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乘人之危
沐家雖然人多眼雜，好在沐染霜的院子，向來是獨立的，如今又多了些守衛，想要攔住人進來，也還算可以。
她在沐家，隨時都能有個應對，也不怕那些人又趁機找事情出來。
商定之後，沐染霜很快回去了，著手準備到時需要的東西。
等到入夜之後，沐染霜前往約定好的地方，將翻牆而進的慕容雲帶了進來。
“準備好了嗎？”
慕容雲一張娃娃臉露出認真的神色，向沐染霜確認最後的回答。
沐染霜躺在榻上，周圍點上了一圈油燈，為怕燈火光亮泄露出去，把門和窗子都關緊了。她反過來微笑著安撫慕容雲：“我相信你，有你在，我一定會平安無事。”
慕容雲點了點頭，取出了腰間隨身攜帶的小竹筒。
就在此時，沐染霜耳朵一動，聽到窗外有聲響，下一刻，一個人影掀開了遮擋的帷幕，從窗子外跳了進來。
“看來本王來得正是時候，沐神醫這關門唱的哪一出？”淩墨澤口中詢問，臉上的神情看起來確實一點都不驚訝，似乎早就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沐染霜不用去猜，也明白自己的行蹤被他看透了。這讓她有些惱怒，沒有人會在時刻被人見識跟蹤之下還保持好脾氣。
“王爺這回可猜錯了，你來得不是時候。”沐染霜當即就趕人：“今天我有事要忙，恕不招待。王爺還是請回吧。”
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別晃晃悠悠地討人嫌。沐染霜自幼受到的禮儀教訓，讓她默默咽下了後半句。
淩墨澤卻自顧自在美人榻旁邊的繡墩上坐定了，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一點：“沐神醫此言差矣，如今才是最佳時機。等到你引蠱之時，手不能動，口不能言，豈不是任我宰割？”
他一臉‘這機會我等了好久’的表情，沐染霜輕易就體會到了沐染離平時動不動就喜歡上前撕別人嘴的感覺。
她現在也有這個衝動。
“王爺果然不愧於王爺，樣樣都不落人後，連乘人之危，都是個中翹楚。”好在沐染霜分得清輕重緩急，這時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工夫和人吵嘴。
這人要是自己不想走，那就是趕也趕不走，思考了一下，雖然不知道淩墨澤這又是刷什麽花樣，不過他現在實在沒有害她的理由，沐染霜幹脆選擇不理睬他。
“小雲，開始吧。”
向慕容雲點點頭，沐染霜打算爭分奪秒，先將蠱蟲引出來。
慕容雲從最開始有人闖入的戒備，到看著他們兩人鬥嘴，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見沐染霜沒再去理睬那人，她也收起了好奇心，專心動手。
為了確保能夠得到身體最真實的反應，從而找到噬心蠱在的位置，沐染霜不能服用麻醉草藥，而是必須保持清醒。
這就意味著，所有的痛楚，都會清晰地傳達給沐染霜。
慕容雲動作很利索，連貫地幾乎沒有多餘的動作，引蠱很快就被放置到沐染霜體內。即使這樣，沐染霜受到的痛苦也並不少。
就在引蠱進入切口的下一瞬間，沐染霜能夠感覺到整條手臂開始發麻發脹，隨著引蠱的每一步前進，這種麻脹的感覺也在漸漸深入，隻不過瞬息之間，就鑽入骨頭裏麵，蝕骨般難受。
慕容雲開始小心地將毒血引出，她手法輕柔，按壓的位置與人體的脈絡並無關係，效果卻很是突出，流出來的血液，暗紅中透著點點孔雀綠，任何人看一眼都能知道不是正常的血色。
沐染霜隻覺得隨著每一滴血的流出，就有一絲冷風從切口倒灌進去，讓她從身體內部開始陣陣發冷。
寒冷和已經擴散到大半個肩膀的麻脹感，讓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下去，冷汗細密地遍布額頭，有幾滴凝結成串，滾落到眼睫上，沾染地她視線有些恍惚。
慕容雲有條不紊地動作，隻是她畢竟隻有兩隻手，還要時刻保持著高度的清醒，自己也忙得來不及擦一把汗，實在顧不上沐染霜這一點點相對來說不重要的難受。
而就在此時，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避開慕容雲治療的視線，輕柔地替沐染霜擦去了汗水。
慕容雲察覺到旁邊人的動作，不過沒有抬頭去看。不是她不想看，而是真的沒有精力分神。
而沐染霜也有些恍惚，蠱的毒性在體內擴散，讓她不自覺想要陷入沉眠。靠著提前準備得提神醒腦的藥物，才能勉強對抗。
