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奮武三年(二)
“嘿!”
四十多位民夫拽著手中緊繃的麻繩,豆大的汗珠浸濕了短衫,黝黑的皮膚與毒辣的太陽相應。
“退!”
“卡卡,轟隆隆。”
乾都舊址的北城牆坍塌在地麵上,數千位民夫忙碌著手中的活計,將乾都建築區域繼續向外擴張。
三年光景,乾都的擴建一刻也未停過,皇宮,都坊,大府,民宅,走街巷,青磚石,初具都城規模。
“好!今日就先停了!明日早工!”小吏收起指揮旗大喝道。
“官老爺,怎麽還是早工啊!不是說明日休息嗎?”
“本就是官家的差事,現在給你們銀兩你們還不樂意啦?明日若不願來就算了,以後少來本官的北城牆!”
“官老爺,我等就是隨口一問,明日必定早到。”
“哼!非要本官撕破臉皮!散了吧!”
“是,官老爺。”……
川江坊,乾都權貴聚集地。由於緊臨寒皇宮,地價是其餘坊都的十倍。
正德門外第一戶,高盞琉璃瓦,朱門石麒麟,新落的河石王宅邸。
“小王爺,末將可要出手了!”
“老師,請!”
一位三十多歲的將領手持白蠟槍杆與另一側的少年比試武力,雙方交錯了五個回合,少年的錦袍上已經多了數個白點。
“再來!”
劉毅傑緊盯著將領的出手角度,下腰側撩欲要偷襲將領,但將領立身沙場多年,一眼便識破了劉毅傑的偷奸耍滑,止住他招式的同時將他放倒在地。
“老師,學生輸了。”劉毅傑棄了白蠟槍杆道。
“小王爺進步神速,假以時日定能超越末將。”
“劉毅傑!”
庭院外側紅瓦上一位少年正在呼喚小王爺。
“熙潤!”
劉毅傑看見李熙潤麵露喜色,兩步竄上假山與同伴相聚。
“待會上街去嗎?”李熙潤從小喜愛玩鬧,今日又來約好友上街遊玩。
“好啊!不過要等我母親午睡!”劉毅傑在家中最怕的就是母親樊似錦。
“那就定在午後,咱們從後門溜!”
“咳咳咳!”
李熙潤的身後傳來了咳嗽聲,寸泓王李宏與河石王劉經腹剛好下早朝,一同入寸泓王府,準備商議些軍務,正好將兩位小王爺抓了個現行。
“三哥,聽說東魚坊新蓋了一所巧匠店,裏麵都是一些新奇的玩物,你去過嗎?”李宏笑道。
“這麽有趣嗎?有機會定要去見識一番,不過今天傍晚之前,我要回府考校劉毅傑的文筆。”劉經腹二人刻意忽略了二位少年,大踏步進了書房。
“那就約在午後,你可別忘了!”李熙潤越下牆頭說道。
“嗯!可別忘了銀兩,東魚坊的東西都不便宜!”
“明白。”…………
寒皇宮,永昌殿。
丞相徐姚正在向寒皇奏請一二事。
“陛下,岑百州沿岸又遭海嘯侵襲,岑百剌史上書請求朝廷撥款賑災。”
“允!”
“太穀州邊防軍的糧草告罄,請求朝廷發放軍糧。”
“準!”
“北豐州牧狀告羨軍帥目中無人,且有辱罵陛下的行為。”
“可有人證?”
“並無人證。”
“北豐州牧剛愎自用,罰俸一年。”寒皇每日早朝後都要聽兩個時辰的奏報,徐姚一個時辰,杜濁世一個時辰,二人各有偏重,所有的抉擇問題都留給李開花。
當了三年皇帝後,李開花已沒有了剛開始的新奇感,現在每日如山的奏章是不變的主題,更恐怖的是這些瑣事拖住了寒國繼續外擴的步伐,全境百姓都不想再生戰事。
“左丞相辛苦了。”
“微臣告退。”
徐姚退去,杜濁世入殿。
“右丞相且慢,朕有話要問!”寒皇正襟危坐道。
“陛下請講。”杜濁世已經料到李開花要再提外擴之事。
“丞相,朕怎麽覺得稱帝之後反而延緩朕的步伐?”
