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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其實,我想得到雲忘川不會真正傷害我。


  我的不肯就範配合,是因為一份不甘罷。


  我可以體諒他的心情。如果那對夫婦是滄海的生身父母,不管如何,我都不會任他們淪到今日境地。當真到這步境地,我也不可能坐視不理,雲忘川今日做的事,我都會去做。


  就算此事事不關己,僅是一個旁觀者,也無法指責他今日言行,說不定還會讚他一聲不計前嫌,事親至孝。


  但體諒是一回事,原諒是一回事。


  當我成了他救父救母的工具時,這塊曾共患難的小臭冰,當真隻成了雲忘川。


  “今天好些了麽?”


  我匍案未應,進門的傾天捉起我的腕輕觸脈搏,“平穩多了。”


  的確平穩多了。沒想到,一撮巫神廟的香灰,匯上這外界的迷藥,就成了巫者的克星。盡管神智很快清醒,它的餘威仍使我心脈快悸紊亂了好些時辰,以致讓傾天有機會灌我喝下一堆苦藥。


  那香灰,定然是雲忘川離開巫界時攜出的罷?可想而知,他早在未離巫界前已然窺知這個秘密,是以逃命時不忘攜帶,以備逃亡程中的不時之需。恐怕那時連他自己也未想到,有朝一日會把它用到我的身上。


  “你說那個人,曾經是你的弟弟?”


  “現在不是了。”


  “但我是你的哥哥,你無可否認罷?”


  我輕笑,回眸瞥他,“這麽想要我這個妹妹?”


  “當年,雲姨說要給我生個妹妹。所以,多年以來,我遵遁爹和娘的遺願,尋找雲姨時,從不忘了還有一個妹妹要找回。”


  “娘始終記得那個可愛的天兒。”鑒於一種莫名的信任,我已把近來情形向他細細說明,包括在巫界和娘團聚,包括我與秋長風的種種。而這幾日小海最大的消遣,就是逗弄這個寡言少笑的哥哥。“但我看著眼前的你,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可愛’沾上邊嘛。”


  傾天難置可否,隻得把一碗熬就的藥湯放在案上,“喝了它!”


  “惱羞成怒?”我撇嘴,“這可不是當哥哥的風度哦。”


  “你——”


  “嘻嘻,是不是因為我是小海的模樣,你才不夠疼我,那我換成滄海好不好?”


  “你……你好好歇著!”傾天似是不願與我一般見識,甩身就步。


  小海哪肯呢?好不容易賺了個哥哥,當然要盡一些做妹妹的本分。當即就追上去,挎上他一隻胳膊,被他一路拖著,從房內到長廊,再直奔廳堂。


  “哥哥,哥哥……”叫起來感覺還不壞呢,“哥哥,是不是妹妹要什麽你都會拿給我?”


  “……你要什麽?”傾天的臉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羞赧。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海喜歡什麽!”


  “整個傾家都是你的,隨便你想吃想花。”


  “沒有誠意!哥哥如果想疼妹妹,當然要花些心思分些精力的嘛。”


  “那你想如何?”


  “要來的就還有什麽意思,如果你想疼我……”


  我們迎麵,有家丁模樣的人躬身以待,“少爺,客廳裏有……”


  傾天麵色一凜,“沒長眼睛麽?怎不見過小姐?”


  “小姐?”家丁稍愣。


  嘿嘿。我指了指自己鼻尖,“快來,快來見過我!我可是你們家少爺眼下最疼愛、最重視、最寶貝、最……”


  但我的“最”字累積,被自客廳內邁出的人打斷。


  “我還真是小看了你,從阮陽侯的未婚妻到傾家當家少爺的寶貝,你還真是不會虧待自己呢。”


  打斷別人說話是不對的。秋長風不該打斷我,而我該讓家丁將話說完。如果知道來者是秋長風,我定會掉頭疾走。這個人,能避則避,不見最好。


  傾天將我擋在身後,背梁挺直,“清風,你來此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探望長天了?你我何時到了這樣生分的地步?”秋長風一步一步踱近過來,“那天,該是你罷?是你救走了巫界首領?”


  “巫界首領?”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巫界首領是何許人。你來京城並非一日,不可能不曉得巫界與皇族聯姻之說。”


  “我當然有所耳聞。而據我所聽到的,這位與巫界聯姻的皇族中人並非清風。”


  “那又如何?”


  “既然不是清風,你此番登門質詢不覺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如今,那段聯姻已經解除了。”


  ……解除?我怎不曉得。


  “巫界首領以聯姻之名,詐降我朝,居心叵測。幸得發現及時,不然後果難料。”


  這……這什麽啊?


  “如今罪名確鑿,聯姻之說自然無效。皇上命我主審此案,我當然要登門一晤長天。”


  罪名確鑿?如何個罪名確鑿?這幾日之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所有在逃的巫界逃犯中,巫界首領是重中之重,長天救了她,按法該受連坐。但不知者不怪,我會向皇上稟明原由。隻要,長天交得出人。”


  巫界逃犯?我……成了逃犯?


  “我交不出人。”傾天淡聲道,“那天,我的確救了一位絕色女子,但她隻是短暫昏迷,待醒來了就莫名不見。我一度以為自己遭遇鬼神。”


  “哦?”秋長風聲嗓含笑,“長天認得巫界首領麽?”


  “不認得。”


  “不認得又如何斷定我說的巫界首領,必然是一位絕色女子?”


  “清風好健忘。你也說了,我來京城不是一日,耳聞之中,巫界首領生得煞是貌美。你今日找上門言我救過巫界首領,自然而然,我不難將兩者有所聯想。還是,傳聞有誤?”


  “也就是說,我今日想從長天這裏帶走巫界首領,是不可能了?”


  “清風若有興,可以在這棟別莊內大肆搜查,看看我可窩藏了什麽人。”


  我攥著傾天的背襟,手心已鑽出汗來。


  由秋長風的話裏話外,我不難猜度出發生何事。雖然起因不明,但巫界成為大隴皇朝敵患必然已是定局,不然,哪來的罪名確鑿,哪來的巫界逃犯?


  “搜查倒不必。長天真要藏什麽人,搜是搜不出來的。”秋長風道,“反正,就算一時捉不到,早晚也會捉到。相信,這位巫界首領在聽說了自己的弟弟和族人落網之訊後,不會無動於衷。”


  弟弟?是雲忘川麽?還有……族人?哪些族人?


  “既然長天不肯出手相助,我也隻得告辭。不過……”


  秋長風猝然出手,傾天以臂相格。在兩人拆招的當兒,我不假思索,撒開腿跑離。我需到個無人地方,移形換影去找……


  秋皓然?這時候,他可是小海能夠信任的那個?

  不,我不能冒險……蒼山!我需去找他。巫界如今成朝廷之患,他如何了?為了躲我,他一直以押解大巫師諸人之名住在刑部,若秋長風沒有誆語,蒼山此時……


  不,不,這眼下不宜胡思亂想,一探究底才是緊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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