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古廟
雨很快下了起來。
豆大的雨點籠罩了夜空,被雨水浸透的密林裏突然多出了幾十上百道身影,而且身影的數量還在增加,似乎一大群被鮮血吸引來的鯊魚。
這些都是江湖人,有殺手,有獵狩人,有傭兵,以及很多聞風而至的散修,從祀金庭放出追殺令到這些人聚集於密林不過半個時辰,可見那紙追殺令有多誘人。
追殺令確實誘人,紙令上明明白白地寫著“聖境、重傷、三百萬兩”等字眼,平日裏連一位處於巔峰境界的天聖都很難達到三百萬兩這等高價,今夜的追殺令卻給了一位重傷的天聖如此高的賞金,可見這位天聖對發出追殺令的祀金庭有多重要。
在追殺令的引誘下,密林中頻現刀光劍影,嘶喊、腳步、雨聲與血風混在一起,在這場冰冷的大雨中顯得特別混亂。
對於官道上的那輛馬車來說,走在雨中並不好受,古淩可駕著馬車,本想在降雨前趕到京城,沒想到這場雨來得這麽快。
夜已經深了,官道上除這輛馬車外沒有其他身影,見雨勢漸大,古淩可將馬車駛出官道,走向了離官道不遠的一座破敗古廟。
那古廟應該長時間沒人來過了,廟頂塌陷了好大一片,牆壁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坍塌,就連廟門口的台階都長滿了荒草。
古淩可將馬牽入還算完好的馬棚,跟辰夜推門走進廟中,進入廟門那一刻,辰夜驀然止步,一雙老眼微微眯了起來。
廟內很黑,不點火什麽都看不到,古淩可正想祭出一團火焰,一道閃電從空中驀然劃過,透過破敗的門窗照亮了廟內。
廟裏的佛祖像上落滿了灰塵與蜘蛛網,佛祖像腳下平躺著一個被雨水淋得濕透的身穿黑衣的人。那人臉上戴著半張白色麵具,破裂的另半張麵具下,是一張五十多歲的男人憔悴的臉。那男人身上有好幾處觸目驚心的正在流血的傷口,明明已經昏迷,右手依然緊緊攥著一個兩尺長的長方形白玉盒子。
黑下來的古廟被古淩可祭出火團照亮了,飛起的火團下,古淩可蹲在麵具男麵前,看著麵具男陌生的麵孔和身上可怕的傷口,心想這個人經曆了怎樣殘酷的戰鬥,才變成了眼前這副樣子?
古淩可目光很快被麵具男攥在手裏的白玉盒子吸引,麵具男受了這麽重的傷,依舊死死地攥著白玉盒子,可見這個盒子裏肯定裝著極重要的東西。他心裏這樣想著,手不自覺向白玉盒子伸去,豈料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白玉盒子時,麵具下的那雙眼睛驀然睜開,露出了冰冷的殺意。
那抹殺意十分強烈,好像漫天大雪一樣向古淩可飛來,一刹那間,古淩可眼中盡是駭人的風雪,他感覺站在風雪中的自己是如此渺小,轉眼間便會被風雪吞噬。
飛在空中的火團開始劇烈晃動,大有熄滅之勢,廟內的亮度急轉直下,眼看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古淩可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替他擋下大雪的柔風,與此同時,麵具男的身影似風一樣向後飄去,停在了離古淩可兩丈遠的地方。
受古淩可控製的火團重新穩定,廟內的光線逐漸恢複,佛像下,麵具男喘著粗氣盯著辰夜,在辰夜阻隔了他身上殺氣那一刻,他便明白眼前這位老者絕非普通人。他被人追殺了一夜,不知眼前這一老一少是什麽人,剛想逃,身上的傷卻讓他無法支撐,就那樣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古淩可被嚇傻了,他隻是想知道白玉盒子裏裝的是什麽寶貝,沒想到會惹來殺機。想起麵具男散出的如大雪般的殺意,他身體抖了抖,不自覺地叫道:“聖境?”
辰夜點點頭,這確實是位天聖,卻被人逼到了這種地步,可見追殺者有多可怕,麵具男手裏的白玉盒子又有多重要。他來到麵具男身旁,目光從麵具男身上掃過,忽然一揮手,隔空撕掉了麵具男身後一片衣物,露出了麵具男紋在背後的文身。
那是一張黑色麵具,線條優美得仿佛一筆畫出來的,周圍沒有任何裝飾,隻在額頭銘有一個“盜”字。
看見文身那一刻,辰夜眼眸微眯,自言自語道:“神盜者!”
知曉了麵具男神盜者的身份,辰夜很快明白麵具男一身傷口是怎麽來的,心想放出追殺令的人肯定知道了麵具男的身份,為了不引火燒身,又想奪回麵具男手中白玉盒子裏裝的東西,這才想借助江湖人之手追殺麵具男。
“神盜者?”古淩可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職業,他揚起臉,瞅著辰夜問道:“賊?”
