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峽樓
今夜情形確實凶險,看似平靜的夜間不知隱藏著多少暗流,很多地方巡邏隊剛走過,便有不少身影掠過,轉瞬間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峽樓附近,不知多少雙眼睛從各個方向盯著這座塔,似乎一隻隻躲在叢林中伺機捕食的猛獸,隻等最佳時機來臨。
相比之下,辰夜和古淩可住的客棧還算平靜,受今夜影響,很多人入夜後便熄燈休息,客棧裏連走動的聲音都聽不到。
古淩可也是早早休息的人之一,天剛黑,他已經爬上床,嘟囔著跑了幾天,今晚終於能睡個早覺了。他不知道的是,經過這些天的沉寂,劫煞紋如鬼影一樣,從他胸口悄無聲息冒了出來,受天地影響,散出黑色花紋,仿佛一株株緩慢生長的藤蔓,爬向了他身體各處。
不遠處,開啟的窗邊,辰夜麵色凝重地看著窗外一片肅殺的夜空,沉吟道:“好重的煞氣!”
峽城西南三十裏地是一片荒涼的原野,毒蛇猛獸極多,平日裏別說夜晚,就是白天也沒人敢在這兒長時間逗留。
此地猛獸橫行,特別是到了夜間,很多常見的與不常見的猛獸都會冒出身影,前往各地覓食。
然而今夜,荒野上非常安靜,除了夜風拂動野草發出的響動外,別說猛獸夜嚎聲,就連蟲叫聲都聽不到。
黑雲籠罩著這片荒野,一縷縷極為凶險的凶煞之氣從雲層夾縫中垂落而下,落在野間,仿佛最恐怖的天威降臨。無論猛獸還是毒蟲,全在這個夜晚因恐懼蟄伏在最深的洞穴中,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毒蛇猛獸恐懼的不止是從天而降的煞氣,還有高空中那片遮天的濃霧。濃霧拔地而起,在高空匯聚成形,兩丈粗的雷電如虯龍般在濃霧中翻滾著,偶爾飛出白霧後,似天降神罰般朝荒野劈來。
凜冽的寒風像極了鋒利的刀,從白霧中飛出後落在地上,將地麵切出了一條條十餘米長的平滑裂痕,可這些風無論多鋒利,都無法將白霧割散。
如果盯著白霧長時間看,會發現白霧深處有兩團並不明顯但絕對強大的光團。那光團一金一青,如兩盞神秘古燈,將白霧映襯得極為詭異。
這片白霧已經出現了很長時間,從傍晚時分,那兩個僧人踏上這片荒野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
兩個僧人都很年輕,一個約莫二十四、五歲,身穿白色僧衣,脖子上掛著一百零八顆檀木念珠,手上握著一串質地極佳的翡翠念珠;另一個隻有十四、五歲,穿著同樣的白色僧衣,不過掛在脖子上的檀木念珠隻有五十四顆。
十四、五歲的小和尚身旁放著一個笈,笈中裝著經書、木魚和缽,當布簾被風微微吹起後,還能看見笈最上方放置著一尊七寸七的小金佛。
小和尚法號雪鑒,他看著白霧中那兩團隱約可見的光團,搖著大和尚的衣服,一臉焦急地叫道:“師兄,你讓師父和師叔別打了……”
大和尚法號雪印,他感受著從白霧中傳下的威壓,搖頭歎道:“雪鑒呐,上麵那兩位可是至尊,你師兄我一個小小的豪強,哪有資格去勸他們的架?”
