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

  臨行在即, 殷陶過來寧壽宮跟蘇麻喇姑辭行。


  蘇麻喇姑招呼殷陶坐在自己身邊,對著他頗為好奇地詢問道:“聽說老九原來是要伴駕的,後來卻被萬歲免了,可有此事?”


  殷陶應道:“確有此事。”


  蘇麻喇姑不解道:“這又是為何?”


  和五爺不同, 殷陶是個天生不喜歡背後說人是非的, 便簡要對著蘇麻喇姑道:“聽說是因為內務府準備衣服的事情, 九哥把總管淩普給罵了一頓,言語當中可能牽扯到了一些關於太子的話。皇阿瑪這個決定也是給九哥一個教訓, 等過上段時間把這事兒忘了一切便好了。”


  蘇麻喇姑了然道:“難怪今兒宜妃過來給太後請安時情緒不高, 滿臉的欲言又止,原來是為了這事。”


  宜妃估計是想開口請太後幫忙求情,能把九爺給帶過去,但想到這畢竟是康熙親口做的決定, 太後又不是皇帝的親額娘, 終歸不好開口,便最終到走也沒有說。


  說起來, 宜妃這次也是要跟著康熙出門的,隻不過三個兒子隻能去一個——九爺的名額被康熙給擼了,十一又因著體弱不能隨行。


  想到這裏, 蘇麻喇姑又對殷陶道:“聽說這次萬貴人也在伴駕名單上,太後還特地跟皇上說了, 叫萬貴人在她身邊伴著,想來萬貴人這一路上吃住也能舒服些, 不會受什麽委屈。”


  給殷陶生日籌備之後,太後感覺和萬琉哈氏相處還挺舒服, 對萬貴人心裏頭喜歡, 這次提出這個要求, 也算賣給殷陶一個麵子。


  殷陶道:“還沒過去謝過皇祖母呢,我過會兒就過去跟皇祖母請安。”


  蘇麻喇姑微笑著點了點頭:“太後心裏念著你,你出門在外,記得要對她孝順一些。太後雖然平日裏不管事,但心裏頭都是知道你和五阿哥孝順的。”


  翊坤宮裏,宜妃把九爺罵了個狗血噴頭。


  她一向要強,這麽多年論子嗣、論手段、論寵愛,從不比旁人差,這還是她第一次丟這麽大的人。


  惠妃的直郡王,榮妃的誠郡王,德妃的十四阿哥都是要跟著去南巡的,四貝勒雖然不能伴駕,但是人家更是厲害,一早就被皇上許了輔佐太子監國之位。


  她的兒子當中,十一因為體弱不能伴駕,這麽沒話說,隻能怨她孩子沒養好,可老九撒個酒瘋把伴駕的事給撒沒了,這又叫個什麽事?


  九爺坐在下麵委屈道:“原是不打緊的,我也不知道什麽人嘴那麽快,竟然都傳到了皇阿瑪和太子那裏。”


  宜妃怒道:“你這又是什麽話?太子是你能夠隨便議論的嗎?從小學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學不成老八能輔佐太子監國,你跟十二學也成啊!安安分分地一旁待著,少說話不惹事也做不到嗎?”


  九爺又在嘟囔十二還不如他,宜妃聽得心煩,直接打發他回去反省了。


  除了四妃外,這次得寵的其他嬪妃中,良嬪因為皇上最近有些疏遠老八的緣故,並沒有在伴駕名單上。敏貴人近來身子不大好,也沒在伴駕名單上。


  而王貴人則因為是江南人,從小就在江南長大,家中不少求事之人,更兼王貴人膝下的兩個阿哥也已經大了,康熙不希望關於王家和曹家的很多傳言影響到王貴人母子……出於多方麵考量,王氏最終也沒有能跟著去南巡。


  而十二阿哥的生母萬琉哈氏不光被獲準伴駕,還被太後特意下旨跟在自己身邊,待遇也提升了好大一截。


  就連宜妃也不得不承認,萬琉哈氏雖然不爭不搶,性子也恬淡,但人家就是生了個好兒子,是個有後福之人!


