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鴛鴦戲水
孟無緣穩住身形,轉眸,頷首致意。
“墨夫人。”
“唔?墨夫人?”宣於祁緩緩移步上前,略帶詫異地看向九歌。
“咳,這事待會再說。”九歌幹幹笑了兩聲,不著痕跡地閃到一邊。
宣於祁眉梢一挑,眼角餘光掠過一旁的君羽墨軻,像是明白了什麽,抿唇笑了笑,也沒再追問,抬首上下打量著孟無緣,關切問道:“孟兄可還好?”
“還好,有驚無險。”孟無緣心有餘悸地將手中長繩遞給傲月,隨後拱手道,“多謝祁兄、傲月兄出手相助。”
宣於祁見他無恙瞬間鬆了口氣,眉眼間染上一抹讓人如沐春風笑意,道:“孟兄客氣了,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人都上船了,自然不會有事。不過……有些人就沒這麽幸運了。”君羽墨軻端起桌上已然涼透茶水,淺淺嚐一口,片刻後搖搖頭,“唉,上好的茶葉,可惜了。”
船上幾人聞言,頓時停止了寒暄,皆將目光挪向對麵。
對麵的帆船龍骨碎裂,偌大的船身驟然下沉,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船上各派弟子都感茫然失措,連秋練氣急敗壞的開口破罵,對比之下,卓清就稍顯得鎮定些,隻是還沒待他們反應過來,河水就已沒脛。
“羅刹仙子,我們先上船桅。”卓清說著,便帶著幾名弟子縱身齊躍上船桅。
連秋練心中固然惱怒,但也別無他法,帶著幾名弟子隨後跟著縱了上去。
等他們紛紛躍上船桅俯首再看時,船板上已是波濤洶湧,河水滾滾灌了進來。
“羅刹仙子,你可會水性?”
連秋練驚慌地望向卓清,使勁地搖了搖頭,還開口說話,便聽得轟隆隆幾聲巨響,船身承受不住河水的衝擊,從中間斷裂開來,桅杆頓時隨之傾斜。
清虛洞的幾名弟子大驚,抱著帆桁的手一鬆,直直跌進洶湧的浪花裏……
“不好,船要毀了,羅刹仙子,抱住桅杆,抓緊了!”卓清大喝一聲,在桅杆坍塌之前,抬手發出一掌,雄勁的掌刃擊中主桅的腰心,隻聽豁喇喇的幾聲轟響,主桅攔腰折斷。
連秋練下意識地抱緊了桅杆,主桅傾倒,二人雙雙跌入黃河……
“王爺,我這招‘鴛鴦戲水’比你那什麽‘風摧鶼鰈’高明多了吧?”
九歌目光落在遠處從水裏鑽出的那幾顆頭顱上,嘴角彎起的弧度逐漸加深,隱隱透著一絲嗜血的冷意。
她四處眺望了幾眼,此處遠離陸地,兩岸盡是高山陡峭,量連秋練的輕功再好,武功再高,也隻能倒黴的隨波逐流了。
“本王早就說過,論陰人的招數,丫頭你當仁不讓。”君羽墨軻唇角微勾,臉上的神情似乎十分的愉悅。
九歌嫣然一笑,“王爺過獎。”
兩人正聊得歡快,遠遠的就傳來一聲尖銳的怒吼。
“寧王,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來致我們於死地,難道不怕天下英雄嗤笑嗎?”
君羽墨軻眉梢一挑,循著聲音望去,隻見連秋練和卓清抱著一根斷桅,被波浪一送,片刻間便隻與他們相隔數十丈之遙。
兩人一身狼狽,衣衫發髻都被河水衝的淩亂不堪,絲毫不見昔日群雄宴上的英姿雄風。
“就憑你們也值得本王使手段?”君羽墨軻拂袖起身,居高臨下地瞥了他們一眼,語氣不鹹不淡,“連宮主,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連秋練氣的臉色鐵青,張了張口,一時找不到話反駁,河上浪花一拍,險些還嗆了幾口水。
“嗬嗬,羅刹仙子莫不是間接性的失憶了?”
