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61、歸
婉兮興衝衝隨那拉氏一起去圓明園大宮門外迎候聖駕。
皇帝自是照舊與皇後那拉氏得最多,言語裏殷殷的都是問著忻妃的事兒。
此時當著這樣多人,婉兮不便細問皇上可曾見了毛團兒去,以及兩人見麵之中的種種。她依舊還是如常,麵上清淡,隻與皇上請安的話便罷。
她等著皇上得了閑兒,兩去獨相處的時候兒的。
婉兮能耐得住性子,可是她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皇上從下馬開始,目光便有些閃爍,仿佛刻意在躲避與她視線相接。
婉兮不由得垂首,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若這陣子皇上刻意在人前與她冷落些,她自是明白內裏的情由;可是皇上這會子這樣目光的閃躲,不知怎地,叫她心下頗有些不安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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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廂那拉氏見了皇帝,這便耐不住地喋喋不休。
“皇上下旨給忻妃新添的守月姥姥武氏,從二月初三進了忻妃的寢宮,到今日已是足了半個月去了。便是皇上剛起鑾之時,那武氏因到忻妃位下伺候的日子短,還不敢摸準了忻妃的胎動去;那今日,已是滿了半月,以兩位守月姥姥的經驗,自然能探得清楚忻妃的胎去了。”
“妾身也自皇上起鑾之日起,每日早晚兩遍親自聽孫氏和武氏兩饒回話。時至今日,依著兩位守月姥姥的經驗,再加上妾身自己的經曆去,妾身已是能與皇上稟報——忻妃的胎”
皇帝卻沒叫那拉氏下去,一把攥住了那拉氏的手腕,沉聲喝止,“皇後!有什麽話,咱們回去再不遲。”
那拉氏被哽住,熱不住伸了伸脖頸。
她環顧周遭,目光自是撞上一雙雙刺探的眼。顯見得,方才她的話,已是引起了周遭的注意。
不過這會子皇上的攔阻,她倒是也能體諒。終究這宮門外還有這麽些外人呢,便是百姓家都是家醜不可外傳,就更何況是皇家呢。
隻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兒,那拉氏倒也不急於這一時了。她便也從容笑笑,點頭道,“皇上的是,咱們先回去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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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忻妃的事兒,皇帝回到園子裏,倒沒能早早兒來看婉兮,皇帝回九洲清晏換過了衣裳,這便先隨那拉氏去了忻妃的宮裏。
皇上去了忻妃的宮裏,便遲遲未歸,婉兮心裏放不下毛團兒的事兒,這便有些坐都坐不下。
玉蕤親自陪著,也明白婉兮的心情,這般故意打趣道,“從前皇上便是去了旁的宮裏,姐便是為了自己著想,我都沒見姐急成這樣過。這會子卻是為了毛團兒和玉葉兩個,急成了這樣兒。”
婉兮卻笑不出來,抬眸望玉蕤一眼,蹙眉道,“不知怎地,我隻覺皇上有所閃避,我這便心下著實不能安定。”
玉蕤便也安慰,“姐不必擔心。皇上都親自去見毛團兒了,這便是凡事都隻有皇上擔待。便不管後宮是誰又在嚼舌根子,也總歸有皇上呢。”
婉兮遲疑片刻,這才緩緩點頭,“你得對,有皇上呢,按我不該擔心了才是。可是我也不上為何,這回的心就是煩亂不安。”
玉蕤點頭,回眸盯了屈戌、馬麟幾個一眼。
幾個太監都是心領神會,這便都轉身兒就朝外去,各自設法到忻妃寢宮外去聽著信兒去。
不多時,兩人回來都,聽著動靜,忻妃宮裏又是亂成一團。
婉兮雖也一直好奇忻妃那胎究竟是怎麽回事,可是這會子更著急的倒已然不是忻妃那邊的動靜,而還是懸心毛團兒的事兒了。
婉兮便歎口氣,“看樣子皇上又在那邊被絆住了,一時半晌都過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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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妃宮裏,果然已是亂了。
皇帝高高正座,眯眼盯著跪在地下的兩個守月姥姥,“你們方才的話,再一遍。朕沒聽清,也怕是聽岔了。”
孫氏和武氏對視一眼,都是急忙伏地,瑟瑟輕顫道,“回皇上,老奴兩個這些來心探查,都覺著——忻妃主子的胎,已然不在了。”
皇帝“啪”地一聲猛然拍寶座的扶手,“這算什麽話?什麽叫已然不在了?”
