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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十四年前(六)

  這話說得很冷血,明三世不提雨芊皇後的身份,單將屍煞這個身份提了出來,誰也看得出他的用意。雨芊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一分,正想說話,卻被塗靖抓住了她的手,平靜又堅定地說道:“是又如何?”


  周圍一片嘩然,很多文官心想國君莫不是瘋了,麵對明三世如此明顯的文字陷阱也要往裏跳?此事若從長計議,未必不能商議出好的結果來,可身為國君的塗靖居然親手將聖域與飛廉國的矛盾激化了。


  明三世哈哈大笑起來,他身上散發出了一股純白色的光芒。那光芒太過純淨,太過神聖,仿佛不屬於這個世間,頃刻之間,便覆蓋了明三世全身。


  白光散出的神聖氣息如波浪一樣向四周湧去,看似輕盈,由大理石鋪成的地板卻承受不住,被壓得紛紛碎裂。眾人駭得不斷後退,祭天廣場上,白光逐漸凝聚成了一個巨大的雪白的似羊、似鹿又似狐的腦袋虛影,那隻腦袋額頭上雙角泛著神光,一對眼眸似乎能看破世間一切。


  那是白澤,傳說中的神獸白澤的腦袋。


  白澤,古獸榜上排名第二,聖域兩大守護獸之一。


  祭天廣場上出現這隻神獸的腦袋虛影時,萬籟俱寂,周圍再無任何聲音,連風都表示臣服,不再吹動。


  神脈天相,伏魔六大禁術之一,借伏魔之力,將神獸白澤的力量引來,使用神力戰鬥。


  有資格修煉伏魔六禁的隻有伏魔統帥,所有伏魔統帥中,能練成六禁之一的占不到十分之一。在烏城的那個夜晚,伍烈就是借神脈天相殺了金荒六階蠱荒士太陰星連家城,明三世作為鎮守飛廉國帥府的第一伏魔統帥,懂六禁之一的神脈天相也在情理當中。


  明三世祭出神脈天相的時候,寒冷的強風從塗靖身上暴湧而出,將四周地麵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筆直的切痕。這陣風太過暴烈,每一道都像被磨了千百年的極其鋒利的刀刃,像能切碎塗靖附近空氣一樣,隻見塗靖周圍一丈之內,空氣極盡扭曲,每一處都遍布了強悍的殺氣。


  大飛廉術,飛廉國鎮國神術飛廉術中的絕招,是一招化風為刃的強大攻擊手段,除了血脈純正的皇族外,沒人練得成這一招。


  眾人被明三世周圍的白光和塗靖周圍的狂風逼得不停後退,這兩種力量相撞後,大理石地麵徒然裂開,出現了一道道數米長的巨大裂口。碎石塊在沉悶的氣息下漸漸飛升,離開地麵一丈高後紛紛爆裂,化成粉塵散落半空。這隻是神脈天相和大飛廉術之間的氣息衝擊,就產生了如此可怕的後果,兩種功法一旦真正相撞,產生的破壞力該有多可怕?

  一道道幾十米長的巨大裂縫以明三世和塗靖為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有些向兩旁擴張的裂縫太大,連人都掉得下去。祭天廣場有一小半麵積已經崩塌,廣場上眾人為那兩位地賢身上散出的強悍氣息所迫,驚叫著向山下逃去。


  “阿靖……”雨芊衝著塗靖叫道,想叫塗靖收手。此事因她而起,她實在不願意將這麽多無辜者卷進來。


  塗靖沒有理睬雨芊,他和明三世同時抬起拳頭,同時衝到對方麵前,同時將自己的拳頭打在了對方的拳頭上。


  山頂上的聲音突然消失了,被白光與寒風悉數吞噬,地麵破碎的聲音,百官逃離的聲音,宮女驚叫的聲音,侍衛護送的聲音,全被白光和寒風吞噬,隻有地動山搖的景象讓人能察覺自己還活著。當所有聲音消失了一息後,震耳欲聾的爆裂聲出現在山頂上,祭天廣場被無數道從地下冒出的白光撞得四分五裂,被無數道從地下冒出的大風吹得到處亂飛,一些數百斤重的巨大石塊像紙片一樣被吹起,看明三世和塗靖這一擊產生的破壞力,竟是毀掉了整個祭天廣場。


