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來自重明國的少年和來自雪原的少年
微瀾國都微瀾城東西長二十裏,南北寬十五裏,在中原西南域這片土地上不算太大,卻熱鬧得讓人吃驚。其實說來也不奇怪,火域離京城隻有四十裏遠,火域暴動,受影響最深的自然是京城,但身為一國之都,被各方人士在京城內隨意打鬧,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說不過去也沒法管,這是由於實力的巨大差距決定的。身為禁軍統領的晉鑠深知這一點,所以當禁軍第十七次向他報告二十四街混亂的時候,他隻是擺擺手,淡淡地說了一句:“由他們去吧。”
一句“由他們去吧”吐出的是坦然,不過更多的是辛酸和無奈,畢竟在二十四街打架的那兩個人連王室也不願惹。
那是兩個少年,都是十三歲左右,卻都修煉到了上靈境中期,這在京城不止是奇跡,甚至可以說是神話。
兩人一人皮膚雪白,一雙黑色瞳孔如同烏木,英俊無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來,棱角分明,邪惡而俊美的臉上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一身黑衣絲毫掩不住少年卓爾不群的英姿。少年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威震天下的氣勢,舉手投足間,不自覺給人一種無法想象的壓迫感。
另一人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烏黑的頭發散在耳邊,膚色白皙,宛如珠玉,風采卓然,俊美的不得不令人暗暗驚歎。這少年身上散發著清雅的氣息,又帶有幾分疏狂的味道,仿佛生在畫卷中,神秘詭異,讓人看得不那麽真實。
這是二十四街,是離京城隻有兩條街的地方,在這種地方,平常發生任何打鬥都會引來大批禁軍,可是今日,街上一個禁軍都沒有,因為街上站滿了騎兵。
那些騎兵身穿黃金甲胄,手持黃金戰矛,一身武裝,身下的馬匹看著與普通馬匹無異,隻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認出這種青紫色的馬名叫“越影”,又名“逾輪”,是傳說中的“天子八駿”之一,擁有強大的上古血脈,是中原西南域最大帝國重明國騎兵的專屬坐騎。
有重明騎兵在此,盡管這兩個少年將二十四街鬧得雞犬不寧,也沒有一個人敢多插一句嘴。手持長刀的黑衣少年和握著長劍的白衣少年從街頭打到街尾,打得天昏地暗,整條街道幾乎被兩人打成了廢墟。
沒人敢說話,不代表所有人都願意忍氣吞聲,當兩人在街道上打出一道兩尺深的巨大裂痕時,一隻石獅子突然飛起,朝二人砸了過來。
那是一家酒樓門口的石獅子,近兩米高,八百斤重,就是幾個成年人也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抬起來,可在丟石獅子的人手中,石獅子簡直跟半截磚頭一樣,被人很輕鬆地丟了出去。
能丟出這種石獅子的人多半身材魁梧,高大威猛,濃眉大眼,天生怪力,所以當黑衣少年將石獅子一刀砍為兩半,轉頭看過去時,不覺一怔,似乎沒想到看到的是那麽年輕又清秀的一張臉。
那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不知從哪兒來的,身上衣物破破爛爛,像個叫花子一樣,隻是清秀的臉龐非常平靜,兩隻眼睛清澈得仿佛林中湖泊,怎麽看也想不通他是怎麽把自己搞成眼前這副鬼樣子的。
那不是別人,而是風塵仆仆走回京城的古淩可。黑衣少年瞅了古淩可一眼,明明是在浪費口舌,還是問了一句:“剛才的獅子,是你丟的?”
古淩可沒有回答黑衣少年的問題,而是看著眼前被打得亂七八糟的二十四街,問道:“這是你們搞的?”
這同樣是在浪費口舌,但在黑衣少年看來,這句話好像問得很有價值。他將身體轉向古淩可,一臉傲慢又認真地說道:“沒錯。”
那是一種傲到極致的態度,似乎將二十四街打成這般模樣不是一種罪過,而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讓人驚奇的是,當這種態度與黑衣少年臉上的認真同時出現時,沒人感到不妥,反而有種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的感覺。
古淩可不喜歡這種態度,他一邊在大街上走著,一邊抬起眼眸,盯著黑衣少年問道:“你當這是你家嗎?”