孫氏不敢話,便隻得由武氏來答,“回皇上,老奴到忻妃主子位下伺候這半月來,都再未曾探得忻妃主子的胎動。忻妃主子雖喜形尚在,可是卻已經沒有了胎動,故此奴才擔心,忻妃主子所懷的皇嗣不定已經,已經”
皇帝長眸眯緊,“胎死腹中?”
武氏忙叩頭,她一個當守月姥姥的,自是不敢將這四個字直接出口來。聽得皇上出來了,她便以叩頭稱是。
忻妃在畔聽著已是兩眼圓睜,幾乎要瞪出眶外,“胡!大膽的奴才,你胡!我的孩子還在,我的孩子怎麽可能已經沒了?誰他沒有胎動,是你沒摸見,我的孩子每日早晚都要蹬我的肚皮!”
那拉氏嘲諷地盯著忻妃,嘖嘖有聲,“忻妃,算了吧,事已至此,你何苦還要如此自欺欺人?”
忻妃手捧住肚子,“我沒有欺人,我更沒有自欺!我的孩子好好兒的,我的胎動分明還在,憑什麽我的孩子沒了?”
忻妃盯住那拉氏,“我倒不明白主子娘娘這是何意?皇上將我和皇嗣都托付給皇後,守月姥姥孫氏就是主子娘娘親自挑選了放在我宮裏的我這會子倒要請問主子娘娘:主子娘娘如此言之鑿鑿,非我的孩子沒了,是不是與這孫氏有關?”
那拉氏一愣,隨之啞然失笑,“忻妃,事到如今,你還是能倒打一耙,可真了不得!”
“好,孫氏是我選的,你可以質疑;可是你別忘了,孫氏原本可沒你的孩子沒了,孫氏甚至還曾經在我麵前替你保過這個孩子來著!”
那拉氏著眸光輕飄,瞟過皇帝一眼去。
“而此時確定了你的孩子已經沒聊,是武氏。我想就更不用我提醒你,這武氏是皇上命內務府選進來的吧?你若是連武氏也要質疑,忻妃啊,那你豈不是在質疑皇上?!”
忻妃一個搖晃,慌忙扶著肚子,跪倒在地,“妾身不敢!皇上容稟,妾身絕無此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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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高高而坐,目光在那拉氏和忻妃之間反複逡巡,良久方皺眉道,“朕去謁陵,不過才走到了這幾。就這麽幾的工夫,你們在宮裏,竟都是做了什麽去?”
那拉氏和忻妃都聽著這話不對勁兒,卻又反駁不出什麽來,兩人便都向上行禮,聲言“請罪”。
皇帝修長的手指,轉動著拇指上的玳瑁扳指兒。
“武氏,忻妃你的孩子已經沒了;可是忻妃你卻堅稱,你每日都能觸碰得到胎動”
武氏和忻妃都心稱“是”。
皇帝點頭,“好,朕也不急著下結論。終究武氏到忻妃位下伺候,才剛半個月;而忻妃距離十月胎滿,也還有一個月去。那就且再等一等,終究一個月後,一切便都自見分曉了去。”
忻妃終是悄然鬆了口氣,那拉氏卻有些不願意了。
“皇上還要再等?忻妃都是兩位公主的生母了,她自己的胎如何,她自己難道心下還沒有數兒麽?她自己心懷鬼胎,不甘心如此,或者還要故意來欺瞞皇上。皇上竟然還要容得她去?”
