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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天命?好大的來頭。我目視蒼天,這個曾想把滄海永遠埋葬在巫山的人。


  “何為滄海天命?”


  “你的出生,是為天女,你的存在,亦為天女。天賦你如此職責,這便是你之天命。”


  “既是天命,便由天定,你且把‘天’叫下來說話。”


  “你——”


  他必定是意外極了。我在這一刻說過的話,抵得上在巫山時和他說過話的累加。他更要意外的是,滄海平冷的聲腔,也會釋出如此凜冽起伏的情緒。


  “如果叫不來天,就不要代天說話。不是因為叫‘蒼天’,就當真是蒼天。”


  這句話,早在滄海聽到他與蒼山南峰夜話之時,就想讓他聽到的。話出去,如願見到了他驟然增寒的臉色,一絲快意之餘,我突然感謝那隻把欺負小海當成三餐的不良主子。拜他所賜,滄海訥拙不再,除非不想言,卻非不能語。


  “滄海,不要這樣,不要恨,好麽?”天女聲如春風,向前一步,“我知道,這樣的命運不會讓你欣喜。但我們必須相信,上天的每一步安排,必皆有深刻寓意。渺小如我們,除了接受,便是麵對和承當。當你恨時,在天堂亦如地獄。惟有愛,才是我們每人的救贖。”


  這些話,的確是她由衷而發。


  這短短時分的接觸,我已明白,這位天女,當真是巫族天女。她虔誠尊崇巫神獨一無二的聖位,她深切奉信巫族奉行不悖的教義,她以天女仁愛世界的思維思考一切事情,亦以天女憐憫萬物的目光看待一切問題。如神一般,一視同仁,不帶好惡,不設喜憎……這其中,惟獨少了“人”的感情。


  原來,蒼天愛上的,是一位“神”。


  “天女既然如此慈悲,容滄海奉勸一句,在外界,莫要輕易設定結界。你可知方才之間,有多少人困在天女的結界裏?如果其中有傷者病者,說不得就要誤了性命。巫族的天女,也不能隻愛巫族眾生罷。”


  “當真?”天女絕美的容顏先是驚愕,後浮疚愧,“我竟不曾想到這些。滄海,謝謝你的提醒。”


  “不必客氣,我也是為了自己積德而已。”我向這位神聖的“姐姐”送去一笑,“因為,我再不可能回去做你的藥人。就算以血供人當真是滄海的天命,我選擇的,也不是接受。”


  言著的同時,小海一心兩用,將匿影決默念完畢。左邁一步,逝於黑暗之中。


  臨去最後一睇,是蒼天的側臉,那峻如刀刻的剛硬線條上,仿佛載著千年的悲哀沉苛,更繃著滄海看不透的蕭索秋意。


  看不透,便不看了,他從來就不是小海應該看透的那人。


  事後細細思索,我須承認,這一次貿然現身,仍是太過莽撞。經此一來,滄海精通巫術的事必定驚動整個巫界,使他們更多了一個追討理由,屆時……


  怎會為了看一張臉,就憑意氣用事?

  “小海,到了!”


  “什麽到了?”


  “公子的行營。”


  “……公子的行營?”我差點被口水嗆死。


  “轉過這道山梁就是,公子已派了人等在山口。”


  “喔。”這廝怎麽好心駐起營來,不與小海玩釣魚的遊戲了?


  “你啊,見了公子,可不準這樣心不在焉了,公子此時的身份更不同於往日,縱算他不怪你,也有一大堆人盯著。”


  “明白。”誰會理他?“婆婆!”


  突想到與婆婆重逢在即,我催馬疾行,一路呼叫著,衝進了旗旌招展的營地。


  “不得攔她!”費得多在身後大吼,將一群洶洶聚攏來的長槍利矛喝退。


  我下了馬,揪住一兵士衣領,“婆婆呢?”


  後者一臉茫然,被我推開,再問下一個,仍是支吾搖頭。我氣惱不過,仰頭狂喊:“秋長風,把我婆婆還來!”


  “小海,你……”


  費家兄妹的叱聲才出,小海已被被攔腰卷起,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定睛,見得一片正紅色的帳頂。


  有人壓著我兩臂兩腳,咬牙切齒:“一個敢棄主私逃的臭丫頭,不向主子磕頭認罪也就罷了,還敢如此山呼海叫?”


  我轉過腦袋,看著了一張絕對談不上和顏悅色的臉,和一雙綠意隱隱的眸。屈居劣勢之下,小海賠出乖順笑意,“公子好。”


  “不好!”他兩臂一鬆,卻不是把我鬆開,反將整人的重量壓在了小海身上,“每想起你這個臭丫頭,你以為我的心情會好到哪裏去?”


  “還好還好,公子隻要不是常常想起,就不會常常不好,嘿……”他的頭要不要湊得這樣近啊?


  “可惡的是,你就想一隻鑽進別人腦裏心裏的小魔怪,就算不想想起,也被你那無處不在的折騰給撓得不得不想!”