九歌雙手撐著欄杆,居高臨下地看向連秋練,臉上掛起親和且優雅的笑容,“第三招是由我選的人代為動手,不慎毀船的是一名暗衛,難道暗衛的武功太高也有錯?亦或者羅刹仙子是覺得暗衛眼神不好,招數瞄偏了,所以才會如此生氣?”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地咬重了‘仙子’二字,很明顯的是在嘲諷。
站她身後的夜亭表示很無辜,這個鍋他能不背麽?
什麽叫他眼神不好,明明就是夫人你的意思好吧!
君羽墨軻眉睫一動,轉眸看向九歌,深邃的眼波有著一層複雜,似喜似憂。
難道這就是她可以叫夜亭出來毀船的原因嗎?
近幾年宿月宮在黃河下遊一帶影響深遠,清虛洞在江湖上的威望也日漲船高,若沒有適當的理由和借口,朝廷也不可輕易動他們。如果今天毀船的是他,傳了出去關乎的不僅僅是他在江湖的名聲,更可能會因此挑起朝廷和江湖各派之間的事端。
就方才那樣的情況下,她竟然還能壓抑住滿腔憤恨,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
丫頭,這就是你回應感情的方式嗎?
如果是,那你成功了,他無法忽略自己心中的那抹感動。
不同於船上幾人的悠閑,河麵浪花一拍,浮木上的人在水裏撲騰了幾下,待再次冒出頭,連秋練抹了把臉上的水漬,抬首惡狠狠地看著九歌。
“卑鄙小人!有膽就光明正大的跟我們過招,使這種卑鄙手段算什麽英雄。”
“論卑鄙,咱們彼此彼此,”九歌像是沒察覺到她那足以殺人的眼光,挑眉諷道:“不,也許我還不及羅刹仙子一分,至少在下不會暗箭傷人。”
“……”連秋練氣結。
宣於祁實在沒忍住,撲哧一笑,順便替她補充了一句,“你隻是比較喜歡乘人之危。”
九歌嘴角一抽搐,歪頭斜了他一眼,“挺懂我的啊。”
“那是,也不看看咱兩是什麽交……額……”話還沒說完,宣於祁笑容一窒,微微眨了眨眼睛,退後一步,不動聲色的站到了孟無緣身後。
孟無緣瞥著他不明所以,忽然覺得一道視線跟著落到自己身上,瞬間如芒在背,他一偏頭便看見君羽墨軻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準確的來說,是看著他身後露出來的那一角紅衣。
九歌摸了摸鼻子,她啥也沒看見,反正跟她沒關係。
河麵上,眼見遠處有一波大浪拍來,卓清神情有些怔忪,趕忙仰頭對君羽墨軻道:“連宮主向來心直口快,方才得罪之處,卓某代她向王爺賠不是?今日的事都怪我等魯莽,寧王可否讓我們先上貴船再賠禮道歉?”
“本王擔心有人借著道歉的名義上船來對本王的王妃不利。”君羽墨軻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斂眸看向手中茶杯,“所以道歉就免了罷。”
卓清一窒,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於是,便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宣於祁。
還沒等他開口,就見宣於祁溫雅笑道:“恐怕要讓卓洞主失望了。此乃邪王殿下的遊船,既然邪王擔心有人行刺王妃,祁也就愛莫能助了。”
說罷,便拂了拂衣袖,跟著君羽墨軻走至船板中央,不再看河上一眼。而此時,遠處的大浪已然逼近,卓清兩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河水卷出數十丈遠。
“夜亭,傳令下去,揚帆,行船!”九歌站在船頭,麵無表情地望著遠處浮出水麵的斷桅,耳邊依稀還傳來幾句尖銳的咒罵聲。良久,方才轉身。
“是。”
不一會兒,黑色遊船便在遼闊的黃河上行駛開來,孟無緣複雜地覷了眼九歌,嘴唇蠕動了幾下,終究什麽也沒說。
一切重新歸於平靜,宣於祁命傲月從房間裏拿來一包茶葉,烹了一壺清茶。
四人圍桌而坐,九歌曲著一條腿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道:“三月冰雪消融,河水大漲,不知那對野鴛鴦還能不能活命?”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