  = =


  康熙定的南巡第一站是黃河。


  康熙年間,黃河發水次數不少,不管是賑災還是修壩都投入了極大的金錢和經曆,康熙每次南巡時候都會過來看看,這次也不例外。


  十三最近很得康熙喜歡,一直帶在身邊,如今更是同十四一同去了前頭伴駕,殷陶便跟五爺一起騎馬。


  五爺看著前頭飛揚起的層層塵土感歎出聲:“這出了京便要繞到去河南,我估摸著,皇阿瑪還是打算和從前一樣,從山東經安徽下江南。聽說濟南那邊的糖醋黃河鯉和九轉大腸極是不錯,到時可要找家店嚐嚐。”


  聽到“濟南”二字,殷陶第一反應是想起了大明湖邊的夏雨荷,不過那是乾隆時期的事了,還要下去幾十年呢。


  既然五爺這麽說了,殷陶也笑著附和道:“是啊,該去嚐嚐。”


  五爺還記掛著殷陶跟他說的調查舜安顏的事情,最近也的確是查出了新的進展。


  家裏父親葉克書管得嚴,舜安顏又是佟國維的嫡長孫,一舉一動都被無數雙眼睛盯著,故而平常也還算規矩,麵上來看也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但通過五爺的深度挖掘,還真找出他一件值得說上一說的事情出來。


  舜安顏同家裏頭姐夫鑲白旗副驍騎參領奉祿素來不和。


  在某次家庭聚會中,奉祿在和幾個小舅子喝酒時候提起,之前有一次在西山換防之時,自己曾因吃壞了肚子實在難受,偷偷早離開了一刻鍾功夫,長官巡視到了他那裏,把一個長得像他的副將看成了他,竟然意外地沒有處置於他。


  那日是佟家家宴,俸祿把這事當笑話給家裏人說來聽了。舜安顏聽到這事後記下來了,將這故事告知了八爺。


  八爺找人參了奉祿一本,在人證齊全的狀況下,舜安顏的姐夫奉祿就這樣被免職了。


  殷陶有些懷疑五爺這則八卦的真實性。


  “這事可是真的?八哥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八爺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如今是舜安顏巴著他,又不是他追著舜安顏跑,他吃飽了撐的給舜安顏幹活?


  五爺道:“因為之前舉報八福晉的舅舅袁端的人中,奉祿也占了一份兒,老八這是給他的福晉出氣呢。”


  說起來,老八對自己嶽家的人是真的好。


  殷陶點點頭,這個理由倒是蠻有說服力的。


  “那五哥可知道,舜安顏和他姐夫又是因著什麽不和?”


  “聽說是佟家買了個丫頭,叫什麽萱兒的,原就是買給舜安顏長姐帶回去做通房的。結果舜安顏看上了這丫頭,暗示奉祿給他。奉祿心裏頭也中意這丫頭,加上佟家長輩知道舜安顏將來多半是要尚公主郡主的,管得嚴,不許亂塞通房,奉祿就沒把丫頭給他……誰知後來竟又惹出了這些事情來。”


  連丫頭名字都給查出來了?

  殷陶對著五爺的業務能力隻餘了大寫的佩服:“五哥你真是可以啊!”


  “這也不算什麽。”五爺謙虛地笑了笑,“我托關係找上了奉祿,這些都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後來我又找人問了奉祿曾經的副將和幾個家奴,可知這事是八–九不離十的。”


  現在到底是在外頭,給四爺寫信說這件事終歸不方便,殷陶便想著等回京後再去找四爺把這事兒說一說,舜安顏此人絕非良人,若是不想公主嫁過去,四哥可是要早作打算才好。


  五爺想起京中之事,對著殷陶問道:“十一這幾天怎麽樣?還是情緒不高?”