  眾多被震到空中的石塊開始掉落,一些躲避不及的侍衛、宮女、大臣或伏魔者被石塊砸中,或血流不止,或腿腳骨折,不停歇的爆裂聲中,慘叫與哭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夠了,阿靖!”雨芊衝著與明三世對轟的塗靖叫道,卻得不到絲毫回應,隻能將受傷的侍衛拉到身後,抬手擊碎掉下來的落石。


  幾名伏魔少帥,幾位飛廉皇子全部加入了攔阻落石的隊伍中,當從風城趕回來的龐桐軒爬上山頂,看到祭天廣場上這副場景時,沒有多言,也加入了擊碎落石的隊伍中。


  明三世的拳頭和塗靖的拳頭沒有分開,兩人身上湧動的氣息異常可怕,被兩人震飛的巨大石塊更是連綿不斷。很多人已經逃離了祭天廣場,剩下的要麽是行動不便的人,要麽是被這種場景嚇得不知所措的人,要麽是四下救人的飛廉侍衛與伏魔者。


  雨芊將一名被石塊壓住腿的伏魔者救了出來,交給其他人後,見九皇子塗信還在場中,她立即衝到塗信身邊,將塗信拉到通往山下的台階上,說道:“小信,快下山。”


  雨芊轉身要走,感覺到塗信抓著她的手不放,她轉過身,對塗信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說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皇嫂……”塗信衝著掙脫開他的手,又衝進祭天廣場內救人的雨芊喊道,眼裏充滿了不舍的目光。他話剛出口,便被幾名侍衛護住,向山下跑去。


  祭天廣場上太過混亂,雨芊四處搜尋受傷的人,一陣近乎絕望的哭聲忽然傳入了她耳中。她轉頭看向哭聲傳來的方向,隻見她的貼身侍女珍珠和翡翠癱坐在一塊石頭前,掛滿淚珠的臉上充滿了恐懼。


  一塊巨石從空中飛下,掉落的方向正是癱坐一塊兒的珍珠和翡翠。雨芊大驚,縱身一躍,跳向那塊巨石的途中左手一甩,一條數丈長的雙邊皆刃的黑鐵鏈被她祭出,砍向了那塊巨石。


  祭天廣場上,龐桐軒躲開了一塊落下來的石頭,正想將珍珠和翡翠從祭天廣場上帶出去,驀然間停下腳步,將臉偏向了站在不遠處的一個伏魔者。混亂的人群中,幾乎沒人注意那名伏魔者,卻見那名伏魔者拈弓搭箭,將一支黑鐵箭對準了飛在空中的雨芊。


  那支黑鐵箭和普通鐵箭沒什麽區別,不過箭身精純的黑是一般鐵箭完全沒有的,仔細盯著鐵箭看,有一種麵對一隻巨大的收起獠牙與利爪的凶獸的錯覺。


  看到黑鐵箭那一刻,龐桐軒心裏升起了一股極度不好的預感,他向那名伏魔者跑去,在伏魔者射出黑鐵箭的同時跳向空中,抓向了黑鐵箭。他多希望自己能抓到黑鐵箭,可他還是慢了一步,那支箭從他手前溜過,帶著冷冽的殺意朝雨芊飛去。


  雨芊擊碎了空中巨石,感覺到有殺氣靠近,她幾乎沒有思考地黑鐵化了身體。她是屍煞,黑鐵化是她最強大的兵器,是她最依賴、最安心的能力,這個能力無數次救過她的命,每每感知到無法避開的危險,黑鐵化身體都是她的第一選擇。


  黑鐵是世間最堅硬的物質之一,其堅硬程度可比肩歸墟神鐵與珍稀材質混合打造成的神兵利器,別說一般兵器,就是為伏魔統帥配置的貼身兵器也未必能傷到黑鐵。雨芊沒料到的是,當那支箭離她不過三尺之距時,她感覺體內黑煞力不受控製地四處亂走;那支箭飛得離她隻剩一尺之距時,她感覺能替她攔下一切攻擊的黑鐵第一次感到恐懼,在她體內自行收縮了。


  那支黑鐵箭出人意料地射穿了雨芊被黑鐵保護的胸口,隻有在離黑鐵箭極近的地方才能看出,雨芊身上那片黑色仿佛被什麽帶有靈性的恐怖的東西吞噬了般,露出了被鮮血染紅的朝服。


