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難堪
“我跟你說過很多很多次了，這些虛禮，不過是庸俗之人想出來銷蝕心智的枷鎖，不必去照做。”
沐海不滿地看著沐染霜，這個女兒，資質過人，是這一輩中的翹楚。其他都沒得挑錯，隻是有一點，太過拘泥俗事。
“父親教訓得是，女兒知道了。”沐染霜低垂下頭，語氣平淡，就像他們父女之間的感情十分平淡。
沐海清楚，她口中這樣說，轉身還是被俗事纏身，不能掙脫出來，多年來皆是如此，也不是他說一句話兩句話就能改正過來。
撇過了這些小事，沐海很快就將正事挑明。
“你會來找為父，是在醫術之中遇到了難題，還是有了新的進展？”平常無事的時候，沐染霜是不會來找他的。
沐海嫌麻煩，從來不讓人來請安。
“是的，女兒遇到一樁奇特的病例，心力憔悴仍然一無所獲，隻好來打擾父親清淨。”沐染霜拋出了誘餌，隻要是奇奇怪怪的疑難雜症，沐海的興趣會升高一杯。
果然，聽到沐染霜束手無策，沐海眼神多了一分神采：“是什麽病例，竟能讓你感到棘手？”
沐染霜幾乎是沐家曆代之中天資最優秀的一個，就連沐海，有時候也會心生後浪推前浪的感慨，他能勝過沐染霜的，大部分都是常年積累的經驗。
見沐海的情緒被調動起來，沐染霜這才將郝建中蠱之事緩緩道來。
“事情就是如此，”沐染霜挑著重要的講了，說道：“事後，女兒一直在查找這蠱毒的來源，卻一無所獲。”
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即使在蠱蟲之中，這種能夠控製人的思想行為的蠱蟲，也是十分高級的，難以飼養，並且難以控製。
故而連蠱蟲都十分稀少，更罔論存世的記載。
沐海聽完，也覺得十分新奇難纏：“能夠控製人的思想行為？這的確是十分可貴了。”
在他眼中，沒有是非善惡，隻有醫術的精純。沐染霜看著眼前的父親，她從來不能從父親身上感受到活人的氣息。
不知為他在醫術道路上的執著喝彩，還是為他作為一個人感到悲哀，這些都不是沐染霜能關心的事，也不是沐海樂意被人關心的事。
沐染霜收斂心神，說道：“正是如此，我翻閱古籍，並無發現，想來在蕭國，若是有人對此有所了解，隻有父親了。”
“不錯。”沐海被誇讚，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就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一般：“蕭國本就不擅長巫蠱之術，在本國，能夠見過那蠱蟲的，隻怕沒有幾個。”
聽他言詞之間，似乎對這個奇特的蠱蟲有所認識，沐染霜忙問：“父親見過那蠱蟲？”
沐海點頭道：“根據你方才所描述，為父大致有了猜測的對象。這種蠱我並無親眼見過，隻在一本殘頁之中讀到過，乃是一種十分難練的蠱。”
最難的，不是將蠱蟲培育出來，而是之後對蠱蟲的控製。
“這種蠱蟲，一旦進入人體，被下蠱者就能為施蠱者所用。它既能控製中蠱者，又能在中蠱者不能察覺的情況下，分泌出體液，進入中蠱者的腦子，悄無聲息的改變中蠱者的思維想法。”
因為中蠱者表麵上看起來是健康的，即使有些行為異常，也往往會被當做情緒失控造成，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沐染霜回想起來，那時的郝建的確是清醒的。要不是因為情急之下，為了能夠陷害她，施蠱者不得不殺了他，根本沒人會懷疑他當時已經中了蠱。
