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殺戮的前奏（五）

  白河節點。


  看似一片平靜的街麵，和日常沒有什麽區別的生活場景，仔細感受卻仿佛有隱秘的暗流在悄然流動，感覺敏銳的和消息靈通的各色人等，隱約能察覺到節點的頂尖力量忽然同時消失，再和其他節點的同伴交流過後，更是發現各大節點都出現了類似的情況，隻言片語的小道消息大肆流傳，讓接觸不到頂層的普通隱世成員心頭惴惴，卻又無能為力。


  就在這茫然而不安的氣氛中，一個麵目普通、衣著潦倒的‘藝術家’茫然無神地穿越人群、漫步來到費爾南當做‘片場’的那間倉庫門前，確定周圍無人注意之後，身體突然像是癲癇發作一樣急劇的抖動起來，隨著他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一個身穿厚重大衣、頭戴高禮帽、麵目全都籠罩在陰影中的瘦高身影，沉默地從他的身體中分離了出來。


  瑞奇。


  ……嘭！


  沉默地注視了緊閉的大門十幾秒之後，瑞奇突然狠狠地一拳砸在倉庫大門上，纖細卻極度堅固堅硬的鋼鐵像是玻璃一樣碎了一地，大量的破碎金屬新茬口反射著銀白色的光輝，映照著他嚴整高聳的領口處那排細小的鎏金字母微光閃爍。


  F.I.N.D.E.R。


  “……可惡，太多無法追蹤的變量……究竟為什麽會出現……這種計算之外的變數……不，絕不允許……任何人……來打破……我們的計劃！”


  瑞奇的聲音斷斷續續，在正常的語言裏，還夾雜著不時從口中說出的大量警告信息，在不知情的人看起來仿佛人格分裂似的。


  “否定……瑞奇，本機接收到大量過載信號，請確認數據正確性，或校核你的傳感器。”


  高斯林的聲音夾雜著細微的幹擾底噪，在它的耳邊響起。


  “否定，高斯林，矩陣體係出現未知幹擾，導致鏈接不穩定，確認傳感器數據失真，我已開啟自檢程序。”


  瑞奇沉默了數秒鍾之後，緩緩收斂了那種形於外的暴怒，重新變得平靜起來。


  “……肯定，傳感器數據已恢複正常。模板投放的評估工作請盡快完成，後續計劃嚴重依賴你的觀察者數據。”


  高斯林的聲音平淡地又加了一句之後，再也沒有響起。


  “肯定。”


  瑞奇回複了確認的信息，視線掃過遠處地麵那隱約可見的醫療膠囊輪子的痕跡，雙眼之中倏然亮起無數細小光點，仿佛昆蟲的複眼。


  “……隻能……先追蹤模板的信號……可是這個未知位址又是通向哪裏？……可惡……”


  低沉的呢喃聲中，潦倒‘藝術家’的身體再次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疑惑地摸摸頭，朝著遠處蹣跚地離開了。


  ……


  主動防禦模式，是矩陣路由確認有威脅存在時，耗費更多資源開啟的一種主動深層掃描模式，在這種模式下，它不再信任數據塊頭部的簡報，而是直接分析數據塊內部的信息。


  簡單地說，就是路由器不再相信數據塊的‘自我介紹’，而是一定要剖開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樣一來，靠著「S.S.R」模塊偽裝成正常通信數據的載具，暴露出來的可能性就急劇增加了，還好撒利仸財團采購的路由器性能一般般，為了保證整個網絡的效率，單個節點不能耽擱太久，主動防禦模式也隻是大幅增加了抽樣的頻率，並不會真得做到每一個數據塊都拆開，仍然可以存在有很多的漏網之魚。


  至於會不會被抽到，完全是個隨機的過程，就看你的人品如何了。


  載具裏安靜得如同無人存在，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在自己的位置上準備著，即使是JUMPER也改為了動作更小的‘萬向球’操作，僅僅隻靠手指的細微運動來控製整個載具。


  嗡——


  路由器的‘主動防禦’在人機界麵的解讀中，變成了一場盛大而恐怖的視覺奇觀，恍若紀錄片鏡頭裏巨型植物瞬間抖落無數花粉顆粒、幾乎形成濃霧那樣，大量扭結孔道組成的巨型球形結構突然整體一顫，海量細小而猙獰的探測器就被彈了出來，遠遠望去仿佛整個路由器突然爆開了一團雲霧。