  祭天廣場上,眾人大驚,正與明三世打的塗靖化為一道流光飛向雨芊,接住了從空中掉下來的雨芊。在遠處的毛鬆身影一晃,出現在那名伏魔者麵前,憤怒地掐住了那名伏魔者的脖子,卻驚疑地發現那名伏魔者眼中凶芒顯露,眼白被黑氣彌漫,一雙眼睛看著就像山澗裏的深淵。


  那名伏魔者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從嘴裏吐出了一口黑色鮮血,毛鬆長年和屍煞打交道,知道有些屍煞一旦逃脫不了便會服毒自盡,從眼前這名伏魔者嘴裏吐出的帶有黑色的血跡來看,分明是服毒了。


  這是自己手下的一名伏魔者,從小就跟著自己,身家清白,為人善良,不可能是屍煞的奸細,這樣的人怎麽會射出剛才那一箭?那又是怎樣一支箭,連雨芊黑鐵化後的身體都能射穿?眼前這名伏魔者眼中彌漫的黑氣又是怎麽回事?


  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毛鬆內心,那名伏魔者眼中黑氣逐漸消散,重新變成了普通的眼白,隻是那雙眼睛裏充滿了迷茫,那張臉上寫滿了茫然,那名伏魔者疑惑地看著毛鬆,張開嘴想說什麽,卻最終沒有說,從毛鬆手下溜了下去,就此死去。


  祭天廣場上恢複了平靜,不再有激戰,不再有落石,平坦的大理石鋪成的廣場變得麵目全非。塗靖抱有雨芊落回還算完整的祭天壇,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雨芊胸口那支黑鐵箭,用手撫摸著雨芊的臉,全身顫抖,不能自已。


  場上沒有人說話,隻有寒風從頭頂刮過的聲音。雨芊對塗靖笑了笑,眼角含著一顆晶瑩的淚珠,說道:“你從不嫌棄我平民的出身,你從不嫌棄我屍煞的身份,你總說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是遇見了我。你說韶華易逝,所以將一切最美好的都給了我,我也想陪你度過春去秋來,我也想陪你走過滄海桑田,可是已經不可能了。”


  淚珠從雨芊眼角滑落,流過她鬢角掉在了地上。她抬手拭去塗靖臉上淚痕,說道:“感謝上天,讓我遇到了你,能陪你走過十三年,對我來說已經很奢侈了。別哭,阿靖,在未來的某一個地方,我們肯定還會再次相見,替我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雨芊的手從塗靖臉上滑落,掉在了落滿塵土的祭天壇上。塗靖哽咽著替雨芊擦掉眼角淚珠,將她的手輕輕拿起,擦幹淨後放在了她身上。她是非常愛幹淨的,手上怎麽能沾祭天壇的塵土?他凝視著雨芊的臉,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然破碎,不再完整。他抬起頭,看著站在殘破不堪的祭天廣場上的明三世,大吼道:“明中帥,現在你滿意了吧?”


  明三世喉嚨動了動,說道:“我要為我的手下討個說法。”


  此話一出,站在附近的眾皇子全部向明三世湧去,臉上充滿了憤怒。塗靖見狀,立即喝道:“住手!”


  眾人停了下來,向祭天壇上的塗靖看去。塗靖撫摸著雨芊臉龐,一片雪花忽然落在了他手上,他抬起頭,見天空突然間飄起了雪,不禁笑了,看著雨芊說道:“你說過,我這樣任性的人是當不好國君的,所以上天才派你來到了我身邊。你說過,餘生願和我一起到白頭;你說過,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


  塗靖忽然抬起頭,看著被毀掉的祭天廣場,看著滿廣場的死傷者,看著站在廣場上的明三世,說道:“娶一個屍煞為妻是我一個人的責任,與皇室無關,與飛廉無關,要問罪的話,我願一人承擔,願向天下人謝罪,希望中帥不要因此事牽連飛廉國內。”


  聽著這話,明三世眼瞳微縮,卻見數十道血花從塗靖身上飛出,染紅了塗靖的身體。那是自絕經脈的後果,看坐在祭天壇上的那個男人,竟是以這般決絕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高空向下看,隻見十數道黑影從變成廢墟的祭天廣場向祭天壇奔去。雪越下越大,看這場突如其來的雪,似乎要覆蓋一切肮髒與不幸,讓世間變得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


  飛廉城。


  漫天飛舞的天柳傘下,眾人抬頭看著被黑氣雲籠罩的天空,隻聽那個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十四年前的那支破魔箭是你射的吧,施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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