“父親可知這蠱蟲是從哪裏傳過來的？”沐染霜直接問到了重點，隻要有了追查的目標，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誰知沐海卻冷笑了兩聲，說道：“傳？這麽稀有的蠱蟲，是這麽容易傳播開來的？這蠱蟲在不能控製它的人手裏，跟一隻普通的蟲子並無二樣。而在這世上，能夠操縱著蠱蟲的人，不會超過十個。”
“十個？”沐染霜有些訝異：“這麽少？”
沐海皺起眉頭，不悅地斥責道：“這世上真正有才華的人又豈是隨處可見的？能有十個，已經是十分可觀的數量。”
“父親教訓得是。”沐染霜垂下頭聽訓。
從沐海處出來，沐染霜心中有了一個念頭，她開始懷疑，真正操控蠱蟲的，並不是之前看到的苗疆女子。
依照沐海的推測，能夠操控著蠱蟲的人，是個極為厲害的高手。並不是看在那苗疆女子年輕，才小看她。隻是她如果真是這種高手，自然會被人奉如上賓，又怎麽可能有人對她呼來喝去，大聲訓斥。
還有之前他們交談之中提及的‘主子’，那又是什麽人？會是真正的施蠱者嗎？
犯人的範圍縮小了，但是卻跟之前一樣，完全沒有追查的方向。
沐海雖然聲稱這世上隻有至多十人有這個能力，但是他卻不能將這十人的準確姓名身家說出來。何況這種高手，即使知道名字，未必就能找得到人。
心事重重的沐染霜光顧著思考，沒看到前麵迎麵而來的三人。
“這不是大姐姐嗎？怎麽不在房裏休息，親自跑到這裏？”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帶著怨氣。
沐染霜這才抬起頭，發現麵前的人。原來是白梅帶著一雙兒女經過，說話的人正是白梅的兒子，沐澤。
看著沐澤滿臉的氣憤，沐染霜了然，這是為之前白梅受到難堪討公道來了。
沐染霜不覺得自己哪裏做得不對，是白梅自己撞到槍口上來，仗著沐染霜的母親早逝，真把自己當成是沐家的主母了。
白梅生怕沐澤得罪沐染霜，以後被暗中穿小鞋，趕緊攔住兒子，討好沐染霜：“少爺還小，不會說話，他隻是關心大小姐。大小姐有什麽事情，吩咐下人去辦就行，何必自己勞累。”
不錯，就算沐染霜的母親難產而死，已經過世多年，但是正室的位置依然隻有她一個。白梅當初憑著子嗣上位，卻始終是姨娘。
姨娘是妾室，衣著再光鮮，也是奴婢。就連對自己兒子，也得尊稱一聲少爺。
她表現得十分卑微，像是任由沐染霜欺負。沐染霜卻知道，白梅在心裏恨不得咒她去死。上一世，就是疏忽了，被她這幅懦弱的樣子欺騙，最後被她得逞，徹底損壞了沐染霜的記憶力。
光是這樣還不夠，白梅還在家裏外麵，到處散播一些無中生有的，斷章取義的謠言，敗壞沐染霜的名聲。
這一世，除了蕭絕痕和沐染媚，沐染霜第三個要複仇的對象，就是白梅。
原本還不想這麽快就收拾她，沒想到她主動撞到自己手上來。
“多謝白姨娘關心。”沐染霜語氣毫無起伏，卻似乎讓人隻注意到姨娘兩個字上麵：“這兩天家裏出了事，我心裏煩得很，出來走走。”
白梅陪著笑臉，還沒有說什麽，沐澤昂起頭，對著沐染霜冷笑。
“家裏的事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你裝什麽無辜！”大小姐名節有損，逼死私通的男人，這麽大的消息，沐澤怎麽會不知道。
他向來對這個處處壓他一頭的姐姐看不順眼，明明隻是女子，卻能得到家裏長輩的格外寵愛。就連父親，也隻會對她耐心指導。
“大姐姐可要記得自己的身份，我們沐家可不是什麽小門小戶，萬一傳出去什麽不好聽的風言風語，那就丟臉丟盡了。”
沐澤敢這麽對沐染霜說話，就是仗著他是沐海唯一的兒子。沐家本家唯一的男丁。在他看來，沐家的一切，將來都應該是由他繼承。
沐染霜再有本事，也是女兒家，怎麽能跟他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