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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踏春

  清明左右正是踏春的好時節,城外荻山上萬物複蘇,柳吐新芽,櫻杏桃梨次第開,又有溪流婉轉,綠茵遍野,鋪青疊翠。


  或飲酒作詩,或縱馬揚鞭,或載歌載舞,或嬉戲玩鬧,對平日裏拘在家中的姣姣女郎們來,更是難得的遊樂時光,一個個自是期待得不校

  如今府裏的大姑娘二姑娘都已出閣,剩下的幾個姑娘裏,喬瑛若最大,自然要擔負起姐姐的責任,因此早就應承下來,要帶她們出城去玩兒。


  打從過了上元節眾人便盼著日子,好容易將春日盼到了,誰知幾場細雨又阻攔了出門遊玩的日子,一來二去拖了兩三,等到清氣朗的時候,不巧瑛芳又病了,吹不得風,隻好托喬瑛若踏春回來,給她帶一個柳枝編的花環。


  荻山有柳樹,樹齡皆在百年左右,樹幹格外粗壯高大,柳條茂密,沿著溪流山丘排了幾排,每年春日,來這裏踏春的遊人都要折些柳樹枝編花環手環等物,幾乎已成風俗。


  京中百姓往荻山踏春的不少,城外還有玄玉觀,香火旺盛,觀外有市集,大多是附近農戶在販賣東西,還有一顆姻緣樹可求姻緣,引來不少青年男女。


  馬車駛到郊外便停了,再往前都是遊人。


  喬瑛若心裏惦記著給喬瑛芳帶柳枝編的花環,才到地方就打發人去溪邊找柳樹,要柔軟些的枝條,長度正好,這樣編起來就不用擔心枝條太硬會斷,枝條太短編不起來。


  家中仆從撐起帷帳,擺放好坐褥幾,拿出茶具煮茶,又有裝食盒裏帶來的糕點擺上,行事井井有條。


  喬瑛若卻不吃茶,她喝飲子,但早春尚冷,若是劉氏在,斷不會叫她喝,但今兒出來踏春,是長兄長嫂領著,沒有長輩在,她也就放肆了些。


  喜滋滋地喝了有半杯,耳畔忽然傳來馬鳴聲,喬瑛若扭頭看去,見喬綸騎在馬上,手中還拿著弓,馬鞍一側掛著箭囊,問她:“瑛若,要不要去騎馬?”


  “去。”喬瑛若歡喜應聲,飲子也不喝了,站起來就要跑。


  瑪瑙被她嚇了一跳,忙喊了一聲:“姑娘。”


  才喊完,便見喬績已經攔住了喬瑛若,:“他們是去賽馬射箭,你一個姑娘家跟去,也不怕傷著了,還不快坐下。”


  “我又不拉弓射箭,怎麽會傷著?”喬瑛若和他理論。


  “瞎操心,隻是看,哪有那麽容易傷著。”王媛娘也,語罷她推開喬績,對喬綸他們幾個叮囑道:“你們是做哥哥的,可要看好瑛若。”


  喬紳搶著:“曉得了,絕不會讓她傷著,嫂子便放下心,我先走了。”完一揮馬鞭,當先衝出去。


  喬綸笑罵他:“趕著投胎呢?這麽急。”


  喬緯哈哈大笑,對喬瑛若:“姐姐快上馬,我們追三哥去。”


  “好。”喬瑛若提著裙子翻身上了喬績的馬。


  三人幾乎同時衝出去,山腳下視野開闊,有大片草地,最適合縱馬遊玩,而喬紳也沒走遠,在山坡那裏等著,他旁邊還有一個騎白馬的少年,穿著窄袖短衣,勒著抹額,瞧著便覺得英姿颯爽。


  離近了,喬綸朝少年招手:“元琦。”


  “叫我好等。”叫元琦的少年驅馬迎上去,待行到近前,趁人不備,抬手就在喬綸肩上捶了一拳,也不停留,越過他又跟落後一步的喬緯擊了一掌。


  “這不是來了嘛!”喬綸揉揉肩也不生氣,反而笑了笑,夾緊馬腹往前行了幾步,側身露出被他擋住的喬瑛若,和他:“我妹妹也要去,怎麽沒見你妹妹?”


  “放紙鳶呢!”元琦回頭朝上一指,隻見碧藍空上飛著數不清的紙鳶,離得近些的還能看清幾個,有比翼燕、蝴蝶、雄鷹等。


  喬瑛若看得目不轉睛,:“好漂亮,可惜我沒帶紙鳶。”


  “六娘帶了許多,她最愛做那玩意兒,三姑娘要是想玩兒,回頭見了她要一個就是了。”元琦。


  六娘是他妹妹,閨名叫做元敏,因家中行六,所以才被叫做六娘,喬瑛若見過六娘好幾次,知道她是個極爽利的人,因此也就不客氣,點點頭道:“那我可要挑一個好看的。”


  喬紳催促道:“快點吧!武斯庭肯定早就到了,上回比賽我輸給他,這次怎麽也要贏回來。”


  “瞧你急得。”喬綸他,但完就揮起馬鞭率先走了。


  見狀其他人也立刻跟上去。


  射箭的地方在山坡另一邊的崖壁下,他們到時已有不少人在,男女皆有,正圍成一個半圈,圈中是幾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穿著清一色的騎裝,邊騎馬邊朝著靶子射箭,引得人群不時發出叫好聲。


  見此情形,喬紳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因此也不等其他人,策馬先繞開人群進場了。


  喬綸也等不及,但還記得妹妹在,叮囑道:“瑛若你在這兒看著,我們先去和武斯庭他們比賽,贏了獎品拿回來給你玩兒。”


