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是非恩怨何時了
“姨母的意思是……定北侯世子是您的孩子?”楚翊塵見過鬱玨幾次,對他的印象不是很深,隻知道有這麽一個人過繼到了定北侯膝下。倘若他就是姨母的孩子,那未免太巧合了吧。
莫非這一切都是姨母安排的?
“玨兒確實是我和侯爺的孩子,但他能成為定北侯世子也在我的意料之外。”藍氏似乎能讀懂楚翊塵的心思般,莞爾笑了笑,“沒有哪個母親不想陪在自己的孩子身邊。當初我決定帶漓兒去西北時,就已經提前通知教中長老將玨兒帶到西北裝成邊塞百姓,又刻意安排侯爺在戰場上救下他,然後名正言順的將他撫養在身邊。”
“聽說皇上要將玨兒過繼給侯爺時,我也嚇了一跳。以為漓兒前朝公主的身份被發現了,還特地派教中弟子查探一番,後來才知道,原來封玨兒為定北侯世子是寧王的注意。於是我便將計就計,勸侯爺將玨兒收為繼子,過繼到膝下,名字填上族譜。”
藍氏三言兩語就道明了事情的經過,可楚翊塵卻很清楚,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定北侯是誰?一朝名將,曾統領三十萬西北大軍,運籌帷幄決計於千裏,心思之縝密非常人所能及。藍氏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梁換柱、以假亂真,怎能叫他不佩服。
還好藍氏隻是為自己的孩子以及漓兒算計,倘若她是外族細作,為自己母族回紇算計,他很好奇定北侯是否還能戍守邊塞十餘年?
思索至此,楚翊塵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抬眸望著藍氏的側顏,靜靜問道:“姨母,聽說外祖母曾是回紇公主,可自從她去世後,江湖上就再也沒有回紇族的下落,這是為何?”
藍氏目光微微一凝,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這件事我本不想告訴你,既然你問起了,說出來也無妨。你可知,第三枚靈霄令中藏的是什麽?”
楚翊塵輕輕搖頭,“當初母後將靈霄令交給我時,隻叮囑我收好,並未說裏麵裝的是什麽。”
藍氏輕歎了一聲,似乎在對楚翊塵說,又像是在勸服自己,“時隔多年,前朝已滅,恩恩怨怨都已成往事,沒必要再藏著了。”
“天下人都知道,你祖父鑄造靈霄令時,前麵兩枚玉令中藏的分別是武學內功和金礦寶藏,第三枚藏的是什麽卻鮮為人知。其實第三枚玉令裏並沒什麽稀罕的東西,隻有一紙和親詔書罷了。偏偏就是這紙和親詔書,為我們回紇帶來了滅頂之災。”
“難道……是祖父滅了回紇?”楚翊塵心中微震,有些難以置信。
“嗯。”藍氏輕輕點頭,事情雖然過去幾十年了,但回想起來心中難免苦澀,“當年你祖父劉釋珵在北方征戰時受了重傷,將死之際被阿娘所救,對阿娘一見傾心,最後阿娘卻嫁給了阿爹。阿爹是開國功臣,雖未在朝為官,但在群臣中威望極高,且深得民心。劉釋珵不能明著奪功臣之妻,於是就興師動眾的鑄三枚靈霄令,其目的就是為了讓阿娘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下回紇與崛漢的和親詔書。”
“當年,回紇隻有阿娘一位公主,阿娘已經嫁給了阿爹,兩人伉儷情深,阿娘不可能再改嫁給漢帝。漢帝便以此為由,興師北上攻打回紇,借機給回紇汗王施壓。回紇國小兵弱自然不是對手,為了防止不被漢軍滅族,阿爹讓阿娘帶著回紇殘餘部落北上天山,遷至七河流域。阿娘自是不肯與阿爹分開,她讓汗王帶走了回紇殘餘部落中健碩的壯丁,留下無法遠遷的老人和婦女一起抵抗漢軍,最終戰死天山腳下。阿爹阿娘戰死後,漢帝才慢慢收兵,回紇剩下的殘支部落最後都納入了珈藍教中。”
楚翊塵就著昏黃的燭火看了看藍氏的臉色,不敢再開口多問。回紇被祖父打得四分五裂,外祖父和外祖母因此戰死,十幾年後,母後卻嫁給了仇人之子,而崛漢是在父皇手中被滅。
世人皆說,父皇因美色聲樂誤國,母後天資聰慧,若非有意為之,又豈會讓父皇沉溺於後宮……這中間究竟是怎樣的恩恩怨怨?