  他聲壓得愈壓,臉迫得愈近,在我的肩頸間巡回,冷森森的白牙昭告著當下意圖——


  “你不能咬我……”他咬了,而且不止一口。


  他如一隻貪食的狗兒,小海可憐的的小脖子則成了一塊多肉的骨頭,啃啃咬咬間,讓人麻麻痛痛。且,他邊咬邊罵:“臭丫頭,這是罰你敢擅自離開……笨丫頭,這是罰你擾亂了我……蠢丫頭,這是罰你……”


  罰罰罰,哪來這多罰嘛。“痛啦~~”


  “這就痛了?這一年,我的疼痛何曾少了!”


  呿,誰敢讓你痛!“放開,放開……”


  “你這張嘴很清閑是不是?”他聲發狠,唇罩落,小海的嘴兒又成了他的餐食。


  我是想推開他的,而且也推得開他,隻要我能把迷溺的心思回歸清明,隻要我能集中意誌下達指令,但但但……


  “……小海……小海……”他如呢噥般的吟喚催眠了我,他無處不在的熱息融沌了我,一年的睽違更如一方催化的藥劑,將我和他之間的空氣催蒸得稀薄……


  困紮無奈中,我探出一隻手,卻不知道想握住什麽,直到它被寒意侵襲,一個冷顫瞬間傳遍體內,提醒小海——


  “不!”我推開身上的他,陡感寒意凜凜撲來,他……這個色鬼!我扯過一旁毛毯,“你走開!”


  “你做什麽?”他綠眸氤氳未退,惱怒低狺,“感覺正好的時候!”


  ……胡說八道!“誰和你感覺正好?你走遠就是了!”


  “你……你明明不是不喜歡!”


  他熾炙的眼神,濃沉的語聲,還有那漫溢全身的火熱氣息……縱使我對男女之事仍是懵懵懂懂,也紅了臉,羞了頰,“誰會喜歡!如果不是為了婆婆,我都不要來……婆婆!”


  呀呀呀,都怪他都怪他,他對小海這樣那樣,讓小海竟然忘了婆婆!我跳下臨時搭建的矮榻,甫想衝出帳去……


  “這樣子出去,會冷的。”他飄來不痛不癢、不鹹不淡的一句。


  是啊,會冷,的確會冷,怎會這樣的冷?我抱臂自暖……“啊!”全身上下清光溜溜,誰不會冷?


  顧不得理會那廝的一臉邪笑,我將散在矮榻下的衣衫悉數揀起,一層層向身上包裹。但都穿完了,卻發現仍少了什麽。


  “在這裏。”他勾起椅上的短襖,“過來,我幫你穿上。”


  “你扔過來就好。”


  “過來。”不是命令,他道,低淳的嗓音如琴音拂耳。


  我不相信他有幫我著衣的好心,但也曉得他不會如我的願扔它過來,隻得蹭了過去,“給我。”


  “親我一下。”他俯下臉,“親了我,就幫你穿衣。”


  我登時一氣:“小海不要它了!”


  “唉,還是那個萬年不變的小氣丫頭。”他拉住我,架我的臂,當真給我披襖穿衣,並盤扣係帶,煞是仔細。


  我納悶望著眼前人,懷疑這個是不是被邪魂附了軀的怪物。


  “穿好了。”他一笑,我尚感不妙,他的唇已再覆來,不複先前的濃烈,細柔如綢緞過境,卻仍是在小海口內注滿了屬於他的清洌氣息,最後,以一記輕咬結束,“為你穿衣不說,還會親你,本公子就比你大方多了是不是?”


  “……討厭!討厭討厭!”就知道,狐狸總歸是狐狸!


  “傻丫頭。”他壞壞低笑又如琴音沉散,“走,我帶你去見你的婆婆。”


  馮婆婆尚在睡。我摸著婆婆手,凝視她雖有削瘦但氣色紅潤的頰,一顆心真正安穩下來。


  “為她醫治的是無雲大師。”秋長風在旁道。


  他的言下之意,婆婆是無雲大師在號脈診療,以大師的見多識廣德高望重,不會同於那些醫者大夫的大驚小怪,縱算明察有異,亦會沉默緘聲。


  “另外兩個孩子呢?”不需再為婆婆懸心,終有閑情掛念一下小臭冰和小嬋玉。


  “在隔壁帳裏,他們一直守在這張榻邊,精神不支睡下了,才被人抱了下去。”


  聽著他的娓娓釋疑,由不得小海再次持疑:這是秋長風沒錯麽?“公子,您今兒個出門沒遇上什麽古怪東西罷?”


  他眸倏眯起,“你想說什麽?”


  如果小海夠聰明,便該適可而止,但挑釁躍躍欲試,忍不住啊。“突然變得很善良的樣子,小海惟恐公子被什麽東西給附了體……”


  “臭丫頭!”他像是早早就蓄勢待發,遽然出掌就把我攫住,“一年不見,膽子見長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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