  “好。”喬瑛若看得心情激蕩,等喬綸他們進場比賽後,就獨自策馬找霖勢高一點的地方,將馬拴在樹幹上,這才專心觀看。


  頭回見這種比賽,倒是叫她發現喬綸的箭法竟十分不錯,不箭無虛發,但十箭裏竟有七八次都能射中靶心,還有喬紳,騎術撩,縱馬飛奔時還能用腳勾住馬蹬,飛身取物。


  她看得正高興,忽然聽身後有人話:“場中穿紫衣的那人箭術不錯,隻是比起子擎終究還是差了些。”


  穿紫衣?喬瑛若往場中一看,除了喬綸再沒人穿這個顏色的衣服,意識到這人是在喬綸,還什麽比不過子擎?這子擎是誰啊?


  喬瑛若心裏不服,皺著眉回頭。


  她身後是棵老樹,擋了視線,樹下馬又在吃草,再遮了一層,所以喬瑛若沒看清人,她繞過馬,才看清是四個穿著儒衫的少年,也是巧了,其中一個正是崔珩。


  “嗬~”喬瑛若冷笑。


  其他幾人看到樹後麵轉出來一個姑娘,下意識便住了嘴,結果卻見這姑娘盯著崔珩看,且麵帶冷笑,似有舊怨,不由一致把頭轉向了崔珩。


  離得近的少年偷偷扯了扯崔珩衣袖,悄聲問:“你認識嗎?”


  崔珩沒話,他其實早就看到喬瑛若了,這下人來到他的麵前,穿著胭脂色緞繡玉簪花對襟上襦,梅子青綾繡桃花百迭裙,係著秋香色繡球結宮絛,頭上戴著幾朵纏花,還有一支珍珠串成的鳳凰步搖,走一步步搖便一晃,襯得她頭發越發烏黑油亮。


  他看得很仔細,近乎貪婪,可看久了一時又有些恍惚,好像許久都沒有見到她了,自從那次她哭後,到現在,所以再見她臉上才盡是冷笑,但是沒關係,隻要人站在眼前,崔珩似乎都能想象到她比花還好看的笑臉。


  喬瑛若沒等到他話,心中氣惱,便忍不住陰陽怪氣道:“我呢,好好的也不見你回府,原來是在這裏逍遙快活呢!”


  這話聽著刺耳,崔珩不話,可他身邊朋友卻聽不下去,開口道:“姑娘不也在此處逍遙快活,而且不僅姑娘,原本就是踏春的好日子,單荻山附近怕是就有上千人逍遙快活。”


  話被堵回來,喬瑛若心裏有氣,本來隻是一逞口舌之快,這下也忍不住要反擊,也不管他話得在理不在理,隻蠻不講理地:“我他,要你管,多管閑事。”


  “你這女……”


  “子彥。”崔珩打斷文昌秀的話,對他搖了搖頭。


  被這麽的人都不在意,文昌秀也隻好住嘴,退了半步,選擇袖手旁觀。


  崔珩這才對喬瑛若:“我與朋友相約出遊,非是故意不回家,況且珩回不回家,也與姑娘無關,姑娘又不是珩的親人,此話也未免多管閑事,還有,不知道姑娘在此處觀看騎射,沒有退避三舍,多有打攪,我們這就告辭。”


  “你……”喬瑛若被氣得不出話,又見文昌秀在一旁看好戲似的笑得開心,而崔珩卻一臉冷漠,心裏委屈得都快哭了。


  可完話崔珩還真的就要走,見他轉身,喬瑛若當然不願意,大聲喊他:“你回來,崔珩。”喊得太過用力,她聲音都有些發顫。


  可崔珩沒理她,轉過身和朋友一塊兒就要離開。


  見他們真要走,喬瑛若氣狠了,紅著眼眶一把拽下來頭上戴得鳳凰步搖,兩手抓著使勁兒一扯,步搖上的珍珠頓時濺了一地,轉瞬便隱入草叢消失不見了。


  幾人都被她這舉動驚住,一時都呆愣在原地沒動。


  卻見喬瑛若扔掉步搖,抬起下巴,趾高氣昂地對崔珩:“我的步搖壞了,你給我把珍珠全撿起來,少一顆都不許走。”


  “你自己弄壞的憑什麽要伯玉幫你撿?”文昌秀當即叫起來。


  “刁蠻任性,無理取鬧。”汪舉皺著眉滿臉厭惡。


  薛懋澤好脾氣沒話,隻靜觀其變。


  偏喬瑛若覺得不夠氣人,還在:“到底你也不過是我家的下人,以為讀過幾年書便成了文人君子,眼裏就沒我這個主人了,可狗就是狗,崔珩,是不是我還使喚不動你了?”


  這話出來,文昌秀已經快氣炸了,挽起袖子就要和人理論。


  崔珩卻沒動,他眼裏的光黯淡下來,他想,這回是真的挽回不了了,因為他的姑娘還從來沒有對他過這樣的話,隻要想想便覺得心痛,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迫不及待想要找到獲得原諒法子。


  於是他蹲下身,扒開麵前的草叢,近乎急切地從泥土裏找到了一顆珍珠。


  “伯玉。”薛懋澤難以置信,上前就要把他拉起來。


  崔珩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隻:“這是我的事。”


  汪舉氣不過,要把他拉起來,可崔珩不願,就這麽僵持住了。


  而喬瑛若見目的達成,嗤笑了一聲,翻身上馬徑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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