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兩寒戰事(二)
餘宗雲,上乾州百夫長,太穀人氏。當年因旱災逃到上乾州,落戶月牙集,繼張之敬之後是攬月寨的二代飼馬官。
今日他在這城頭上已經斬殺了三位攻城卒,且越戰越勇。
“衝啊!”
城頭上的右平卒越來越多,隨著城門告破,這場攻堅戰的勝利天平向右平州傾倒。
“弟兄們,撤入城中準備巷戰!”
餘宗雲一聲大喝,其餘寒川卒從右側牆梯撤下城頭,迅速往城中撤退。
“主將有令,不許放走一個敵人!追擊!”
右平偏將率先入城門追殺敗兵,牆頭上的右平卒也紛紛壓入城中街巷,在他們看來這場戰鬥已無懸念。
“分散兵力,依計劃行事!”
餘宗雲將手中的刀刃向後飛擲,劃過一位右平卒的左肩,吸引追兵的注意力,繼而迅速竄入巷中。
這場街巷追逐戰正式拉開序幕,寒川城中湧入了六千多位右平卒,且後方主將所領的兩千餘兵馬也在陸續進城,占領寒川,擴大勝果。
“踏踏踏!”
上百位右平卒追擊餘宗雲等人到達了深巷處,由於巷路四通八達,須臾間寒川卒已經隱了蹤影。
“大人,這情況不對呀!這城中戶所大敞,卻不見一位百姓。莫非有詐?”一位經驗豐富的右平卒觀測著周圍的環境提出質疑。
“敵軍就在眼前,不準停止追擊!”
寒川城的守卒不足五千,而且摻雜了不少新訓練的士兵,這種戰力對右平攻城部隊構不成威脅,所以將領才敢放心追擊。
“是!”
右平卒繼續在巷中深追,時不時可以看見寒川卒顯露的身形,直到他們發現了民居中大量囤積的秸稈。
一位右平卒感受到了空氣中的異味,臉色迅速一變,隨即大呼道:“是火油!快撤!”
此時發現為時晚矣,城內陣陣濃煙騰升,大火引燃房屋,焦灼之勢迅速蔓延。
這弘立書生的心腸都毒啊!先是佯敗入城,後隨大火聚城焚燒。可惜了李大節度使的起家地,至今日後剩下的隻有焦土殘垣。
人常言水火無情,連綿的火勢之下處處發出慘烈的嚎叫,無數士卒葬身火海,其中不乏寒川兵士。
“啪!”
梁柱燒焦斷裂,整個房屋斜側倒塌。餘宗雲領著剩餘兵卒從後路殺出,盡量拖延右平卒出城的時間。
“弟兄們,今日可願求死,成就大當家的不世功業。”
餘宗雲是計劃的實施者,自然知道最終的下場,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火海擋軍。
“妻兒老父得以贍養,餘願足矣。”
“可惜了這城東的肉脯店啊!這輩子隻怕吃不到嘍!”
“敵將休走!與某家大戰三百回合!”
以整個城池和一千士卒為代價換取此戰勝利,赫連藍盞也知道是血虧的買賣,但現實情況就是如此,上乾軍旅的戰鬥素養與右平州相差甚遠,想要取勝別無他法。
刀卷刃,血浸戰袍,餘宗雲倒在了屍首之上,飼馬官中出了個敗類,今日他總算挽回顏麵:張之敬,你大爺的,老子下去好好和你算賬。
“撤!快撤!”
右平將領領著後方的兩千殘兵終於撤回了城門口,隻要踏出此牆便可逃出生天。
“嗖嗖嗖!”
城外的寒川堵截人馬早已恭候多時,飛矢如雨阻擋殘軍出城的步伐,寒川城的門好進,可不好出啊!
城外土丘之上,藍盞雙手負背,青衫書生袍隨風飄揚,這火葬一萬右平卒足以讓他揚名燕土。
“大人!大局已定。”
“全軍撤回寒江城!此戰尚未結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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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再說攬月寨。
自那日旱魃破封而出,整個攬月寨化為焦土,李開花被迫移居月牙集,但現在半山平坡上又建起了新的山寨,規劃合理,房屋錯落有致,山腳和山腰兩處可容納五千居民。
這一切的緣由還得從藍盞說起,當初藍盞為了更好整合上乾南部山脈中的隱村農戶,索性重修攬月寨,以攬月寨為跳板遷移這些逃山住戶,久而久之山寨的規模成型,比原來更加熱鬧繁華。
山寨內的碾麥場中幾個孩童正在嬉戲,婦人們坐在一旁閑聊家常。
“陳氏,你家夫君聽說又要升遷了,再這樣下去你以後就是陳夫人。”
“劉姐說笑了。”
陳氏容貌上佳,是斷碭山脈隱村的住戶,兩月前駐軍統兵將她帶到攬月寨,二人互生情愫結為夫婦,夫君待她極好,所以在眾人攀談中常見她幸福的笑容。
時至午後,陳氏回家做飯,山寨統兵也巡邏歸來。
“今日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陳氏為夫君褪去外衣,用手中的小掃帚清除著外衣上的塵土。
“山中的住戶大多數已經移居,所以營中事物也……”
統兵身形高大,開口說話有些生硬,似乎還不太熟悉六國語言。
“簡單,輕鬆!對吧?”陳氏柔聲說道。
“對!”統兵認真地點點頭,為了娘子他也要融入此方環境。
蘭達木,昔日的戈狄俘虜,現在的山寨統兵,下轄三千戈狄甲士,平素的職責就是遷移山民,清掃流寇。
當日雪落之戰,讓這些戈狄俘虜心生怨念,幸有藍盞這位本土人的勸說,才讓眾戈狄人加入上乾軍旅,如今各家定居落戶,也便同化入燕人之列。
“夫君,要多學學燕地的為人處世,妾身還想住入大府呢!”陳氏開玩笑的說道。
“我會努力的!”蘭達木把此事當作了娘子對自己的要求,用於鞭策自己上進。
“好了!先吃飯吧!”