國之被滅,究竟是誰的錯?
這一刻,楚翊塵迷茫了,他不知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是對的?還是錯的。
畫樓裏,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藍氏閉上眼睛,平了喘息,重新睜開眼睛時,眼底又是一片沉靜、平和。
她轉眸看向楚翊塵,聲音平緩而又鄭重:“劉釋珵當年送給阿娘的那枚靈霄令早就被她扔進煉爐熔化了,你手中那枚是阿爹為避免欺君之罪仿鑄的玄火令,外表看上去與靈霄令相似,不同之處在於背麵圖騰。”
“玄火令背麵雕刻的圖騰是我們回紇族的信仰,也是珈藍神教的教主的象征。姐姐將鎮教聖物交給你,應該是希望你繼承教主之位,將我們回紇一族發揚光大。”
楚翊塵聽得微微有些怔住,下意識地說道:“可我是漢朝後裔啊。”
換句話說,他是回紇滅族仇人之子,如何能繼承珈藍教主之位。
盡管有了珈藍神教便會如虎添翼,更有助於他複國。可是他怎能自私到讓回紇人替滅族之人上戰場生死拚殺?如果這麽做了,就算複國成功,他又有何顏麵去見九泉之下的母後和外祖母?
藍氏微微皺了皺眉,一針見血道:“可你身體裏也流著我們回紇人的血。”
楚翊塵抿唇,別開目光看向案上長劍,囁嚅難言。
藍氏見他不語,繼續道:“這次我從南嶺千裏迢迢趕來櫻城,就是為了尋找消失多年的玄火令。如今玄火令在你手上,你又是姐姐的孩子,理應繼承教主之位。”
楚翊塵被說的有些愣神,沉默良久,倏地眸光一動,霍然抬頭道:“對了,為何不讓漓兒來繼承教主之位?”不得藍氏回答,楚翊塵自顧自地說道:“漓兒今日在比武台上打敗了連秋練,天下英雄對她的武功是有目共睹,由她來擔當教主之位再適合不過了。”
楚翊塵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極了,他繼承祖父的楚天盟,漓兒繼承外祖父的珈藍教,對誰而言都很公平。
“你說漓兒在這裏?”藍氏似乎非常意外,直接忽略了楚翊塵後麵的一段話,疑惑道:“漓兒不是在京城嗎,什麽時候過來的?她是一個人來的還是玨兒陪她一起來的?”
“聽說她一個月前就離開京城了,是同寧王、祁公子和無雙姑娘一起來的。”楚翊塵也不是很清楚,隻是在前天晚上送九歌回醉仙樓的路上聽她說起一二。
藍氏蹙了蹙秀眉,侯爺向來不喜歡漓兒和寧王、祁公子兩人走太近,怎麽突然讓她和這人一起離京呢,難道她離京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
九歌及笄次日,藍氏便回了南嶺,並不知道君羽墨軻去侯府下聘之事,所以就更加不知道九歌和君羽墨軻訂親的事了。
“姨母認為翊塵的提議如何?”見藍氏許久都不回答,楚翊塵隻好重新問道。
“不行。”藍氏回過神來,認真想了想,不喜不怒道:“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但珈藍神教的聲名不亞於你的靈回之巔,一旦在江湖上展開活動,必然會引起朝廷的注意。漓兒現在的身份是侯府嫡女,不管是她個人還是侯府,都不能卷進江湖這團漩渦中。”
楚翊塵,“……”
那他坐擁兩大勢力,就不會引起朝廷的忌憚嗎?
藍氏的意思他明白,他能聽得出,藍氏已經將漓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看待了,所以才會不假思索地拒絕。
藍氏仰起頭,望了眼外麵的月色,重新戴起麵紗,“該說的都說了,我也該走了。”說著,她就要起身,衣飾上精美的鈴鐺隨著輕緩的動作發出一串聲響。
“姨母不見見漓兒嗎?”
“不見了。今晚的事,你也不必告訴她。”藍氏並不想九歌知道她的身份,側目看了眼楚翊塵,漫聲道:“南陵郡外有一座默山,默山山頂有一塊石碑,對著石碑叩七個響頭,自會打開通過神壇的路。”
楚翊塵鎖眉不語,藍氏也不管他答不答應,將自己此行的目的說完後,便讓他留步,獨自一人出了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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