在朦朧之間，她隻能感覺到有人溫柔地替她擦去汗水，將手蓋在她的額頭，遮住了眉眼。身體麻痹的沐染霜不能判斷出對方的體溫，但是奇異的，她直覺地認為那裏有著暖洋洋的溫度。
那隻手隻停留了片刻，就移開了，燈火的光亮再度映入眼簾，似乎清晰了一點。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屋子裏靜地隻能聽到沐染霜逐漸淩亂的呼吸聲。在她身體開始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失去大量血液的症狀顯露出來，她的體溫正在不斷地下降。
“好了！”
就在沐染霜咬緊牙關，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保持清醒之時，聽到慕容雲低低地叫喚了一聲。
“取出來了！沒事了！”慕容雲眼睛亮閃閃的，手裏舉著一個小竹筒，給沐染霜看：“可以了，不用忍著，睡吧。”
在聽到這一句之後，沐染霜隻覺得身體深處最後的一絲力氣消失殆盡，在話音落下之時，瞬間就陷入了昏睡。
閉上眼睛前，她的視線裏略過兩個人影，似乎都在俯身看著她。
然而來不及想些什麽，她已經昏睡了過去。
“呀，好快！”慕容雲左瞧右瞧，伸手碰了碰沐染霜的臉，轉身去取補血的藥物。
流失了這麽多血，要是不及時補一補，這一年半載的，恐怕都要恢複不過來了。
她拿著勺子給沐染霜喂藥，可是沐染霜失去了意識，嘴巴閉得緊緊的，一點也不配合。慕容雲又沒有照顧過人，試了半天也沒成功。
“我來。”
在慕容雲泄氣之時，淩墨澤一手接過藥碗，一手抬起沐染霜的下巴，不知他怎麽弄得，沐染霜的嘴巴張開了。
然後慕容雲就看著淩墨澤將一碗藥慢慢倒進了沐染霜的嘴裏，一滴也沒有撒出來。
勤學活用的慕容雲，仔細地記下了這一幕，打算以後有機會可以用上。
補藥不止一碗，都是沐染霜自己準備的。慕容雲對醫藥並不精通，也分辨不出究竟有些什麽，既然有人樂意代勞，她也樂得休息。
“我得走了，趁著現在天還沒亮，沒人看到。”休息了一會，覺得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慕容雲站起來小聲地告辭。
她看了看昏睡不醒的沐染霜，又看了看喂藥喂得不可樂乎的淩墨澤，覺得應該沒有問題。
既然剛才沐姐姐自己都沒有趕人，那這個就是自己人了。何況這人要下黑手，剛才他們聚精會神的時候一出手就能死兩個，那時候沒動手，現在也不會害人了。
將沐染霜交給淩墨澤，慕容雲背上小包裹，悄悄地又從原路翻了出去，溜回了事先安排好的客棧。
城門都關了，還要等到天亮才能回去。
慕容雲抱著被子翻了個身，今天真是累死她了。
而在被她徹底遺忘的屋子裏，淩墨澤忙到天快亮時，終於將那些藥喂完了。
他的視線落在沐染霜撐得有些微微鼓起的肚子，沒忍住還是伸手摸了一把。
“喝這麽多補藥，不怕補成二百斤的肉球嗎？”淩墨澤伸出一根手指按壓鼓鼓的肚皮，不由得放輕了力道。
他總覺得，要是下手稍微用力一點，沐染霜就要吐了。
隨後，他的視線落在用來接毒血的木盆，裏麵裝了大半盆的毒血。暗紅的血色混合在一起，幾乎成為濃重的黑色，在黑色之間，不時有綠色的熒光閃過，帶來不詳的感覺。
淩墨澤看了一會，麵色有些陰鬱。他走到窗邊，輕扣了兩聲，一個人影如煙霧一般飄進屋子，單膝跪在地上等待命令。
沒有太多的言語，隻消幾個手勢，那人影就已經行動起來，將屋子恢複原狀，連氣味也消失，變得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最後，那人帶著毒血很快消失了。
淩墨澤看了一眼任何人都看不出一樣的屋子，昨晚驚險的一幕似乎隻是臆想。除了還有個昏迷不醒的病人。
美人榻隻堪堪能夠躺著，究竟沒有床上自在，尤其是在人昏迷之時。沐染霜的眉頭在昏迷中緊蹙，好似在夢裏，也過得不開心。
淩墨澤看了半晌，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晨曦中對方的細微表情，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之後，他伸手揉了揉沐染霜緊蹙的眉心，像是要將它抹平。然而事與願違，沐染霜隻是露出更加不舒服的表情。
“不知好歹。”
淩墨澤收回被沐染霜在昏迷中躲避的手指，俯下身將人連帶錦被一起抱了起來，放置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