黑衣少年笑了,他咧開嘴,發出了一聲很奇怪的笑。當他突然不笑時,刀光一閃,已經出現在古淩可麵前,舉起手裏的刀砍了下去。
黑衣少年速度太快,快得讓人無法反應,很多人目光還停留在他剛剛站著的地方,他的刀已經離古淩可隻剩三尺,毫無顧忌地砍了下來。
罡風刮來了一陣森冷的殺意,一種讓人絲毫不懷疑其殺機的殺意,直到這時,古淩可才停下腳步,揚起臉龐,看向了那把落下來的刀。
那是一柄威風凜凜的刀,長有四尺,柄與刀身各長兩尺,重四十七斤,刀身銘有黃金龍紋,刀尾嵌著黃金珠,給人第一眼的感覺是貴氣。
黃金色是帝王的顏色,龍紋是帝王才敢使用的花紋,周圍人都知道黑衣少年的身份,所以當他一言不和,無所顧忌地砍向古淩可時,沒有一個人阻止。眾人很清楚,即使他把古淩可當街砍殺也沒人敢把他怎麽樣,因為他叫左翔,是重明皇子,是最受重明國君寵愛的皇子,將來整個重明國,甚至整個中原西南域都是他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刀的份量,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刀代表的是重明國,所以沒人傻到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抗這一刀,抵抗這一刀,意味著抵抗重明國,抵抗中原西南域最強大的帝國。
但這一刀對古淩可來說很普通,他平靜地看著刀,抬手,握拳,向前打了出去。他的動作很慢,甚至有些遲緩,每個人都能看清他做的每一個動作,然而在那麽快的刀麵前,這隻慢吞吞的拳頭依然打在了落下來的刀刃上。
沒人懷疑那柄刀的鋒利程度,當左翔將石獅子一刀砍成兩半的時候眾人已經確認了這點,見古淩可用拳頭擋刀,很多人似乎看到了鮮血橫飛、骨斷筋折的場景,出人意料的是那把刀停在了古淩可的拳頭麵前。
擋下刀的不是古淩可的拳頭,而是拳頭表麵熊熊燃燒的火焰。那是非常可怕的火焰,盡管呈紅色,卻擁有常人難以理解的高溫,燒得與刀刃接觸地方的空氣扭曲得十分厲害,最讓人吃驚的是在那些火焰灼燒下,與火焰接觸處的刀刃也被燒得變了形。
這是炎荒,是九術之煉神篇,是世間最強大的煉化術,自然擋得下左翔的刀。“啪”地一聲脆響,破碎聲從刀鋒上傳來,隻見一道清晰可見的裂縫從和古淩可拳頭接觸的地方出現,向刀身蔓延,一直爬了十餘寸才停下,當第二道裂縫出現時,刀身塌了下去,碎片亂飛,被古淩可用火焰毀了近一半寬。
古淩可的拳頭陷在了刀身裏,還在不斷摧毀刀身。左翔震驚地看著那隻拳頭,他沒想到古淩可能用拳頭擋下他的刀,沒想到古淩可是一位鍛造師,更沒想到古淩可拳頭上的火焰如此可怕,他看著碎屑亂飛的殘破刀身,忽然間抬起左手按在了刀柄上。
正在塌陷的刀身止住了,有道清光從左翔左手散出,清得如水,淡得如紗,如灑落在雪原上的月光般傳遍刀身,攔下了正在吞噬刀身的火焰。
這種清光名為重明術,是重明國的鎮國神術,守護了重明國上千年,這麽多年來,重明國能在中原立於不敗之地,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這種神術的傳承。
這種神術極難修煉,而且隻有擁有重明族血脈的皇室可以修煉,血脈越純淨,修煉速度越快,功效越明顯,左翔能成為重明國君最重視的皇子,最重要的原因在於他如此年紀便掌握了修煉重明術的精髓。
火焰與清光相互衝擊的威力極猛,當這兩種衝擊頻率達到某種地步時,一股超乎強大的波動從拳頭與刀刃相接的地方爆發而出,化為一圈水紋一樣的波動,向四麵八方擴散而去,受波動影響,古淩可和左翔同時向後退去。
