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江山為聘
第六百六十一章江山為聘
慕千雪麵色陰晴不定,如同陽春三月的天氣,變幻莫定,片刻,她道:“你費盡心機才得到南昭這塊沃土,現在又拱手交出來,你舍得嗎?”
蕭若傲垂首片刻,忽地揚唇一笑,“剛才我也以為自己會舍不得,可真說出口時,竟是說不出的鬆快。”
“為什麽?”
蕭若傲語氣沉沉如暮色中的秋雨,“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不得父皇看重,兄弟之中,我永遠是被忽略的那一個,那種被當成空氣,沒有一絲存在意義的感覺,你根本無法想像,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父皇在時,我好歹還是皇子,旁人不敢太過份;一旦父皇過世,太子繼位,我隻怕連安生日子都過不得。我不想從此以後過著擔驚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我要往上爬,爬上皇權的巔峰;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曹炳成告訴我,你可以助我達成所願。”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蕭若傲舍棄了那個高高在上的自稱,言語平易如尋常百姓。
慕千雪譏笑道:“所以本宮就成了你的踏腳石。”
“是。”蕭若傲沉沉點頭,“那個時候,我什麽都沒有考慮,曹炳成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往上爬’。”
“最後,我如願了,從太子到楚帝再到揮兵南昭,一直在按著設想一步步地走著,直到——”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慕千雪,“對付你。”
慕千雪走到椅中坐下,望仙長裙在腳下徐徐鋪展,如一朵綺麗盛放的花,冷笑道:“沒有殺成本宮,讓楚帝很失望吧。”
“一開始是失望,但後來……變成了幸慶。”在慕千雪驚訝的目光中,他感慨道:“幸慶東方溯救走了你,也幸慶他善待了你,讓我……不至於一錯到底。”
慕千雪側頭看一看他,忽而笑道:“如此說來,本宮還要謝謝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都是我的真心話。”蕭若傲望著窗外明媚的光影,歎息道:“總以為,江山權力是最重要的,其實並不是。”說到這裏,他愴然一笑,“隻羨鴛鴦不羨仙,這句話我現在總算明白一點;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做那樣的錯事。”
慕千雪靜靜聽著,麵上一直掛著淺淡的笑意,待蕩漾在空氣中的聲波靜下來後,她抬起明麗清透的臉頰,“那你會怎樣?”
“我會與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相伴到老,你不會嫌我老弱佝僂,我不會嫌你皺紋滿麵,就像許多尋常夫妻,平平淡淡才是真。”蕭若傲折了一朵開得正盛的紅色芍藥插到慕千雪髻上,目光是從未有過的靜寂溫柔,“果然你簪紅色的花是最好看的,粉色顯得俗氣了。”
“是嗎?”慕千雪對著不遠處的銅鏡照一照,髻上一粉一紅兩朵花,襯得她份外嬌豔。
“當然。”說到這裏,蕭若傲突然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頓地道:“千雪,我願意以江山為聘,再娶你一次,可好?”
慕千雪也不生氣,眼波流轉地看著他,“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我知道,你感激東方溯,感激他當年的相救,但那並不是愛,繼續下去,隻會讓你深陷痛苦的沼澤裏。再者,我也不認識東方溯對你就一定愛。”
“那是為什麽?”慕千雪雙眸燦燦如星,顧流生光輝,令人猜不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利用。”蕭若傲徐徐吐出這兩個字,“你剛來北周時,他是什麽處境,現在又是什麽處境,應該不需要我再複敘;如果他真的愛重於你,就不會委屈你這麽多年一直居於妾室之位。不錯,他現在是立了予懷為儲君,可你不要忘了,隻要他在一日,予懷就一日隻是儲君,隨時都有可能被廢。”
慕千雪望著穿過窗格投落在地上的光影,不置可否地道:“所以本宮就應該棄陛下而選你是嗎?”
蕭若傲神情低落地道:“我知道,我曾傷害過你,你不願再相信,但我可以答應,隻要你點頭,我立刻下旨從南昭撤兵,由你在慕氏宗親子弟之中選一個合適的人繼承皇位;從此以後,西楚與南昭永遠結秦晉之好。”說著,他又補充道:“如有違誓,西楚當受亡國滅頂之禍。”
慕千雪靜靜望著他,就在蕭若傲以為她有所心動的時候,掌中突然一空,隻見她抬手取下發髻上的嫣紅芍藥,淡然道:“除了本宮之外,慕氏一族不都被你屠戮怠盡,又去哪裏找宗親子弟?”
蕭若傲一怔,他倒是真忘了這一點,不過很快又想到說辭,“那件事是我一時頭昏,但慕氏一族繁衍數百年,總有血脈流存於世,不至於一個都找不到,再不然……”他咬一咬牙,似下了什麽決定,“讓予懷繼承這個皇位。”
“予懷可是陛下的骨肉,你舍得嗎?”
“對我來說,他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你的孩子,我可以向你保證,終我一生,定當視予懷如己出。”
慕千雪徐徐轉著指尖的芍藥,“若換了十二年前,聽到你這番話,我一定會信以為真。”
“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你若不信,我可以起誓。”
“誓言對你周帝來說,從來沒有約束的力量。你說陛下在利用我,其實最想利用我的人是你,否則你也不會說這麽許多。”慕千雪一針見血,狠狠戳破他精心編織的謊言,“也是,輸了那麽多仗,是要著急了。”
蕭若傲麵色倏然變得雪白,無半點血色,他悲聲道:“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你還一句都不肯相信嗎?”
慕千雪垂目盯著那朵盛開的芍藥,涼聲道:“芍藥雖然嫣紅,卻妖嬈無格,又豈配與牡丹相提並論;難道你沒聽‘天下真花獨牡丹’這句話嗎?”說罷,她將芍藥擲於地上,沒有一絲留戀,就像對蕭若傲一樣。
蕭若傲額頭青筋突突跳著,活了那麽多年,他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