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薑言意頓住腳步:“您不倒藥, 我就不過來。”


  “本王不倒,本王就在這邊喝!”


  封朔見她沒有再上前的意思,這才一仰脖把藥全吞了下去。這點距離他味覺依舊靈敏, 頭一回在有味覺的情況下喝這麽難喝的東西,苦得他整張臉都扭曲了。


  薑言意心驚膽戰看著他:“您沒事吧?”


  封朔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沒事。”


  薑言意想說從您的表情上來看,您似乎有事,不過到底是沒那個膽子說出來。


  封朔大步走回石桌前,拎起桌上的茶壺準備狠灌幾口漱口。


  薑言意發現了他的意圖, 趕緊摁住茶壺:“茶解藥性, 我給您燒壺開水吧。”


  等她燒好開水, 封朔覺得自己怕是得被這個味熏去見閻王了。


  他惡狠狠盯著薑言意:“你故意的!”


  他這副表情雖然凶, 但奇怪的是薑言意並不覺得害怕,甚至莫名地有幾分想笑, 她也確實沒憋住,唇角彎了彎。


  封朔臉色更難看了:“你笑什麽?”


  薑言意從袖袋裏拿出一包鬆子糖, 這是她去集市上買老參時順手給給秋葵買的, 秋葵平日裏最喜歡吃這些甜食, 沒想到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她道:“藥是有些苦,您吃點甜食壓一壓。”


  封朔把臉扭做一邊:“拿本王當三歲小孩哄麽?”


  薑言意直接拿起一塊吃了起來:“誰說的隻有小孩才能吃糖?”


  封朔側過臉,突然一把拽過她拿著半塊鬆子糖的手, 張嘴就把她吃掉一半的鬆子糖咬走了, 哢嚓哢嚓嚼得粉碎, 仿佛嚼的不是那顆鬆子糖, 而是她。


  薑言意沒料到他會這般, 一時間呆若木雞。


  封朔眉眼間全是乖戾:“你知道本王對你的心思, 沒做好那個打算, 就別招惹本王!”


  他主動挑開這層紗窗紙, 薑言意窘迫過後,心中倒是突然有了一股勇氣,她迎上他的目光問:“王爺……看中了民女什麽?”


  她生了一雙極為好看的秋水眸,專注看一個人時,總給人幾分含情脈脈的錯覺。


  封朔攥住她手腕的大掌不曾鬆開,甚至還有越握越緊的趨勢,他盯著她那雙瀲灩澄澈的眸子:“本王要是知道就好了。”


  握住的那截皓腕纖細溫軟,脆弱得好似他輕輕一折就能斷掉,指腹感知到的溫度像細芽一般延伸向心底,讓他心跳不受控製,腦子裏的旖念野草一樣瘋長。


  封朔有些煩躁地收回手,別過臉不看薑言意:“你走吧。”


  薑言意突然也來了脾氣:“就因為您是王爺,您若對民女有意,民女就必須回應您麽?”


  “王爺您或許隻是一時興起,但民女要賠上的卻是一輩子,民女膽小,不敢高攀。”


  封朔聽出她這話中的轉機,喝道:“誰說的本王是一時興起?”


  他盯著薑言意:“隻要你說一句願意,本王立馬遣媒人上門,三媒六聘娶你。”


  薑言意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人什麽腦回路,怎麽突然就說到婚嫁上去了。


  她道:“您是王爺,王妃人選怎可隨便?”


  三媒六聘是娶正妻才有的待遇。


  在他這個位置,正妃側妃必然都是幕僚們精挑細選為他選出的,要麽在朝堂上得勢,要麽在軍中能幫襯他,絕不可能娶一個對他全無助力的女子。


  封朔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嗤了一聲:“本王當年一無所有也打出了今日的根基,如今若是連成親都做不得自己的主,那本王這些年豈不是白建樹了?”


  他目光落到薑言意身上,變得深沉起來:“願意與否,皆在你。”


  薑言意一時間有點懵,她以為她要麵對的是要不要接受告白,現在怎麽就變成要不要接受求婚了?

  眼見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她抬手製止封朔繼續說下去:“等等……咱們先把事情捋一捋。”


  封朔沉默看著她,等她說。


  薑言意心情複雜、神色呆滯指了指自己:“您中意我?”


  封朔“嗯”了一聲,耳根微微泛起了紅。


  薑言意繼續道:“但您從來沒正式向民女表明過您的心意,今日姑且算是第一次。”


  封朔反駁:“本王問過你。”


  雖然那次是個烏龍。


  顯然薑言意也想起他說的“問過”是哪次了,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封朔就直接道:“今日算第一次就今日。”


  薑言意點點頭,繼續道:“所以,您看,您向我表明心意,我這邊都還沒確定……您突然談婚論嫁,是不是太快了些?”


  封朔心說他哪裏知道喜歡一個人這麽麻煩,看對眼不久成了麽,反正他是一樣就相中她了。


  不過女子大多羞澀,總得給她們點台階下。


  誒?等等!