從古淩可的拳頭接觸刀刃再到離開,期間時間很短暫,不過數息,周邊大多數人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可是有人意識到了,而且被古淩可拳頭上的火焰吸引,在古淩可後退之際衝了過來。
那是剛才和左翔打鬥的白衣少年,左手背負身後,右手將長劍指著地麵,身影從空中飄過的樣子如同走在畫卷中的謫仙,有一種說不出的空靈。
白衣少年飄逸,白衣少年的劍飄逸,但白衣少年的劍法不飄逸,不止不飄逸,森然的劍意還如****般驟降大街。
那種劍意非常冷,讓人覺得極北的雪原也不過如此,降在街上時化為飛舞的冰霜與雪花,將街麵覆蓋了淺淺一層。
看著這種劍法,附近不少人眼皮驟跳,臉上浮現出了吃驚的神色。站在茶樓三樓的晉鑠,坐在酒樓包廂裏一名很老的重明侍衛,街道隱蔽處的好幾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出現了不同幅度的變化。
這不是中原劍法,這種劍法來自中原以北那片一望無際的雪原。
這種劍法在雪原上非常盛行,出劍極快,劍鋒所指處皆是風雪,劍未至,風雪已至;劍已收,風雪未停,所以名為風雪劍法。
風雪劍法,世間十大劍法中排名第七。
這名白衣少年,竟然來自遙遠的北方雪原。
並不是所有異族人都會受到歧視,比如火焱庭的教士,無論是在坐落著十萬大山的南疆還是在中原,都會受到人們的尊敬與崇拜,因為火焱庭是世間所有鍛造師的聖地,大陸絕大多數有名的鍛造師都去過這裏,絕大多數有名的兵器都出自這裏,所謂受不受歧視其實是由實力說了算的。
眼前這名白衣少年讓很多人吃驚,一個原因在於他的來曆,另一個原因在於他超乎尋常的實力。雪原上的風雪劍法外柔內剛,看似飄逸,實則霸道至極,劍意所過之處,一切皆為冰霜,劍光所過之處,一切皆被摧毀。這種劍法在北方雪原極為盛行,無數人都以能夠練成其中一招為無上榮耀,這種劍法中的每一招都值得無數人廢寢忘食地修煉。
這種劍法對體質要求極高,如果沒有近乎完美的身體機能,沒有渾厚的靈力以及對靈力無懈可擊的掌握,便沒有辦法將風雪之意發揮出來,而這一切都指向了一個境界——承師境。
承師境修煉經脈,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十二經別,十二經筋在這個境界達到完美,靈力通過經脈遊走全身,隻有將經脈修煉到極致,才能將靈力掌握到極致。
白衣少年不過上靈境,連承師境的門檻都沒摸到,就將這種劍法使了出來,而且使用得如此完美,完美得沒有一丁點的瑕疵,即使以這一記劍招成名的劍士也沒法挑出任何毛病。
沒人知道白衣少年是如何做到的,畢竟修煉風雪劍法最重要的不是教,而是悟,隻有領悟了風雪的真義,才能將這種劍法修煉成功。左翔和白衣少年都步入了上靈境,左翔步入上靈境是因為他是個天才,是所有重明皇子中資質最佳的人,這種天分又得到了重明皇室好到極致的培養;白衣少年來自北方雪原,在那種寒冷殘酷的蠻荒之地能步入上靈境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他卻不止步入了上靈境,還練成了風雪劍,如果隻將這歸結為天賦,那這天賦也太可怕了些。
風雪夾帶著殺氣而來,麵對這種狂暴攻擊,任何人都要謹慎小心,誰想古淩可沒有,他同樣抬手,握拳,然後揮了出去,就像對待左翔那把刀一樣打在了迎麵而來的鋒利劍刃上。
無數風霜被劍鋒引出,化為冰雪覆蓋了大地,可是劍鋒無法割破古淩可的拳頭,或者說割破古淩可拳頭上那層駭人的紅色火焰。劍刃上浮動著一層又一層冰霜,每有冰霜覆滿劍身,便被火焰以高溫融化,化為白霧蒸騰而起。