“陛下乃是仁君,對黎民百姓施以大德,行以大義,所以就更加注重百姓的想法。”
“直說!”李開花不耐煩地說道。
“可入與常國做盟,刮分江國土地!”
“以誰為將?”
“柏井侯曹子建。”
“需多少人馬?”
“五萬騎甲足以。”
“好!朕明日就下令調動寸泓邊防,讓曹子建與餘宗雲入江國!”
……………………………………………………
奮武三年,七月底,寒國五萬鐵騎入江國,要給苟延殘喘的江太子最後一擊。
奮武三年,九月中旬,寒國征東將軍曹子建連下兩州,占領南陽府,江太子隻剩離都一地。
離都,江皇宮。
“霍南道!你作何解釋?”劉仲昌將手中的戰報擲到冠軍侯麵前。
“末將不作任何解釋。”霍南道並不怕寒國人馬,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後勤補給充足,狼胥軍餓著肚子怎麽和寒國騎兵相抗衡。
“好一個不做解釋,來人呐!將這廝壓入天牢,……等候處置。”劉仲昌雖然在氣頭上,但也敢判冠軍侯的重罪,因為他手下就這麽一位善戰之將。
“陛下,末將不願再領兵馬,末將願辭官歸隱。”霍南道的傲是利也是弊,當年他一火燒了衛帥書信,自以為可以破局,但如今看來他並沒有為劉仲昌找到出路。
“好!好!霍南道連丟二州,罪大於天,壓入天牢,擇日問斬。”劉仲昌斥道…………
奮武三年,十二月初,寒國又增兵三萬攻城隊,合七萬人馬占領離州,攻破離都,江太子自縊於皇宮正殿。
奮武四年,二月中旬,耿星河領五萬常國禁軍攻破堯州府,南陽王要求麵見寒皇,但最終死於常國士兵的亂刀之下。
奮武四年,五月底,寒常聯軍攻占允州府,允王跳下了城門樓,至此江國滅國,全境九州土地,常寒各占四州,最後一州仍在東海國手中……
渤都,東海皇宮。
“陛下,江國滅國,寒常聯軍勢不可擋!”
“陛下,讓出丹州吧!不要將戰火引到東海啊!”
東海朝堂現在變得人心惶惶,常寒聯軍二十九州,這樣的實力試問哪個國家可以抗衡?
黃坤也到了暮年,他現在越發懷念從龍之臣沈紅英,隻要他站在朝堂上,東海國上下官員都充滿了底氣。
“退朝,朕累了!”…………
正當常寒前線打得如火如荼之際,寒國後方出了一件大事。
永昌殿中,寒皇看著眼前的奏本有些頭暈眼花,雙手也微微顫抖,這貪瀆數目驚人恐怖。
“羨卿,你可知道你在彈劾誰嗎?”寒皇合上了觸目驚心的賬本問道。
“微臣的連襟,當朝二品大員,四公之一的元舀公明玉辰。”藍盞也蓄起了長胡,說話時眼神毫無波瀾。
“不僅如此,他還是攬月舊臣,朕的三哥啊!你知道他一路扶持朕耗費了多少心血嗎?難道你真是鐵石心腸?”寒皇對這個不近人情的家夥十分厭煩,他說提出的問題總是讓寒皇脊背發涼。
“陛下,昔日舊情不是朝政,陛下君臨天下的那一刻開始,陛下就屬於黎民百姓,屬於天下蒼生,不可因小事而偏私,不可因私情而無視。依法治天下乃是微臣平生之願!”藍盞一臉嚴謹的說道。
“你知道這要牽扯多少人嗎?”
“無論多少人也要連根拔起,這些食米蛀蟲隻會讓寒國走向敗亡,微臣既食君祿,便要履行臣職,就算是寸泓親王,陛下也不能姑息。”藍盞決絕的說道。
“你知道嗎?你有時候讓朕討厭的發指!”