  封朔突然抬起一雙燦落星辰的眼:“你的意思是,婚嫁之事後麵再說?”


  翻譯過來不就是有戲?

  薑言意被他熾熱的目光盯得如芒在背,趕緊道:“這也不是答應你了的意思,咱們……可以先處處,雙方脾性都有個磨合了,再考慮以後的事。”


  可能是那顆鬆子糖的緣故,現在封朔覺得嘴裏一點也不苦了。


  他多精明啊,薑言意說得含蓄,他卻偏要問出他想要的的那個答案:“你也是心悅本王的?”


  薑言意臉皮沒他厚,鬧了個大紅臉,氣鼓鼓看著他。


  怎麽會不動心呢,隻是對他有太多隱瞞,一直敬而遠之罷了。


  封朔難得心情大好,肆無忌憚大笑起來,他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你還沒見過母妃,本王帶你去見母妃!”


  薑言意真快給他跪了,哪有他這樣的,一言不合就成親見家長,她壓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啊!

  薑言意死死扣住他的手,“王爺……這也太急了些,我還沒答應要不要接受您的喜歡呢!”


  封朔微怔,眉頭又擰了起來:“你不是也心悅本王嗎?”


  可能是知道他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凶惡,薑言意膽子也大了,她鼓起勇氣道:“世間多的是癡男怨女,有時候並不是兩情相悅就能在一起的。能得王爺愛重,民女惶恐,民女也是敬重王爺的,但是……民女有事瞞著王爺,心中有愧。”


  “王爺且再給民女一點時間如何,等民女想清楚了,告知民女隱瞞您的事時,也一定給王爺您一個答複。”


  “這般麻煩。”封朔皺眉:“你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隱瞞身份一事,本想在這時就告訴她,自己早知曉她身份了,但薑言意說了一句:“很多。”


  “等民女想清楚之後,都會告知王爺的。”


  封朔聽到“很多”二字,到了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他道:“你總得給本王一個期限。”


  薑言意想了想道:“一個月如何?”


  一個月,隻要多加接觸,再怎麽也能摸清一個人的品性,看清他值不值得托付了。


  “成,一個月就一個月!”封朔若是有根尾巴,此刻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他把棋盤上的棋子全扔回棋簍裏,心情極好地道:“正好本王這幾日不用去軍營,可以騎馬帶你去關外轉轉,草原上的戎葵你還沒見過吧,開花時跟一片火海似的!”


  他這一刻真跟個毛頭小子似的,心思全寫在臉上。


  薑言意默默打斷他:“王爺,您還是先好好療養吧。”


  一說到療養,封朔就想到那碗苦得要命的藥汁,瞬間變了臉色:“本王無礙。”


  薑言意看著她不說話。


  封朔想著反正她若不在,自己喝個藥也嚐不出多少苦味,便擰了擰眉道:“本王以後按時喝藥便是。”


  薑言意說:“天氣愈冷了,您還是少見風為妙。”


  封朔:“……”


  ***

  封朔喝藥時,俊臉上那個扭曲的表情,一直在薑言意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想了想,還是將此事告知了管家福喜,問能不能把一些味重的藥材替換,改成藥膳。


  福喜聽說之後,便找了郎中,郎中把另開了方子,用藥膳藥浴的法子雙管齊下。


  福喜把做藥膳的事交給薑言意,說是府上的廚房不太方便,太皇太妃不喜歡藥味,開高價請薑言意幫忙烹製。


  薑言意何嚐不知這是封朔的意思,她以店中繁忙為由推拒,福喜從王府護衛裏調了兩個過來給她當跑堂。她說自己還要管賬上,福喜直接把王府管賬的賬房先生都借給她了。


  一下子多了三個幫手,薑言意這下是徹底閑下來了,想著反正也得多了解封朔,便接下了做藥膳的差事。每日還能分出更多精力去照顧自己的辣椒苗。


  虧得她上輩子在農村待過一段時間,逢年過節也會回鄉下外婆家,幫外婆幹過不少農活。雖然她沒有直接學過育辣椒苗,但農忙時候家家戶戶育秧苗,她還是知道這些育苗的流程,作物品種不同,育苗手法卻是大同小異。


  辣椒苗經過煉苗之後便可分株了,當初那小小一把辣椒籽,如今都變成了數百株幼苗。


  辣椒的成熟期差不多是兩到三個月,等這個冬天一過,這一批辣椒就正是收成的時候。到時候自己有了更多的辣椒種子,開春之後完全可以租幾畝地,再次育苗,請佃戶幫自己幫自己打理,自己得閑便過去視察一番。


  薑言意覺得可能不久之後,自己就要實現辣椒自由了。


  因為心情好,她去拿給封朔送藥膳的食盒時,嘴角也是一直上翹的。


  這幾天她做好藥膳,都是先把食盒拿去給封朔,自己再去花房看辣椒苗,等她從花房出來,封朔那邊差不多也吃完了,她再去拿食盒就行。


  “玩完泥巴回來就這麽高興?”