冰霜不知將劍身覆蓋了幾次,也不知被火焰融化了幾次,當這兩種力量衝擊的頻率達到一定程度時,超乎強大的波動從劍刃和拳頭相接的地方爆發而出,化為一圈水紋般的波動,向四方擴散了出去。
火焰落下,風雪消失,古淩可和白衣少年相對而立,彼此相隔十餘米,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臉上都沒有什麽表情。
周圍響起了竊竊私語,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來,這場戰鬥古淩可和左翔打成了平手,和白衣少年也打成了平手,但在左翔和白衣少年看來是他們輸了,而且輸得很徹底,輸得一敗塗地。他們比古淩可強了太多,他們比古淩可境界高了太多,但這不止不是他們引以為傲的資本,反而成了讓他們無地自容的羞辱。
白衣少年收起手中的劍,很謹慎,很敬畏,又很認真地問道:“閣下貴姓?”
見古淩可不說話,左翔又補充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一句“閣下貴姓”要比一句“你叫什麽名字”讓人容易接近,讓人有好感,可是古淩可沒打算領受這種好感,他討厭眼前這兩個把二十四街鬧得一片狼籍的少年,看著他一臉漠然的表情,左翔心裏生出了一股無名怒火。身為資質最佳的重明皇子,周日裏哪個人不刻意巴結他?他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有無數人甘願為他赴湯蹈火,恨不得把自己的忠誠拿出來獻給他,但他這麽給麵子地問古淩可話,古淩可居然對他愛理不理。他問誰話,那是他瞧得起誰,對於入不了他眼的人,即使卑躬屈膝地跪在他腳下,他也懶得看那人一眼。
古淩可當然不知道左翔心裏這些想法,他像看著兩隻胡鬧的牲口一樣瞟了兩人一眼,轉身準備離開,但對左翔來說,這不是無視,而是無禮,是極大的侮辱。從小到大,沒人敢對左翔這樣,左翔張嘴笑了起來,看著古淩可眼含殺意地說道:“你想走?”
古淩可的腳步沒有邁出去,在左翔說那句話的時候,二十四街上至少有二十張弓拉開,有二十支箭對準了他。他微微側身,斜睨左翔,問道:“你想殺我?”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完全不應該是在眼下這種緊張氣氛下說出來的,沒有一個人料到,在麵臨死亡的時候,他還能表現得如此平靜。
左翔冷著臉看著古淩可,像在極力壓抑自己內心如火山般即將噴湧的怒火一樣,說道:“你敢不回答我的話?”
古淩可笑了,問不問他是左翔的興趣,回不回答是他的權利,所以他很懶散地轉過身,像看著白癡一樣看著左翔,說道:“我不想回答,或者說懶得回答,你對這個回答滿意嗎?”
一陣風從街上吹過,刮起了落在地上的一片葉子,那片葉子從古淩可身後飛起,飛過古淩可,飛過白衣少年,一直飛到了左翔麵前。
當那片葉子快要落在左翔身上的時候,葉子忽然碎了,是被強悍而冰冷的殺氣撕碎的。那種殺氣是從左翔身上散出的,他將刀重重往地上一頓,寒聲問道:“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周圍民眾緊張地看著古淩可,重明騎兵緊張地看著古淩可,附近茶樓上的晉鑠同樣緊張地看著古淩可。他和柳豪是好友,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古淩可死在左翔手中?但站在街上的是中原西南域第一帝國重明國資質最佳的皇子,麵對這個皇子,即便他身為微瀾國禁軍統領,依然感到無比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