  殷陶“嗯”了一聲:“十一哥的確是不大好。”


  總體來說,這次南巡行程要比去塞上舒緩更多,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船上度過。


  十一滿懷希望想要跟著康熙出來的,畢竟坐船什麽的比騎馬更容易叫人受得住,結果康熙為著他的身子考量,問了太醫後依然把他裁出了隨駕名單。


  但其實真正坐過船的人都知道,暈船起來滋味比騎馬顛簸又要難受多了,太醫們都是提著腦袋幹活,最是求穩,擔心十一受不住倒也是對的。


  即便大家都是為著他的身體,可十一依然還是有些想不開,如今十四弟都能跟著皇阿瑪出巡了,他卻依然隻能待在宮中讀書。


  十一這次所受的打擊要比上一次更大了一些。


  殷陶出行前,聽說十一又開始更加發奮地讀起書來,企圖從別的方麵的成就來彌補身體的先天不足。


  殷陶有點擔心十一的狀態。


  在將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康熙都會帶著皇子出巡,而十一注定每一次出巡都不能跟隨。


  但康熙作為一個皇帝,有這麽多的兒子,不可能為著顧及十一的情緒不出門。


  這樣每次出門,帶著別的皇子卻不帶十一,都對十一是一次刺激,叫他更加勤奮刻苦的學習。


  十一身體原本就不好,如今更是繃緊了弦晝夜苦讀,長此以往,殷陶有些擔心,十一這樣繼續下去會出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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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大家認知裏這次南巡是出來遊玩放鬆的,但對於隨駕的皇子們來說,畢竟還是一個伺候人的辛苦活兒。


  幾位成年開府的皇子們身邊要麽帶了格格侍妾,要麽帶了通房丫頭,還有的什麽都沒有帶。他們的福晉幾乎都留在京中操持家裏,但隻有八爺例外。


  八爺把八福晉帶了出來,一是因為兩人感情好,八福晉也想跟著八爺出京看看江南風光,八爺不忍心拂了八福晉的意,便答應將她帶了出來。二則八福晉醋得厲害,家中格格侍妾都被她壓得抬不起頭來,八爺顧念著八福晉的心情,極少寵幸任何格格侍妾,這次也沒有合適的格格可以帶。


  這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康熙也知道了八爺帶著八福晉出來的事情,聯想起八福晉專寵和善妒的傳言,康熙再看八福晉的時候便有些不大暢快了。


  與康熙的想法不同,十爺就很是很羨慕八哥,有一個可心的福晉,就連陪皇阿瑪出巡都不忘帶出來,可見感情實在是好。


  但他並不知道,被羨慕的八哥一路走來,也漸漸有了不少煩惱。


  上次康熙東巡之時,八爺留在京中監國,未得跟著皇父出門,對於幾個兄弟在外的情況了解得並不太多。


  但在這次朝夕相處裏,八爺發現了不少事情——


  五哥跟十二要好,七哥跟十二要好,老十和十三也跟十二要好,就連一向不喜歡和他們胡鬧的三哥也對十二很是照顧。


  原本十四心裏頭還是很向著他,想要跟著他的。但最近十三十四頗得皇阿瑪喜歡,雙雙被叫去前頭伴駕了。直郡王年紀大了,一向不跟他們這些年輕皇子們一起摻和,正一個人騎著馬走在大部隊前麵。


  老十從前說是跟著他,但到底還是跟著老九更多一些,沒了老九當潤滑劑,老十卻是更願意跟著十二的。且老十跟著十二的時候看著很放鬆很自在,跟著自己的時候反而拘束得更多。


  明明同這麽多兄弟一起出門,八爺反而卻落了單。


  他也不是沒看出來,留京的太子和四哥也都十分看好十二。


  他和眾位兄弟相處起來一向小心,從不敢輕易得罪人,即便再是不喜也是笑臉相迎,卻比不過什麽都不做、從來不刻意同誰拉關係的十二。


  八爺開始打心底排斥和十二出現在同一場合。


  十二的存在,似乎彰顯了他某種方麵行事的失敗。


  八爺心裏頭越發不是滋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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