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四六章 是是非非盡為棋
妖皇剛問完這句話,小妖頭領便在地牢附近的花園裏找到了睡著的依依帶了進來。
依依正愁著沒進地牢找丟失的經書,正巧這是個機會,省得老是往地牢跑引起懷疑。
她沒想到的是,她已經引起了懷疑。她的法力,連金東使者都能感知到,更何況整顆心都放在她身上的妖皇。
她剛走到妖皇麵前,便看到爹爹黑著臉,但她並不擔心自己的造形術被拆穿。因為她知道爹爹並不會因為這個責備她。
但她想錯了。她這次的“調皮”爹爹沒有在她拉著撒嬌後一笑而過。
“這鎖是怎麽回事?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來過地牢?”妖皇嚴肅地問。這玲瓏珠事關依依的安危,他怎麽能不著急?
依依踟躕著說:“前段時間我不小心把三匙鎖弄丟了,所以就用造形術造了個差不多的,誰知道你們真會用得到它!”她踟躕,並不是怕爹爹怪罪,而是要讓妖皇覺得弄丟三匙鎖這事是真的。否則,她真沒辦法找出把一模一樣的鎖來。
聽依依這麽一說,妖皇氣得差點跌坐在地上。他慌忙解除依依的造形術,打開門去看雲遙是否還在。借著昏暗的光線,他並沒有看見雲遙的蹤影。“人呢?”妖皇抓起身邊的一個小妖頭領,生氣地咆哮,幾乎把手裏的小妖活活捏死。
依依急忙施展定身術定住妖皇,救下小妖頭領後對爹爹說:“我聽說魔界有一種法術可以隱去身形,我們再仔細找找他是不是隱身躲了起來,你別擔心啊!”
“不可能,他根本不可能施展法術!我用鎖仙繩捆住他的手了。”金東使者拍著他寬闊的胸脯,信心滿滿地說。
鎖仙繩?救雲遙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他被綁住呀!到底是金東使者在說謊還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確定你們抓到的是他本人?你確定那不是他的替身?你確定用鎖仙繩綁住了他?”依依逼問金東使者。
她一直想著各種可能,她想把雲遙的消失歸結在雲遙身上,並且一直拖延著時間好讓雲遙能順利回到魔界。
“我確定!”金東使者並沒有回答,回答這話的是妖皇。“我相信金東使者的能力,我也相信他的為人!是有人把他放走了!”他明確地感到依依的反常,肯定地說。
根據小妖說依依並沒有來過地牢,但來過地牢的人體型嬌小又有她的令牌。而她向來討厭用權勢命令人,更不會輕易把令牌交給別人。
妖皇看了看依依腰間隱隱閃亮的令牌,又想到三匙鎖是她用造形術造的,他不得不懷疑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你還不快放開我!你們還不快去找?”他真的生氣了。教給這寶貝女兒定身術,她一次也沒用在敵人身上,倒總是用它來對付她老爹!妖皇後悔他把依依縱容得太過了。
妖皇讓依依解除定身術後,他一怒之下對依依說:“在這呆著!等我找到玲瓏珠再好好收拾你!”照現在看來,身體裏有玲瓏珠的小子八成是已經跑了,就是不知道是否還能追回來。
妖皇急匆匆地往地牢外跑去,他不甘心玲瓏珠就這樣再次丟失。他已經眼睜睜看著依依受了那麽多年苦。眼看著她就快可以健康無恙地生活,卻又被現實無情地踐踏了這希望之光。
他們直追到魔界不遠處,依然沒發現雲遙。天已經由黑變藍,卻有幾縷雲在飄搖,就像妖皇此刻的愁緒……
依依在地牢裏尋找著遺失的經書,卻始終沒找到。那個關過雲遙的屋子,她一直沒勇氣踏進去。從他第一眼重見光明的表現看,那個屋子,一定聚積了他太多怨念。
那樣的怨念讓依依不敢麵對。他在怨什麽?她不敢往深處去想。
正在依依不知要不要進那個屋子的時候,妖皇回來了。他要教訓教訓依依,好讓她自己認錯,讓她再不敢胡作非為。失去玲瓏珠的氣憤已然讓他忘記了他找玲瓏珠的初衷。
他並沒有走進地牢,也許他並不想管依依現在在哪裏。無論她在哪,都要接受懲罰!
他吩咐道:“去把公主關進黑屋子!”想了一想又說:“不準放任何毒蟲猛獸,不準傷害她!”他終究還是不忍心,但還是要給她些警告。
在妖皇心裏,一個人做了錯事,必然要付出代價。如果這次放走雲遙的不是依依,無論是誰,都將是滅頂之災!
