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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秋長風(四)

  巫界裏,巫山終年積雪,巫山下俱是花紅柳綠,是以,對時光荏苒,身處其內的人不似外界清晰。


  我隻看得到我的兒子由小小一團向上抽長,再蹣跚學步,零星有語,對著我喊出“娘”……一年,兩年,就如此過去。


  這兩年裏,快到三歲的兒子不見了嬰孩時的胖手胖腳,身量比同齡孩子高出大截,腿長臂長,眉雋目清,鼻挺唇薄,活脫脫小小秋長風,照冷蟬兒的話說,是妖孽端倪初現。


  這兩年裏,我和秋長風偶有團聚,但因牽掛兒子,來去匆匆,少有長久停留。


  而我,正因有兒子,正因是可將天涯化成咫尺的巫女,與那些“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的閨怨,從來不曾發生聯係。


  我喜歡上了這樣生活。


  這年春時,格外鳥語花香,到巫界探望我的管豔帶來了外界的消息:秋皓然領軍平蕩最後一股反軍,秋遠鶴兵敗後生死不明,不知所蹤……


  我想,秋遠鶴那個人,就該有那樣的結局罷?他是一個絕對可以問鼎天下的人物,如果對手不是秋長風,或許人生就是完全不同。但若容他好好的生,未免對不起天下蒼生;若是單純的死,就未免不夠幽遠神秘。那樣,最好。


  管豔卻說,他那樣的人,就算沒有死在萬馬軍中,也不會容忍自己活下去,沒有了權勢,他會把最後的殘忍用之己身。


  殘忍用之己身?就如秋長風為留住我,將琴弦刺進胸腔麽?


  可是,作過如此聯想,卻讓我不解:一個什麽都不要隻要權勢的人,怎麽就輸給了秋長風那個什麽都要握住的人?

  “我想,我也誤會秋長風了。秋長風並非什麽都一定要握住,他分得清主要和次要,他幸運的是,他的主要和次要沒有令他作難的加以選擇,所以,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我想,他這一輩子惟一不能接受失去的,是你罷?”管豔如是道。


  這場鏖戰,曆時三年,人命殞失難以計數,但我仍要慶幸,管豔並沒有拉著秋遠鶴走向不歸之途。


  這些年,引她高度興趣且致力不疲的,是與冷千秋的父母搶人。她不喜歡天葉堡,無意入主其內,更是早早便放棄了討好公婆這項勞心費力的苦差使,冷千秋將她擄回,她逃,冷千秋追來,正合她意……如此往複,以致最後,是冷千秋疲於奔波,索性在她最喜歡的苗疆另置家當,並以苗族婚儀娶她過門,伴她長年居外,回堡必是二人偕行,致使冷家雙親幾度揚言要與不肖子斷絕親緣……


  “小海,秋長風如此疼你,難道你不想恃寵做一些什麽事麽?”


  “……呃?”


  “你想啊,秋長風何以能全心全力地在外麵打江山拚疆圖?還不是因你太讓他放心?你必須讓他明白,他也不能太春風得意,是不是?”


  我忖著,她想說的,將與兩年前冷蟬兒說過的如出一轍。由不得我要懷疑,秋長風在上一輩子,可是欠下了管氏和冷氏這兩女人的巨額債務?

  “首領,有外人入侵!”


  “入侵?”在此春光明媚之際,聽見如此突兀消息,絕對教人掃興。


  “是。”躬腰來報的,是我從巫界巫人中擇優選出頂替四長老中黑衣長老的衛界使。“我巫界自上一回受侵,已改了結界出入通道。但來者在外盤桓稍久,居然準確尋到入口,且一行人吹吹打打,高鼓鳴鑼,像是壓根兒未把我巫界諸生放在眼裏般,喧鬧而入。屬下特來請示首領是否予以反擊?”


  如此高調的入侵者,還真是聞所未聞。若非是張狂到著實沒把巫界放在眼裏,就該事出有因。


  “你家狐狸也真是心急,叛亂剛平,就迫不及待地接人來了,小海,別讓我們失望才好。”管豔涼涼道。


  是秋長風麽?

  是秋長風。


  距上一回出界探望,我和他有近半年未見。這當下,恁多人隨著我,也有恁多人隨著他,但他攫來的目光,放肆到讓不知害羞為何物的我也要臉紅耳熱。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場,他能做出如何邪惡的事,不難想象……這隻狐狸!


  我又惱又氣的暗笑之餘,冷、管那兩個女人的攛綴,不期然浮來,心念動了。


  “我不會嫁出巫界。”說出這話,如願睇到秋長風神采飛揚的眉眼一頓,更加堅定心頭打算。這隻臭狐狸的誌氣,的確該殺上一殺。


  “小海。”他且輕且淺地,“你說了什麽,可否再說一遍?”


  “我不會嫁出巫界。”說一遍就說一遍,怕你?


  秋長風勾起薄唇,囅然而笑,一張臉刹時瓊光瑤彩,端的是禍水到極致。“小海,把這句話解釋給我聽。”


  “秋長風,你做了皇帝,腦子倒退化了不成?我們小海的話,何時難以理解到這種地步?”蒼山懶洋洋搭聲,“要不要我一字一字講給你聽?”


  秋長風寒嗖嗖回之:“我們夫妻說話,何時輪得到外人置喙?”


  “在這裏,誰算外人呢?”


  “在我和小海之間,你是個道地的外人沒錯。”


  “一個外人向我巫界首領求婚,姿態別太囂張哦。”


  “一個外人插嘴別人家夫妻之事,未免不識趣了。”


  “夫?妻?”蒼山怪聲怪氣,“正因不是夫妻,方需求婚,若成夫妻,何必多此一舉?”


  如果我坐視不理,這兩個人是不是要如此相親相愛的鬥到天荒地老去?我的確想一試,若我的寶貝兒子不來湊場的話。


  “娘。”海兒子掀著小小長腿,靈巧邁過到有他身量半截高低的門檻,無視大堂內其他人等,直到我跟前,托高手中物什,“海兒給娘拿點心,娘吃。”


  “海兒吃了麽?”


  “海兒想和娘一起吃。”澄黑流麗的大眼晴舉起,精致小臉上,帶著我每每見著每每都要空前虛榮的孺慕熱芒,“今天都是娘愛吃的,海兒拿來給娘。”


  “海兒是娘的心肝寶貝!”如此孝順,如此乖巧,如此可愛,如此……的極品兒子,誰能生得出來?我把他抱到膝上,讓小腦袋瓜舒服地枕上我肩頭,一人一口,分食捧在兒子小手上的盤中精點。


  “……小海。”


  我將一塊酥餅,先喂了海兒,再將另一半遞進自己嘴中,不緊不慢地抬眸,“做什麽?”


  “請問,你在做什麽?”


  ……難道真如蒼山所說,臭狐狸做了皇帝,腦子就退化了不成?


  “小海在喂海兒。”蒼山很善良的為他釋疑。


  “這些年,你從來就是這麽對待他的?”


  “小海特別疼愛兒子,和海兒從來都是共寢共食,有什麽奇怪?”蒼山依舊善盡代言之責。我嘴中正忙,也樂得如此。


  “同寢同食?”秋長風特地把這幾個字挑出來反複低念,唇上眼裏明明都是笑意隱隱,卻無端使得偌大巫族的議事堂內寒意陡生。“海兒過來,讓爹爹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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