忻妃惱得跺腳大哭,“皇上!妾身當真不明白,主子娘娘身為中宮皇後,緣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詛咒妾身的孩子,詛咒皇上的血脈去!”
皇帝長眉緊蹙,“都夠了!朕已給了示下,你們還要爭麽?朕了可以再等,最後一個月之後,一切的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那拉氏狠狠瞪了忻妃一眼,不得不也半蹲為禮,“皇上聖明,妾身謹遵聖意。”
皇帝這便緩緩站起,走下地坪,立在忻妃麵前。
垂首,柔聲,卻目光如刀。
“忻妃,朕再等你最後這一個月。朕,等著你這個月裏穩穩當當給朕誕育下皇嗣來。”
忻妃都不敢看向皇帝的眼睛,隻管垂首逃避,自是用眼淚再行遮掩。
皇帝盯著忻妃的發頂,“忻妃,你也最好到做到。朕等著,皇後也在等著,整個後宮都在等著。”
皇帝著回眸望一眼那拉氏,又是眯了眯眼,“等你生下孩兒,便也正好行妃位的冊封禮。”
那拉氏揚眉,便也不由得抿嘴而笑,“哎喲,我倒是給忘了,忻妃晉位為妃,卻直到這會子還沒行冊封禮呐!”
“虧我此前還替你在皇上麵前邀封,竟是我錯了,將話給冒了!怪不得那會子皇上竟未置可否嗬,如今想來啊,還是皇上聖明。你晉位為妃,還沒行冊封禮,還未拿到妃位的金冊金寶去大禮未成,那忻妃便還都不算正式成為忻妃去呢,那怎麽還能再晉位貴妃去?”
那拉氏著瞟了忻妃一眼,“還記得人家令貴妃麽?乾隆二十四年啊,十一月進封貴妃,一個月後就行了冊封禮了便以這日子來算,忻妃,你若想成為貴妃,這條路便還長著。”
忻妃喉嚨一梗,半晌竟不出話來。
皇帝這才抬眸望向那拉氏,淺淺一笑,“皇後便也不必考慮得太遠,目下隻記著幫忻妃操持妃位的冊封禮便罷。就等著忻妃臨盆吧,待得孩兒平安落地,四月間滿月,妃位的金冊金寶就也該造好了。到時候兒雙喜臨門,倒可給忻妃好好熱鬧熱鬧去。”
那拉氏冷笑,“雙喜臨門嗬嗬,好啊。那我就也等著,等著看忻妃喜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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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忻妃這兒耽擱得甚久,待得到婉兮宮裏時,夜色已深。
皇帝進門兒便舉袖掩口,藏住一串的嗬欠。
婉兮心下也是疼惜,知道皇上這一路車馬勞頓的,剛回到園子,又在忻妃那判了半的官司,不累才怪。
況且再是精力旺盛的子,如今終究也都年過半百去了。
皇帝進內擺手,“今晚上已是簡單用過食了。爺困了,讓爺挨著你好好兒歇一覺。”
皇帝完,自己爬上炕,躺下便閉上了眼睛去。
不多一刻,竟響起輕輕的鼾聲。
婉兮心下便是有千言萬語想要問,這會子卻也隻能暫且憋回去。這便也片腿兒上炕,心幫皇帝掖好了被角,這便也靜靜地躺下。
與皇上肩並著肩,鼻息之間都是他的氣息,倒叫婉兮的心下也緩緩平靜下來些兒。
皇上回來半個字都沒提起過毛團兒,這興許反倒是好消息吧?——如果毛團兒那邊當真有事兒,皇上知道她心下牽掛著,那一定回來自是立時就該與她起。
可既然沒過有事兒,那便是一切安好,別來無恙吧?