沒有人會想到,依依付出的代價遠遠不止感受黑暗……
她還沒來得及詫異就被關進了剛才還欲進不進的屋子。雖然妖皇並沒有封印她的法力,但瞬間跌入無盡的黑暗還是讓她很不適應。
她用法力聚成一個光團,四處尋找著經書。找過這裏,所有可能掉落的地方就都找遍了。她盡可能認真地找著,卻沒有任何發現。難道是被誰撿走了嗎?應該不會,一本對別人來講無字的書又有什麽用?
她剛想滅掉光團,突然發現對著門的那麵牆壁上似乎有些字跡。誰被關在一片黑暗裏還這麽有閑情逸致寫字?她走近那麵牆壁,把光團湊近字跡,她看到:
“ 恨之痛
桃花逝去,入木三分詩幾句。舊夢嬌娥,但願情思化作歌。”
這是首減字木蘭花。桃花,這一季的桃花已然凋零。桃木上的詩,她刻得深,他記得久。原來,在他的夢中,她美得就像一首歌。讀完上闕,她笑了,漾起的笑意甜進心底。她接著往下看:
“淺吟低唱,過往輪回皆是謊。奈何欺心,斷卻前緣痛到今。”
笑意漸漸從她臉上消失,隨即被一襲冰霜覆蓋。為何他要說是“謊”?為何他認為是“欺心”?他要斷了這份情思?他到底在痛苦什麽?難道他知道了她就是妖界公主?難道他以為她的出現別有用心?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又念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在她心頭纏繞著。這些字,仿佛每一個都帶著長長的細線,把她的心勒得幾乎不會跳動。
也許,沒有上闋的美好,就不會有下闋的痛苦。
也許,沒有相遇,就不會有分離。
也許,沒有愛,就不會有恨。
依依心煩意亂,沒找到經書,沒了丹藥,又被關在黑屋子裏。本來她還以為雲遙心裏會一直有她。雖然他很霸道,但她能感到他熾熱的心。
如今,他寫下這絕情的句子,熾熱的火苗已經熄滅。她開始感到從未有過的冰冷。她不知道這是幻覺還是事實。她蹲了下來,蜷縮成一團。
可是為什麽她連自己的體溫都感覺不到?她開始瑟瑟發抖。她用手緊緊抱住膝蓋。她緊緊咬著牙齒。但她沒有流淚。她的意識漸漸模糊。難道連自己給自己溫暖都做不到嗎?
黑暗,黑暗,無邊的黑暗……依依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麵目猙獰,一看就讓她想退避三舍。如果不是因為那人與她穿著同樣的衣服,梳著相同的發式,她也不會認為那是另一個她。
那是她所厭惡的麵貌,為何會出現?難道是因為一整天沒好好練功?她掙紮著盤腿而坐,想練習曾經練過的那幾章經文。
然而,她做不到。她的心境混亂不堪,一會兒閃現出爹爹生氣的麵孔,一會兒顯示出雲遙冰冷的容貌,一會兒又是雁寒溫暖的笑臉,一會兒又是如風擔憂的眼神……最後,一張陰冷的笑容出現在她腦海,竟是她自己。
她何時這麽陰暗過?她急促地呼吸著,心裏卻想盡力平靜下來。她要趕走那個醜陋的麵容,她不想再看見那樣的自己!
可是,越反抗,那個醜陋的自己越是向她逼近。越反抗,她越是在那個漩渦裏陷得深。她不想被吞噬,卻無能為力地被吞噬著。
現在的魔界,卻是一片歡聲。他們的王子剛無恙歸來,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魔界。泣不成聲的淩公主也不哭了,急急忙忙奔過來看望雲遙。魔王也遣散早已召集好的營救隊伍,心裏暗讚雁寒有辦法。
雲遙的悲痛,雁寒的擔憂,杉杉的失落,在他們眼裏似乎都是劫難過後的驚魂未定。
雁寒看見了雲遙眼中隱約閃現的淚光。他不知道這淚從何而來,不是都已經回來了嗎?一直以來,雲遙也不是個因為大難不死而感激涕零的人。再加上雲遙那悲憤的一呼,讓雁寒更加疑惑。難道在地牢裏還發生了什麽?
魔王也看見了那忽現又隱的淚。他從未見兒子這麽悲傷過。“露露呢?她沒有一起回來嗎?誰通報的消息?居然沒有說露露沒回來!還不快集結戰隊去救?”他以為兒子的淚是因為那未過門的妻子,他以為兒子是對露露動了真情。
“不用大動幹戈吧!這樣一來對我們也沒好處,還是讓我再跑一趟看能不能找回露露。”雁寒聽見魔王要集隊出征,馬上阻止。他不想依依受傷害,不想妖魔兩界就此結仇。雖然仇恨已經不可避免,但他還是希望真正的對立晚一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