陳氏將菜肴端上飯桌,二人開始用飯,期間時不時可以聽見陳氏的笑聲與蘭達木認真的回答。
“蘭達木,不好了!有敵人!”
一位戈狄人急匆匆的衝入房間,一口戈狄話可見緊迫。
“什麽方位?”
蘭達木起身穿好衣甲,大步向山寨外圍走去。
“夫君小心!”陳氏依靠在門框上擔憂的看著蘭達木的背影…………
山林隱秘處,蘭達木與幾位戈狄人正在觀測情況,平時間少見人煙的山麓官道上一望無盡的盔甲士兵有序向前進發,目標似乎並不是朝著攬月寨而來。
“蘭達木!我們是否阻擊?”
“不急!先放他們過去,派人去通知牛將軍!再做打算。”蘭達木思考了片刻說道………………
寒江城主府。
一場別開生麵的比賽正在府中舉行,竹籬笆圈圍的賽場外放著一個木案,案上插著紅藍兩個小旗幟,旗幟下方各有一堆銀兩。
“汪汪汪!”
兩條凶狠的大犬被驅入籬笆圈,狗繩一斷,兩隻畜生迅速撕咬在一起。
“咬它,咬它!”
偏將軍千牛兒蹲在座椅上滿口粗話,給自己押寶的大犬助威,身旁一眾官員紛紛響應,罵的也越來越難聽,像是菜市場的潑婦亂戰。
這便是土皇帝牛千兒的日常生活,他手下的官員清一色的全是攬月匪徒,也不管才能與否,隻要是自家兄弟,哪怕是個傻子也能上位。
“汪!嗚~!”
藍色方的大犬以壓倒性的優勢製服了紅色方。
“啪!”
牛千兒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隨口叫罵道:“真是直娘的畜生,怎麽這麽不頂用?老子的五十兩紋銀啊!”
“嘿嘿嘿!牛哥!那小弟可就笑納啦!”
“偏將軍!再來一場!”
“滾滾滾!老子這個月的俸祿都已經輸完了,下個月再來!”千牛兒搖頭笑罵道。
“牛哥,不行啊!”
“偏將軍,你個慫貨!”
“去,去,去!這次是運氣不好,下次老子全贏回來。”牛千兒毫不示弱的說道。
寒江城的官場就是這般怪異,隨便一個刀筆小吏都敢辱罵軍事主官偏將軍,將匪徒的惡習帶到了這高貴的城主府中。
“報!攬月寨軍情!有大隊人向寒江城殺來!”一個斥候打破了城主府內熱鬧的氛圍。
“什麽?敢在老子的地盤鬧事!全軍出城迎敵,宰光他們!”
不問來敵是誰,也不管來敵人數,就一個字,硬莽。這便是偏將軍牛千兒的軍事作風,拚刀見紅,誰死誰慫!
還記得當時杜書生曾給李開花提過建議,讓他撤換寒江城的軍事主將,但李開花不以為然,如今看來書生的擔憂要變成現實了。
“嘶嘶!”
寒江城外,牛千兒左手提韁繩,右手持長柄斬馬刀,率領城中五千守軍出城直襲右平的一萬攻城步卒。
“本將就提一句。兄弟們怕否?”
“不怕!不怕!”
震耳欲聾的呼聲自城牆外圍響徹天空。
“好!殺出去!把能搶的都給老子搶了!敢來我寒江城,定叫他有去無回。全軍出擊!”
牛千兒一馬當先飛馳而出,這與當初陳六爺洗劫集鎮的氣勢如出一轍,匪,還是那群匪,隻不過是披了官兵皮,顯得更加大義凜然。
軍事謀略隻是戰場取勝的方式之一,當莽夫也有當莽夫的好處,兵行大勢,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