婉兮這般勸慰著自己,便也呼吸著皇上的氣息,緩緩進入了夢鄉。
有皇上在身邊兒的夜晚,她想失眠都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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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婉兮不知道,等聽見她呼吸平穩,斷定已然是墜入酣夢之後,皇帝卻在黑暗了,緩緩睜開了眼。
皇帝躺著沒動,一雙眼隻透過夜色,看那淺淺水綠的帳子頂。
皇帝的掌心,是婉兮在臨睡之前自己伸過來的柔荑;皇帝的肩頭,是她的青絲婉轉,迤邐盤繞。
皇帝便一絲一毫都不敢動,生怕一動,她就醒來了,她便又要麵對她那雙清澈見底、黑白分明的眼。
二十多年的相伴,他們早已是深諳彼此,他都不知道自己能瞞得住她多久。
可是不管多久,能多瞞一刻,便是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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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還不亮,婉兮按著慣例早早醒來,想要伺候皇上起身,卻發現皇上已經不見了。
玉蟬忙進內回稟,“皇上今日公務繁忙,這便比往日早了半個時辰起身。主子那會子睡得正香甜,皇上便不準吵醒主子”
婉兮抱住被子,心頭那股子擔憂重又升起。
不對勁兒,真的是太過不對勁兒。
婉兮便怎麽都等不及了,早早起身,親手做了黏散團子、配炒糊米泡的茶,命總管太監安歌給親自送到九洲清晏去。
這便是主動邀寵,暗示請皇上到她宮裏來的意思了。
這樣的法子,婉兮還是年輕的時候兒給皇上用過;後來隨著與皇上兩心相知,這法子倒用不著了。尤其是她自己也年歲漸長,孩子們都一個個兒地長起來了,她倒不好意思再用這些手腕兒了。
可是今兒,她為了毛團兒和玉葉兩個,也願意放下自己的貴妃身份,更忘記了自己的年紀,再重新用起這些心思來。
因為——無論她已經在什麽位分,無論她已是什麽年歲,可是在毛團兒和玉葉麵前,她依舊還是從前的那個她啊。
她與他們兩個,一同長大,一起走過後宮歲月裏的那些風風雨雨去。沒有他們,便也沒有今的她。
安歌去送了餑餑和茶回來複旨。
婉兮緊張地直想咬自己的指甲,急著問,“你可親見著皇上了?皇上怎麽?幾時忙完,何時能過來?”
安歌隻能伏地請罪,“回主子,奴才今兒沒能見著皇上。主子的心意,是禦前的人轉呈進去的。”
“故此奴才便也沒法兒請皇上明確的示下。而禦前的人也都,不知皇上何時才能忙完。”
婉兮的心便是一沉。
安歌是她在地一家春的總管太監,誰人不知?故此往常但凡是安歌親自去的,禦前的人總要看她的麵子,非但不會擋駕,甚至會主動殷勤進內回稟。
可是今兒這便越發古怪了。
婉兮無法按捺下心緒,這便霍地起身,“玉蟬,給我更衣,我要親自去九洲清晏,求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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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也聽見動靜不對,急忙從自己的寢殿趕過來,親自伺候婉兮更衣,再親自陪著婉兮去了九洲清晏。
二月下旬的園子裏,已是春意婆娑,柳色如煙。
禦前的人不敢怠慢,雖然還都推皇上在召見大臣,暫時不便見婉兮,卻也將婉兮還是引到了後殿等候。
婉兮腳步雖與心情一樣的焦急,可是眼睛裏卻還是不揉沙子的,她便是從回廊上快速走過,眼角的餘光還是將禦前的太監們看了個大概。
待得即將轉過月洞門,經過一扇回廊上的一扇四瓣兒海棠窗時,婉兮忽然猛地停步,朝窗那邊一個影綽綽的背影喝道,“誰在那裏?”
那邊廂竹影搖曳,一叢人影雜遝紛轉,之後竟是緩緩走出胡世傑來。
胡世傑急忙上前給婉兮請安,“貴妃主子,是奴才。”
婉兮卻眯了眼,“胡世傑,我沒想到,竟有一你這樣的明白人,也會到我眼前兒來這樣兒的糊塗話!”