  薑言意才走到房門口,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最近天氣幹冷得厲害,封朔身上的舊傷受氣候影響,這些日子下棋看書也不在院子裏了。


  一連給他送了好幾天的藥膳,薑言意大概也摸清了一點他的脾性,他真正生氣的時候和他嘴欠的時候是兩碼事。


  現在明顯就是屬於嘴欠的時候。


  薑言意道:“您之前不也去花房那邊玩泥巴。”


  說的是她開店那天,他在花房幫自己給辣椒苗澆水一事。


  老底被揭,封朔臉色不太好看。


  他盤腿坐在蒲團上,屋子裏燃了地龍,他身體本就強健,隻是因為天一冷,舊傷就隱隱作痛出門時才不得已多加衣裳。如今在室內隻著一身單衣倒也不覺著冷。


  墨色的長袍領口微斜,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長發未束,隻在額前用了額帶勒住,比起平日裏的冷厲,眼下更多了幾分慵懶隨意。


  身前擺著棋局,他閑暇時總是自己跟自己對弈。


  薑言意收撿碗筷時,就發現碗裏的肉和湯都沒了,一起燉湯的素菜和一些可食藥材全被挑了出來。


  她忍不住道:“你隻吃肉的嗎?”


  封朔回她一個理所當然的眼神:“吃肉管飽。”


  在軍營裏那會兒,每天隻有吃足夠多的肉,才不會餓得那般快。


  早些年封朔沒味覺,當然是選擇吃最管飽的、最經餓的肉食,如今恢複了味覺……素菜是什麽東西,有肉香嗎?


  薑言意隻是單純看不慣他挑食,反正藥效已經全融進了湯裏,他既然喝了湯,薑言意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封朔自己跟自己下了幾天棋,約莫是有些煩了,突然問薑言意:“可會下棋?”


  “不會。”


  “過來,我教你。”封朔來了興致。


  薑言意以往看小說時,裏麵的主角經常有下棋的戲份,薑言意一直覺得特別有逼格,眼下封朔一提,她還有了學一學的心思。


  她走過去,盤腿坐在了封朔對麵的蒲團上,提前給他打了個預防針:“那個……我是真的一點也不會下。”


  封朔還是那句話:“我教你。”


  不知不覺,他已經很少在她跟前自稱“本王”了。


  薑言意拿的黑子,封朔手拿白子。


  他道:“黑子先落。”


  薑言意便在棋盤交叉處落下一子,封朔看著她落下的位置皺了皺眉,但沒說什麽,也跟著落下一子,繼續給薑言意講解:“棋盤上是有氣才能活的,有氣的棋子是活棋,無氣的棋子是死棋。”


  二人落下的棋子漸漸多了,他便指給薑言意看:“你看,你在此處落子,這一片就都成為死棋了,落到這邊,你這盤棋才能活。”


  “噢噢,謝謝。”薑言意從善如流把自己剛落下的棋子撿起來,放到了封朔說的活棋位置上。


  封朔眼皮一跳:“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哪有你這樣下棋的?”


  薑言意眨巴眨巴眼:“我既不是君子,又不是丈夫。”


  封朔默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他在圍棋上造詣頗高,薑言意自認沒什麽慧根,也學得頗快,幾盤下來,她基本上已經能和封朔殺上幾個回合。


  “光下棋沒什麽意思,咱們來加個注吧?”薑言意很快就飄了。


  封朔俊眉一挑:“你想下什麽注?”


  薑言意起身跑到他書案前,取了幾張廢紙過來,撕成條,一臉興奮道:“誰輸了就往誰腦門上貼紙條。”


  封朔:“……幼稚。”


  薑言意大放厥詞:“要不再加個真心話也成,上一局我差點就能贏你了。”


  封朔不說話,隻輕輕嗬了一聲。


  幾局下來,薑言意簡直被血虐,子都還沒落幾顆,這盤棋就結束了,她腦門兩側貼的紙條越來越多,得用一隻手扒拉著才不至於擋住視線。


  封朔始終氣定神閑,隻在每一局薑言意輸的時,喝著茶慢悠悠問出他的問題:

  “你喜歡本王嗎?”


  “喜歡本王什麽?”


  “何時喜歡上本王的?”


  ……


  這些問題他不覺著羞恥,但薑言意腦袋已經快垂到地麵上去了。


  她為什麽要作死跟他比圍棋?

  薑言意一把扯下自己腦門上的紙條,憤憤道:“圍棋我初學,肯定比不過你,咱們來下五子棋!我一定贏你!”


  封朔蹙眉:“五子棋?沒聽過。”


  薑言意已經看到了翻身的曙光,五子棋她從小學下到高中,幾乎就沒輸過,沒道理贏不回來。


  她笑得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很簡單的,一學就會,雖然我下五子棋很厲害,但前期我也會讓著你的。”


  封朔單手撐著下顎,目光落在薑言意嫣紅的唇上,眸色幽深了起來:“不必讓我,不過這注可以重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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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渣渣作者寫不好感情戲,薅禿了頭也隻會寫小學雞戀愛日常(滄桑點煙.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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