雪鑒委屈地看著白霧,說道:“那我們也不能坐在這兒幹等啊。”
雪印轉著手裏的翡翠念珠,閉目答道:“師父經常說,出家人戒驕戒躁,即使天塌下來也要坦然麵對。師父和師叔都是世間有名的強者,放心,他們打起來是有分寸的。”
白霧上方,黑雲逐漸下落,幾乎要將白霧吞沒,如果從白霧這邊向北方望去,會看見北方整條山脈上空布滿了沉重的積雲。
這些積雲占據了整個黑夜,像吸滿了水的棉花,隨時能從空中掉下來,特別是峽城上空,沉甸甸的積雲看得很多人冷汗直流。
積雲自山脈而來,站在積雲下往上看,視線很容易被擋住;如果將心神滲入雲中,不斷飛升,會發現雲中煞氣越來越重,而煞氣的源頭是那片一望無際的山脈。
換句話說,積在雲中的陰煞凶邪氣息,是從山脈中傳出的。
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山脈林木一向肩負著淨化陰邪的重任,一些深山老林雖說隱藏著不少陰邪之物,但陰邪之物自林中生,在林外成形,這種事情從未聽說過。
眼下雲中積聚了如此恐怖的陰邪之氣,隻能說明積雲下的這片山脈出了問題。
這片山脈是飛廉國的南部邊境,名為境南山脈,這片山脈會出問題,實在叫人不可思議。
積雲逐漸下垂,麵對這種駭人的威脅,城中不少強者使用感知術,散出神智進入雲層,想要探清藏在雲中的秘密。
古淩可發現自己的神智也在雲中,他不會使用感知術,但不知為何,他的心神融入雲中,順著雲層不斷飛升。
他不知自己將去往何處,不過越往雲層深處飛,他越能清楚地察覺到,雲中隱藏著一處極度危險的存在。他說不清那是什麽東西,但他知道那是他無法抵抗的存在。
那種存在可以輕易撕碎他的神魄,他非常清楚,應該離那種存在越遠越好,可他的神魄不由自主在雲中飛著,離那處存在越來越近。
就在他思考要怎樣擺脫這種束縛時,他麵前的黑雲忽然間動了一下,被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撕碎了。
撕碎黑雲的是一隻黑色的爪子,無比巨大的爪子,至少十丈寬,四趾,每一趾都布滿了古老玄妙的花紋。
那隻爪子撕裂雲層,向古淩可抓來,下一刻就能將他的神魄攥碎。
峽城,客棧,客房。
古淩可突然醒來,從床上坐了起來,呼吸粗重,眸中驚懼,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打濕了身上衣物。在他胸口,無數細小的黑色花紋從劫煞紋中瘋狂冒出,像蝌蚪一樣遊走在他身體各處,大有占據他身體之意。
受劫煞紋影響,濃密的黑氣如鬼影般從屋頂上,從牆上、從地下冒出,要將這間客房包裹。離床邊不遠處的桌麵上,燭光微微搖晃,在壓抑的氣息下逐漸縮小,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古淩可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受陰煞凶邪氣息幹擾,又被剛才那隻巨大的爪子襲擊,倘若不是他心神寧靜且強大,神魂已經俱散了。
一道白光忽閃,出現在古淩可麵前。那是辰夜,盤腿而坐,雙手食指中指並攏,在古淩可身上連點十二處,右手手指最終停在古淩可眉心,說道:“小可,劫煞主凶,此惡自承。今日我教你‘清心訣’,借此絕煞,望你早日掌握這種力量。”
一道道神念通過辰夜手指傳入了古淩可腦中,那些口訣如淋於久旱大地的甘霖,滋潤著古淩可快要幹涸的神智,漸漸穩住了他的心神。
峽樓是座塔,是峽城最高的建築,這座塔和以往無數個夜晚一樣燈火通明,隻不過今晚寧靜得讓人害怕。
沒有人進出峽樓,隻有數十名飛廉將士守在峽樓四周石階下,握刀而立,警惕著周圍一舉一動。
峽樓門窗緊閉,在門窗之後隱藏著數不清的弓弩,每一張都對準了塔外一處處沒有燈火的黑暗。
這種陣勢很難讓人敢對峽樓生出非分之想,隻不過走進離峽樓最近的幾條街巷裏,會發現每一條街上都站滿了人。
不止是街巷,附近一些酒樓、客棧、屋舍全都藏著諸多身影,黑壓壓一片。這些人身著夜行衣,手執各式兵器,目不轉睛地盯著峽樓。
從氣息上看,他們都是修行者;
從身份上看,他們都是屍煞;
從數量上看,他們至少有七百人!
峽城大多數屍煞都聚集在此,趁著今晚千載難逢的機會,要破除城中法陣,攻破峽樓。
護城有河,護城有牆,護城有法陣。如果一座城市沒有法陣守護,即便有弓弩等防空措施,豪強境之上也可以自由出入,飛行獸也可以自由出入,來自城外的強弩鐵鏃也可以自由飛入。
法陣是一座城市最重要的守護兵器,是一座城市最強大的人力屏障。
世間諸大古城皆有法陣守護,傳說中的二十四古陣便是外力幾乎不可能強行攻破的世間最強防禦法陣。
法陣需要充足的力量供養,對於峽城這種規模偏小的城鎮,一般沒有能力承受一座法陣需要消耗的力量,舉全城之力也湊不足銘刻法陣需要的寶貴材質,而且法陣一旦啟動,需要添加新的材質進去,材質若是耗光,法陣失去動力,又會立即停滯甚至垮塌。
然而峽城位置特殊,是飛廉國的南門,進入飛廉境內的咽喉之地,如此重要的位置京城肯定不會忽視,除調遣三位飛廉中將常年鎮守外,每年還會調運大量材質用於維護法陣。
這座城的護城陣沒多大名氣,普通符文師別說見過,就連聽都沒聽過,隻有一些資質極老的符文師才懂這種法陣。這座法陣就是京城花了極大的代價,請飛廉符文師公會中的幾位資格極老的符文宗師布下的。
這座法陣對外可守城,對內可滅匪,這讓城中屍煞十分忌憚,所以今夜,屍煞將城中主力調來峽樓,準備攻破這座塔,破掉這座法陣。
守在峽樓附近的飛廉將士十分警惕,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們注意。當峽樓東向大街傳來馬蹄聲時,東向副將第一時間高喝道:“列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