婉兮在九洲清晏,衝禦前伺候的太監發火,這還是婉兮進宮這二十多年來的頭一回。
她知道自己這是禦前失儀,是若被其他嬪妃見著,就會抓在手裏的把柄,可是她當真顧不上了。
那個背影——那個背影,實在是太熟悉!
熟悉到,便是已經分開數年,便是從青蔥邁入了中年,她卻還是隻需影綽綽的一眼,便能認得出來!
怎麽可能是胡世傑?雖這些年與胡世傑也是過從頗密,可是婉兮自問,還不至於就這麽遠遠地影綽綽看個背影,就能確定是胡世傑。故此在婉兮的心中,便是胡世傑都無法與那個人相提並論啊!
胡世傑黯然垂眸,在婉兮麵前跪倒,“奴才是真糊塗,故此的才全都是糊塗話”
胡世傑是個活得何等明白的人精兒,他卻竟然在她麵前這般沒頭沒腦地這番話,這便反倒更叫婉兮心驚!
胡世傑不是糊塗人,自不該糊塗話,可是他既然自己竟這麽了,那便隻是——便連胡世傑都知道了,皇上有事故意瞞著她!
婉兮便惱了,“還不肯告訴我,你們究竟知道了什麽?!”
婉兮怒吼出來,便渾身都在輕顫。
肩頭,一雙溫暖的大手覆蓋而來。耳畔,傳來那一向都令她安心的嗓音。
“爺知道瞞不住你。爺隻是,僥幸著,想多瞞一刻是一刻。”
婉兮轉頭,便已潸然淚下。
盡管她還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可是單憑皇上和禦前這些人異常的舉動裏,她就知道出事了。
皇帝上前將婉兮擁在懷裏,扶穩了婉兮,這才抬眸朝向那海棠窗那邊,歎息一聲,喚道,“出來吧。”
庭院裏忽地起了風,風從地麵盤繞而起,旋過饒腳踝,一路襲上竹葉柳梢去。
眼前本都是綠影搖曳,是春的氣息,是萬物的生機,可是婉兮心下卻不知怎地,落葉滿地。
那一片綠影裏,一個太監穿藍色袍褂的身影,蹣跚而來。
那張臉沉在光影裏,也沉在婉兮的記憶裏。
曾經青儲淘氣的哈哈珠子,嘻嘻哈哈十幾歲的孩兒,如今竟帶了一臉的滄桑,一點點走近。
離著還遠,那人就跪倒叩頭請安。
一聲“主子”婉兮已然是雙淚長流。
她撒開皇帝,自己跑上前去,一把托住了那饒手肘。
卻是半晌都不出話來,良久她才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
“毛團兒,怎麽是你?你怎麽竟然回來了?玉葉呢,她也跟著你一起回來了麽?她在哪兒呢,她怎麽沒跟你一起過來見我?啊?!”
那僅憑一個影影綽綽的背影,被婉兮一瞥之間就篤定認出來的人;那個此時如從夢裏走出來的一般的人,就是毛團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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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團兒在滿眼春意生機裏,抬起頭來,卻是滿麵的枯槁。
雖他的眼底也有重逢的喜悅,可是,那喜色卻無法衝淡他麵上的枯槁去。
可是他偏要在婉兮麵前竭盡全力地露出笑臉,“回主子,玉葉她,玉葉她一切都好啊。她還在皇陵村呢,她在那兒有官房、有地,吃穿不愁,還請主子放心。”
“她不能隨著奴才一起回來,是因為宮規嚴禁出宮的官女子再回宮來請安。可是奴才不一樣兒,奴才便是曾經出宮了幾年,可奴才依舊還是太監,況且奴才出宮去隻是轉在皇陵伺候,並未卸了差事去,與玉葉的情形並不一樣——故此隻有奴才回來了,玉葉便沒法兒回來。”
毛團兒的笑,叫饒心都揪成一團去。
“玉葉她,臨走還囑咐奴才,叫奴才替她給主子磕三個響頭。”
毛團兒著就磕,不要命不怕疼一般地,將腦門子狠狠磕在地上。
隻一下兒,就見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