  每個探測器構造簡單，體量很小卻攜帶了大量不同類型的判別機製，於是在人機界麵的解讀中，它就呈現出仿佛變異海膽似的外貌，隻有足球大小的核心外麵長滿了猙獰的觸須，無序地四下擺動著，不時打開尖端上麵惡心的孔洞，捕捉著周圍的信號。


  一旦挑中了某個數據塊，它就會迅速吸附到表麵然後強行破入，用它那些數量繁多的觸須分析著數據塊內攜帶的信息，一旦認為有違禁的地方，它就會瞬間化身恐怖的毀滅者，揮舞著那些長出細密牙齒的觸須，把數據塊毀掉。


  “別過來，快走開……別過來，快走開……”


  周瑞禮無聲地用口型祈禱著，看著窗外那密密麻麻的探測器，即使他並沒有密集恐懼症之類的心理疾病，此時也感到一陣陣難以形容的不適。


  那是人類銘刻在基因中的、對於‘蟲群’的本能恐懼。


  然而事與願違，「S.S.R」偽裝的再好，載具作為一個整體也不能分成小塊，無法改變自己體量的它，在各種探測器的視野中，簡直就是一個龐然大物，必然吸引它們的注意力。


  因此很快就有近百個探測器舒展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觸須，從四麵八方朝著載具無聲地遊了過來，仿佛深海異怪合作捕食一條鯨魚。


  載具內，幾個人全都神情凝重地戒備著，人機界麵的自動補全機製，把觸須放出的不同探測信號轉化成各種細微的聲音，聽起來仿佛腕足刮擦金屬似的，分外讓人後背發麻。


  淩夏樹原本謹慎地警戒著後方，載具蒙皮被撕開的聲音在外殼上響起，隨後大量令人感到牙酸的金屬受力和撕裂的聲音沉悶地穿透而來，當他以為戰鬥已經不可避免、開始醞釀準備先下手為強的時候，費爾南的手腕卻輕輕地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安靜，等。


  費爾南慢慢地用口型對淩夏樹說了這樣幾個字，出於對他的信任，淩夏樹緩緩放鬆了身軀，收斂了戰鬥的殺意——不過「不滅守護者」隨即就被他悄然釋放，迅速融入周圍的世界，作為最後的預防手段。


  隨後載具裏的幾個人就像是徹底放棄了似的、眼睜睜地看著無數探測器的觸須撕開外殼、發狂的毒蛇一樣從裂口鑽了進來，每條觸須上都裂開了幾十個仿佛七鰓鰻的嘴那樣詭異的開口，大肆吸附撕咬著載具內部的一切，再把所有被咬下來的碎塊送入體內分析，查找對比是否有違禁的信息。


  “好吧，我該說感謝你們的信任嗎？”


  看著近在咫尺的觸須，周瑞禮歎了口氣，隨即露出了一個桀驁的笑容，閉上眼睛。


  矩陣視覺中，高速思維帶來的大量神經活動令他的大腦隱約從內部透出亮光，然後連接他的「WIRE.SHOCK」線纜也迅速被點亮，貫通整個載具的線纜依次變亮，很快就把載具內部暫時變成了一個受它操縱的微小獨立世界。


  在這個「WIRE.SHOCK」製造的封閉小區域內，周瑞禮展現了教科書級別的信息操作，在淩夏樹驚歎而熱烈的目光注視下，仿佛一個隨時可能搞砸卻又一次次把節目救回來的雜技演員，靠著重新改寫「S.S.R」的欺騙規程，險象環生地把探測器種類繁多的檢驗一一應付了過去，使得它們即使破開外殼進入了載具內部，也依然不過是一群睜眼瞎。


  很快，‘查找不到’違禁信息的探測器們，紛紛收斂觸須，一窩蜂地離開了載具。


  “呼……累死我了……腦子再轉不動了的感覺……”


  周瑞禮絲毫不顧麵子地一下子癱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就這麽直接在地板上休息起來。


  “我們運氣不錯，剛才我就怕你又犯病。”


  澤辰微笑著點點頭，剛才他的手臂一直處於緊張的待機狀態，就怕周瑞禮的心髒再來一次罷工。


  “這隻是序曲……看，真正的戰鬥就要開始了。”


  費爾南依然緊握著兩把Kriss Vector，陰沉的目光瞄向窗外——檢驗通過之後，此刻載具已經成功穿越了路由端口，而從其他端口逐漸匯集過來的數據塊中，一個同樣體量巨大、內部載滿了安靜不動的水銀人形的數據塊，在他的注視下，緩緩地朝載具靠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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