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醜丫頭,是你打了本大爺?”
“大苑公夫人你們也敢動,是替你們的九族都活膩了麽?”事到如今,我隻得先管眼前。
“大苑公夫人?”那人臉上當即現出悚色,但掃了一眼秋夫人,隨即狠笑道,“你當本大爺是三歲娃兒麽?大苑公夫人怎著也是個老太婆,咋可能是這般嬌嫩的女人?你這醜丫頭若是想讓本大爺寵幸及早說話,本大爺會讓幾個弟兄對你好生照顧!”
呿,這位的確嫌命太長,連寵幸都敢用了,“你們……”
我好言規勸不待出口,有兩人已向我逼來。我躍起,踹開這兩個短命鬼,再擲起兩隻茶碗,拋出之時暗默口決,使另兩個襲向秋夫人和楚憐星的短命鬼手腕奇痛,跳叫不止。
“醜丫頭,還敢打本大爺?你們還不把她拖下去賣到窖子……”
砰!粗壯身軀被人扯住後領甩了出去。
非小海所為。秋夫人派出去采羅美味的丫鬟們回來了。
“留一個活口,以問清九族家址,其它人,殺無赦!”秋夫人的丫鬟侍霜粉麵如霜,冷道。
“明白!”侍雪手握短匕,一個起縱穿越,身後幾具身形俱俯於地,還不到眨眼工夫,適才又是怪叫又是淫笑的一群人,隻剩下了被侍霜踩在地上的“京城霸王”尚存活氣。
“小海!”秋夫人衝來抱住我,如少女般脆笑,“能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不,不好,非常不好。
淡柏居。
人生際遇當真無常,我離開那時,說什麽也沒有想到,有一日還會再到此地。更沒有想到,會讓人當個木偶一樣擺布。
“來來來,這是本夫人新裁的衣裳,尺寸小了些,你穿正合適!”
“這是宮裏送來的胭脂,給小海用上!”
“將頭發梳成靈蛇髻,用上這簪子!”
……
秋夫人那幾位精明強幹的丫鬟姐姐,將小海圍在中心,秋夫人指到哪邊,她們的手就到哪邊,直待將小海從頭絲到腳趾都擺弄了個淋漓盡致,才在主子一聲令下之後四散開去。
“不錯哦,我們的小海搗飭後,也是個光彩照人的小美人呢。”秋夫人把我按在鏡前坐下,壓聲道,“有滄海五分的風采。”
我對著鏡中擠了擠眼,提了提鼻,“夫人滿意就好。”
“嘻,還是小海討人疼,今天晚膳,我讓他們好生準備,為小海接風。”
還接風?“夫人,小海不能久留,小海……”
“不能留也要留!”秋夫人豐潤的櫻唇微抿,“好歹你也是本夫人的義女,閨女陪娘住幾天又怎樣?”
“可是……”這不在我計劃之內。
秋夫人又自頭下拔下一根釵別進我發際,“你和長風的事,誰是誰非我都不管。既然以前失了母職,讓兒子和我失了親近,如今,我這個當娘的也就無權過問兒子的事。但我總能疼愛自己想要疼愛的人。在這府裏,我的話還管用,我要留下我要疼愛的人,誰也不能過問。”
唉,這位秋夫人,好是難纏,偏偏小海喜歡她,不願強違了她的意願。
“我娘,她很好。”她是娘的朋友,在娘的心裏存有美好印跡,我有必要知會。
“……你娘?”
我頷笑,“這一次回去,我見到了娘,她很好,說起夫人這個好朋友時,眉開眼笑。”
“雲川?”秋夫人美眸倏亮,“你說得是雲川?”
“對,她就是小海的娘。”
“小海……”秋夫人笑如春花盛放,但要出口的話卻被院內響起的急遝步聲打斷。
“夫人,夫人!”
侍霜閃身出門,“總管大人……你們來此做什麽?”
“我們要夫人來評個理,這小蹄子欺負得人沒法活了!夫人,您出來,您給評評理啊!”
“……嗚嗚……你……你們敢打我,我讓公爺攆你們出府!”
“啐,小蹄子,你當你是誰?這府裏何時輪得到你說話?”
“幾位如夫人,有什麽話,別在這裏說,別吵了夫人呐……”
秋夫人蛾眉輕顰小結,唇邊笑意未歇,但美眸所射出的光芒,卻冷寒到不留餘地。一手牽起我,“走,小海,看看這大宅門裏才有的熱景去。”
侍雪攙住主子,“夫人,您若不想理她們,奴婢給丟出去就是。”
“不妥當。”秋夫人螓首微搖,淺哂道:“人家都上門了,總是要見見不是?”
