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審問
第三百四十五章審問
“趙太醫。”這三個輕飄飄不帶一絲份量的字,卻令趙太醫渾身一顫,再次伏低了身子,惶恐地道:“臣在。”
伴著一下又一下的腳步聲,一雙千層底玄青色蛟龍出海紋式的靴子出現在趙太醫低垂的視線中,“朕聽說,你兒子犯事打傷了人?”
趙太醫心裏“咯噔”一下,強自鎮定地道:“是,都怪臣不懂得管教,養成逆子忤逆不聽話的性子,四處惹事生非,乃至闖下大禍。”
東方溯垂目,麵無表情地道:“後來呢?”
“後來……那戶人家告到京兆府,張口要一萬兩湯藥費。”冷汗緩緩自趙太醫黑白錯交的後鬢角滴下,滲入衣領中。
東方溯挑一挑眼角,望著窗外在秋雨中暮色四合的天空,淡然道:“朕記得你的俸祿一年也就幾百兩,一萬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賠了嗎?”
趙太醫唯唯道:“賠……賠了。”
“哦?”東方溯俯身,盯著身子僵硬的趙太醫,似笑非笑地道:“朕倒是不知道,趙太醫家底原來……這般豐厚。”
趙太醫賠笑道:“臣……就是靠著陛下與宮中諸位主子的賞賜積下了一點,這一次已是賠得傾家蕩產!”
“是嗎?”東方溯神色倏冷,寒聲道:“就算每次看診都有賞,也沒有一萬兩那麽多,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朕麵前撒謊。說,那一萬兩銀子是從哪裏來的,是不是趙候賄賂你的?”
“不是!不是這樣的!”趙太醫嚇得渾身哆嗦,不住磕頭否認,待得情緒稍稍平穩了一些後,他顫聲道:“臣家中藏了一枝千年人參,是祖父那一輩傳下來的,隻要還有一口氣,這枝千年人參就能把命從閻手裏奪回來,一直視為傳家寶,這次……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臣就做主賣了這枝人參。”
東方溯一怔,擰眉道:“那一萬兩銀子是賣人參得來的?”他之前控製不住脾氣將慕千雪趕走,鏡中人那件事後,他在等那些個掌教、住持過來的時候,靜下心來細細思索了一陣,覺得趙太醫那件事確有可疑,逐命孫興將其傳來承德殿中,詢問那一萬兩銀子來的來曆,豈料卻問出這麽一個結果。
“是,整整一萬兩。”趙太醫話音未落,東方溯的追問已是接二連三在耳畔響起,“買參之人是誰?現住何處?還有誰人知道這件事?”
“買參的是一名來京城辦貨的外地商人,臣隻知道他姓王,從江南而來,具體姓名地址,臣實在不知。”趙太醫略略抬起頭,“因為人參貴重,所以買賣一事臣並沒有大肆張揚,除了臣之外,就隻有王姓商人知道;不過祖傳人參一事,臣妻也是知道的,犬子因為好惹事生非,所以從未告訴過他。”
東方溯繞著他徐步走了一圈,冷聲道:“你身為宮中太醫,當知欺君是什麽罪名,朕再問你一次,錢——從何而來?”
趙太醫死死抿著唇,隱約能聽到牙齒在裏麵“咯咯”打戰的聲音,他暗暗擰了一下胳膊,顫聲道:“是臣賣祖傳人參得來。”
“好!”東方溯忽地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希望你進了慎刑司,也是一樣回答。”
此言一出,莫說趙太醫,連孫興也被嚇了一跳,趙太醫雖隻有六品官階,但也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非宮人所能相提並論,無憑無據就將他發落去慎刑司,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趙太醫嚇得魂飛天外,他雖未進過慎刑司,卻聽多了那裏的可怕,自大周立國建起昭明宮以來,死在那裏的宮人乃至妃嬪不計其數,就算饒幸能夠活著出來,也得搭上半條命。
他連連磕頭,身體發抖地道:“臣不敢欺瞞陛下,那銀子確是臣賣了祖傳人參得來的,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問臣妻,求陛下明鑒!”
東方溯沒有理會他,隻對候在一旁的孫興道:“還不帶他下去?”
孫興瞅了一眼東方溯,鼓了勇氣道:“陛下,慎刑司向來是關押宮女太監的地方,趙太醫去那裏……是不是不太合適?”
殿內瞬間靜了下來,連外麵的寒風細雨都似乎停止了,一種可怖的寂靜彌漫在燈火通明的大殿。
一滴冷汗自孫興額頭滑落,蜿蜒至左眼中,汗水裏的鹽份灼痛了眼睛,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噔!噔噔!”千層底靴踩在金磚上的聲音,猶如一柄大錘,一下又一下敲在在孫興胸口,令他心驚肉跳,暗暗後悔自己剛才的多嘴。
腳步聲在孫興身後嗄然而止,殿內再次變得寂靜無聲,孫興甚至能夠聽到自己淩亂急促的心跳。
“朕倒是不知,原來朕做事還要問過你孫公公的意見。”寒如數九冰棱的聲音自孫興身後傳來,嚇得他雙膝一軟,急急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不敢?”清淩淩的笑聲在空曠的殿內回響,半晌,他倏然一收,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朕看你敢得很!”
“奴才知罪,求陛下開恩!”孫興不住磕頭,冷汗如漿水一般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他不是第一天在承德殿當差,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所以處處小心,一直都還算太平,可這幾日東方溯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喜怒完全無法捉摸。
東方溯溢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待要說話,有宮人走進來,“啟稟陛下,大興寺、明覺寺、白馬觀、長春觀等諸位住持掌教已經進宮,等候陛下召見。”
“傳!”在宮人退下後,東方溯盯著戰栗不止的孫興,冷聲道:“還不將他帶去慎刑司?”
“喳!”孫興暗自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撿回一條命;這一回就算再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再替趙太醫求情,趕緊喚了兩名孔武有力的內監進來,強行將不斷哀呼求饒的趙太醫拖了下去,一路引來眾人惻目,包括剛剛被傳入宮中幾位主持掌教。
在紛紛擰眉猜測的人群中,唯有一人唇角微微上揚,泛起一抹無聲無息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