太監冷冷說道:“回去後扇自己五百巴掌。”
小太監一聽,連連叩頭謝恩,眾人正北邊數裏外,一座孤僻的山坡上站著一個人,穿著一身黑袍,臉上有一道可怕的傷疤,右手尾指上戴著一枚刻著一個“影”字的古怪戒指,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看。
古淩可身旁,梓琳忽然察覺到了什麽,抬頭朝正北邊看去,看到的隻有一片孤僻的荊棘滿地的山坡。
“怎麽了,梓琳?”古淩可將梓琳的思緒從山坡上拉了回來,看著古淩可好奇的目光,梓琳微微搖頭,朝那片山坡多看了一眼,心想剛才自己是不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