淡柏居的庭園裏,一場豪門大院的好戲正在上演。
大苑公爺的幾位側室還是侍妾揪纏成一團,平日如花似玉的嬌顏上抓痕紅現,釵橫發落,衣衫失整,尖厲的罵聲,嘶厲的哭聲,交織其內,振聾發聵。
可憐了幾位管事,苦臉苦聲,環繞在側,一逕苦勸,卻不敢有所拉扯,其中,還有兩人衣襟撕裂,臉上掛彩……
熱鬧,端的是熱鬧呢。
“這,是怎麽回事?”秋夫人左手扶著丫鬟,右手拉我,旁觀了少許時分,淡然問道。
“……夫人?”總管當即伏跪在地,“是奴才失職,驚擾了夫人,夫人恕罪。”
“你的罪責稍後再論,告訴本夫人,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奴才方才問過周嬤嬤,似乎,似乎是……”總管有些難於啟齒,但見女主人麵目清淡,又不敢不言,“似乎是公爺前夜本來是要到二姨娘房裏安歇的,但去時的半路上,被五姨娘拉了去,二姨娘生氣……”
“就算如此,那也隻是二姨娘和五姨娘的事,其他幾位怎也攙和進來了?”
“這……聽著說,像是五姨娘不是第一回做那事……”
“激了眾怒了?”秋夫人挑唇,要笑不笑,卻把總管嚇得又矮到地上幾分。“本夫人戲看夠了,要她們停下。”
“是,是是,奴才遵命!”總管爬起來,向著那幾位仍在為著男人的一夕恩寵撕破臉皮的美人們,“夫人來了,請噤聲。”
美人們哪聽得進去,猶是打罵不休。
“停下,停下……停下!”最後兩字,總管咆然大吼,當真把美人們震住,“夫人到了。”
“夫人,夫人,您要替奴家做主啊……”
“夫人,奴家被這個小蹄子欺負得沒法活了!”
“夫人,她們嫉妒我生得美麗,嫉妒我受公爺寵愛,她們聯手欺負我一個,您看看,她們把奴家打成什麽樣子!”
五六位美人哭著喊著,齊向秋夫人湧來,但被閃身在前的侍霜、侍露毫不惜力地搡了出去。
秋夫人妙目徐徐自各人身上劃過,向其中一黃衫婦人嫣然,“麝月,你在這其中,還真是讓本夫人意外呢?你這位昔日戶部尚書的千金,當年可是曾傾倒半個兆邑城的才女,怎也會有市井潑婦的情懷?遇這事,怎不知彈一曲‘平沙落雁’讓自己心胸豁達?”
秋夫人和我閑談時,曾說過,當年大苑公納娶戶問尚書之女為側室,夫妻由此反目。那位側室進門後,因大苑公有一個月都在側房落榻,必定得意,有一日到淡柏居拜謁時,撫了一曲“平沙落雁”,名曰為夫人遣興,實則不無譏諷,因秋夫人閨名中,有一個“雁”字。
秋夫人笑語悠揚,黃衫婦人臉上先紅後白,幾回張口欲辯,仍是訥訥無語。
“你們幾個,盡管出身不盡人意,但進了大苑公府,就該有大家的風度氣派,方才那等行為,與市井上跳腳罵街的悍婦有何不同?這下人們一個個都睜眼看著,今後,他們該如何設想你們這些所謂高人一等的主子?”
“不是,夫人,是她們欺負我……”
啪!侍霜抬手,一個耳光過去,“夫人說話時,哪有奴才插嘴的餘地?”
五姨娘素手掩上痛處,麵有愕然,“你……你敢……”
秋夫人眉平眼靜,仿若未見,依舊道:“還有,主子們不懂分寸,那些丫頭嬤嬤呢?怎沒有一個出來規勸主子?總管,把她們都叫來。”
“夫人,夫人,奴才們在這裏呢,夫人息怒!”不待總管應聲,一群仆婦自庭院門口跌湧而至,惶恐跪倒一片,“奴才們知罪了,請夫人責罰!”
“你們……”
“何事喧嘩?”淩厲長喝,自園門響入,兩個男人的頎長身影前後踱來,正是秋家父子。
登時,園內各美人的目光,都如螞蟻見了蜜糖,各自整襟理鬢,無一不想以最好的麵貌出現在自家男人眼前。
“公爺!”隨一聲哀怨嬌哭,一道纖影撞進大苑公胸前,“公爺,妾身被人欺負苦了,您再晚來一步,就見不著妾身了!”
大苑公低頭瞥過,隨即目掃全場,停落之處,是秋夫人的嬌靨,“發生了何事?”
秋夫人麵目和悅,笑意晏晏,卻聽而不聞,不應不答。
總管急忙接話:“公爺,是幾位如夫人起了爭執,到此來請夫人裁決……”
“公爺,是她們!”五姨娘淚眼婆挲,回手一指,這一指,甚至沒避開秋夫人。“是她們嫉妒妾身,嫉妒妾身的青春美貌,嫉妒妾身受您恩寵,聯手來欺負妾身,將妾身打成了這副模樣!連一個奴婢也敢欺負妾身,妾身好苦呐,妾身好冤呐,妾身……”
“行了。”大苑公目光所向,仍是他的正室夫人,“本公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誰來說?”
總管忙不迭道將方才難於啟齒的原由又講一遍,稍稍歇止,五姨娘哭聲大作,“公爺您聽了罷?幾個妒婦合起夥來欺妾身一個,您要為妾身做主啊,您……還有那個奴婢!”她直指侍霜,“一個奴婢不管多大的來頭,也不能騎到主子頭上,就在方才,她打了妾身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