辰夜嗬嗬笑道:“神盜者是賊,但不是普通的賊。這些人遵守‘隻為道義而盜’的原則,從不做為人不齒之事,他們受托之事,必是無法明說,卻會影響世間大局的大事。”
古淩可驚訝地指著麵具男手中白玉盒子,說道:“那這東西……”
辰夜點頭,說道:“裏麵肯定裝著不得了的東西,隻不過這樣東西我們不能看。盜宗有規矩,神盜者盜物,將物體封印後隻能交與委托人,封印中途一旦被動,哪怕最後交與了委托人,也算任務失敗,神盜者要以死謝罪。這名神盜者拚著性命闖到了這裏,我們貿然碰了盒子,動了封印,被盜宗感知,便是在要這個人的命呐。”
古淩可“噢”了一聲,悻悻地看了一眼白玉盒子,問道:“師父,那我們怎麽辦?”
辰夜取出銀針,說道:“救人。”
神盜者有自己的準則,從不做傷天害理之事,眼前這名神盜者不知從哪兒盜取了什麽東西,辰夜要救他無可厚非,古淩可理解,他不理解的是辰夜在處理好麵具男的傷後為何不離開,偏偏要在古廟裏等那些江湖人士?那些江湖人士連一位天聖都能傷成這樣,他們還指望著全身而退?
雨越下越大,古廟由於年久失修,在大雨的摧殘下,半麵牆壁已經塌掉。風呼呼刮了進來,帶進雨聲的同時,也帶進了很多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那是數十上百名江湖人士,穿著各式服飾,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每個人都帶著冰冷的兵器。眾多人影將古廟圍住,雨勢這麽大,也洗刷不掉他們身上的殺氣。
古廟很安靜,仿佛幾十年沒有人進出了,可圍在古廟外的人知道麵具男就在裏麵。眾人麵麵相覷,很多人緊握兵器瞅著他人,可很長時間過去了,也沒人踏出一步。
就這樣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幾名殺手忽然朝古廟衝去,看著那幾人背影,又有十幾人相視一眼,向古廟跑去。
破敗的古廟似乎會隨時倒在風雨裏,誰想剛一踏進古廟十丈遠的範圍內,一些修為低的人便感覺天旋地轉,好像嗅到了什麽迷藥,頃刻間倒地不起,昏了過去。幾名修為高的人對此毫無在意,也不多言,踏上台階後一躍而起,從窗戶、牆壁坍塌處闖了進去。
古廟內,一盞破舊的油燈在默默燃燒,昏暗的燭光下,眾人沒看到麵具男,隻有一個身穿黑袍的人背對他們,坐在一個蒲團上,像和尚念經一樣念著什麽東西。幾人持刀站在黑袍人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黑袍人,預防著黑袍人隨時可能發起的攻擊。
黑袍人並沒有,隻是坐在蒲團上念什麽東西,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猜不出。一人轉動著手裏的刀,在雨水順著刀尖滑落後,那把刀從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朝黑袍人砍去。
那把刀很快,自黑袍人頭頂砍下,直到將黑袍人砍為兩半,那滴從刀尖上滑落的雨水才掉在地上,迸出了好些細碎的水漬。持刀者剛開始疑惑黑袍人為何不躲閃,眼中的疑惑很快又被震驚取代,他清清楚楚感受到黑袍人被他一刀砍死了,可他的刀上沒沾染半點血跡,地上也沒留下絲毫血跡,就連黑袍人的屍體也沒了蹤影。
持刀者盯著眼前落滿灰塵的蒲團,正想著剛才那一刀是怎麽回事,驀然轉頭,看向了旁邊柱子。隻見柱子旁站著一道身影,身穿黑袍,帽沿拉得很低,加上廟內光線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臉,可那人無疑就是剛才被持刀者砍為兩半的黑袍人。
持刀者冷笑一聲,身影一閃,出現在黑袍人麵前,揮刀從黑袍人身上砍了過去,可當他收刀回頭時,發覺身後沒有黑袍人的屍體,反觀黑袍人又安靜出現在另外一處。
其他人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當他們砍殺黑袍人時,黑袍人不反抗不躲避,然而無論他們砍殺黑袍人幾次,黑袍人都不會死,反而會出現在其他地方。
雨越來越大,古廟附近,見那些衝進廟內的身影沒動靜,很多人覺得奇怪,在等了很長時間後按捺不住,全部朝古廟衝去。
廟外被人布置了幹擾型法陣,一進古廟十丈範圍內,修為低的便承受不住法陣幹擾,當場昏厥,剩下的人闖入廟內後,疑惑又吃驚地發現剛剛闖進廟內的那群人半跪於地,還保持著闖進來時的姿勢,卻微閉雙眼,分明進入了遊離狀態。
發覺這一點,這群人立即掩鼻,心想廟內莫不成有迷香之類的藥物?然而廟裏除一盞亮著的油燈外,隻有一個坐在佛像前蒲團上、背對著他們的身穿黑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