“多謝陛下讚譽,微臣不勝榮幸。”
“元當公退下吧!朕自會處理。”
“望陛下秉公辦理,還大寒朗朗晴天。”
“滾!”
“微臣告退!”
藍盞躬身退出正殿,寒皇李開花靠坐在龍椅上久久不能話語……
“宣寸泓親王,河石王,柏然侯,大馮侯覲見!”
四人進入永昌內殿,並排起了小聲議論。
“三哥,你可知道陛下此次招我等前來有何用意?”
“不知,這大晚上的,也許陛下想飲酒呢。”
四人剛剛到達禦書房,已經感到了憤怒的氣味,立即躬身不言。
“李宏,朕問你,你知不知道明玉辰貪瀆之事?”寒皇一句話讓眾人身形躬得更加卑微。
“臣弟……”李宏不敢多加言語。
“劉麻兒,你呢?”
“末將……”
“牛千兒,田萬祿,這麽說你們也知道?”寒皇怒斥的聲音越來越大。
“嗖!”
寒皇將桌案上的硯台擲向四人,直接砸中了田萬祿,其餘三人臉上也都濺滿了黑墨。
“為何不早告訴朕?為何不加以勸阻?他到底還是不是你們二哥?你們就看著他一步步踏入必死之地?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再有幾年便可以告老還鄉,享受榮華富貴,後輩子孫也能蒙蔭爵位,他為寒國付出了多少?難道你們都看不見嗎?就這樣不拉一把嗎?”寒皇語氣有些顫抖。
四位大員沒一人敢出言求情,寒皇口中可以隨意訴說,但他們口中不能多說半個字,因為他們早就知道明玉辰的貪瀆情況,而且寒皇讓他管這個戶部錢袋。
“一路走了快二十年了,你們當真沒有一個人為他求情嗎?”
“臣等罪該萬死。”牛光義想要踏步向前,一把被劉經腹拽了回來,由於動作過大,劉經腹隻能率先下跪,其餘三人也紛紛效仿。
今日這個情是求不得的,若是寒皇想要大事化小,絕不會當著他們的麵提出來,既然寒皇已經提出來,那就說明元舀公難逃一死,寒皇隻是想看四人中誰涉水了。
“世態炎涼啊!你們!哎!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永昌殿外。
“三哥,你為什麽要拉我?”
“為什麽你自己心裏有數,把那些不該吃的趕快吐出來,也許陛下會念在昔日舊情,對你網開一麵。”劉經腹拍了拍牛光義的肩膀說道。
“千兒,聽哥哥一句勸,以後莫要再做這種事,攬月寨的人剩的不多了!”李宏緊跟著劉經腹的步伐離開。
“好自為之。”田萬祿也消失在宮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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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明玉辰貪瀆王法,其罪難容,查抄全家家產,打入天牢。”
宦官宣讀完聖旨,明玉辰顯得格外平靜。
“謝主隆恩!”
明玉辰被帶出禁衛帶出了府門,長公主一路哭訴去了元當公家中,聽聞長公主直接抓破了元當公的左臉,但元當公未曾反駁一句…………
是夜,天牢中。
一襲黑衣的寒皇來送元舀公最後一程,酒水上桌,二人相視而笑。
“三哥,你可真會給弟弟惹麻煩呀!”李開花無奈的說道。
“哎!右丞相當年對我的評價十分正確,明某的格局太小了,見錢就忍不住想要出手,也許是匪徒當慣了吧!給大當家添麻煩了!”明玉辰坦然地笑道。
“三哥,還記得當年咱倆去見寶二郎的場景嗎?那家夥光大廳裏擺的桌麵就有七八十張吧,當時弟弟可是羨慕之極呀!”
“都是些破桌爛椅,該舍棄的時候就要舍棄,大當家以後的路還長著呢,畢竟你才三十五歲嘛,而明某已經五十二了,這輩子該享受的都享受到了,知足矣!”
“三哥,我……”
“大當家不必再說,明玉辰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就是在攬月寨那年!大當家,走吧!說多了大家都不舍。全當明某不爭氣吧!”
明玉辰喝完了最後一碗酒,自己帶上鐐銬走入牢門,背對著李開花,不再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